德爾塔和哈斯塔不約而同地幻想出自己單臂舉著筆挺挺的薇拉大殺四方的畫面。
【面對那千軍萬馬,已經完全異化為精靈的德爾塔嘴角噙著冷笑,他往地上一頓筆直的薇拉,那薇拉的口便張開,向敵人射出一道道漆黑的閃電或烈焰......】
光是想象到這個畫面就已經讓他們感到心神不寧了。
德爾塔咳了一聲:“我能通過她感受到夢魘的位置,也能清楚的認知到夢魘等於我,但為什麽我沒法直接聯系到它?而且按照奎斯加留下的方案書所寫,剛才我的靈體與夢魘相觸碰後就應該融為一體了才對,怎麽還是現在雙頭四臂的樣子?”
“或許等她醒來後,我們可以在她的配合下嘗試進一步溝通夢魘本體。”哈斯塔倒是知足常樂:“現在的收獲已經超過我們之前的預期了,等她醒來再把那些強盜的信息告訴我們,我們再傳給助教們就功成身退了。”
“還有那尊重生之母的雕像,我有一種熟悉感。”
德爾塔在精神殿堂用精神力捏了個重生之母的模型,只是不太像:“我也有這種感覺,可能是因為那對精靈似的耳朵。”
“很多生物的耳朵都是尖的,這說明不了什麽。”哈斯塔糾結道:“可惜現在見不到它了,我該把那尊雕像研究透徹再叫他們上來的。”
他說著突然咦了一聲,轉頭看向緊閉的門後:“克麗緹·凡爾納在外面,而且情緒非常不穩定。”
“她沒死就好,一會兒你問問她上面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有人撞門。”德爾塔還惦記著樓上的異動,他的直覺告訴他上面有人死了,而且有不小的概率是被謀殺,這才替代了之前眷屬轉化儀式中薇拉的祭品身份。
只是不知道發生了異樣,他感覺不到有人死於謀殺,這值得留意。
“倒是對我的知識水平有點信心啊。”哈斯塔依舊相信自己的儀式沒有錯,但嘟囔著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克麗緹·凡爾納眼角濕潤地走進來,她臉色蒼白,健美的身材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安全感,直到現在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眼神看什麽都心不在焉的,顯然是嚇壞了。
“鮑雷斯死了?”德爾塔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她並不感到悲傷,死的不是她的兄弟。”
哈斯塔挑了挑眉,他當然也發現了克麗緹的狀態如何,德爾塔似乎這一次又對了。
真的有人死了。
“柏妮莎夫人睡了嗎?”他問。
克麗緹好像夢遊中的人被突然叫醒一樣,猛地看向哈斯塔,慌忙點頭:“母親已經......”她說了一半,看到哈斯塔腳邊橫躺的女人隱約赤著上身,身上還蓋著他之前穿的法袍,眼神一下子不對勁起來。
德爾塔非常委屈,憤然道:“我覺得她的揣測是荒謬且毫無依據的,得向我們道歉!”
哈斯塔的腦袋裡有很多想法,但仔細想想都不太適合,他低頭看了眼薇拉,似乎在思考,再抬頭看看克麗緹,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她是我在路邊撿來的。”
克麗緹的嘴微微張開,舌頭僵在當中。她也不知道如何回應哈斯塔。但最後還是點點頭,居然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哈斯塔快速跳過這個話題:“上面有人死了?”
“你怎麽...知道?”克麗緹這短句說到最後已經沒有驚訝的意思了,反而頹喪的很。
“你身上有恐懼的味道。”哈斯塔舔了舔自己泛白的嘴唇,這具身體有快六個小時沒有進食飲水了,而且剛剛還損失了不少血液。
克麗緹看他的樣子更害怕了。
“不用自責。”哈斯塔安慰她。
克麗緹雖然覺得他說話的方式突然奇奇怪怪的,但心裡確實有好受些:“抱歉,這件事我不太想說。”
哈斯塔的臉毫不違和地露出一個和藹的笑:“但是我想聽,而且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是和鮑雷斯有關吧?”
女人像看到怪物似的回退幾步,幾乎要退出房間去。
“我說了,不用自責——只要人不是你殺的。”
她的思想活動過於淺顯,對於哈斯塔來說就像一本可以隨意翻動的書,拿來就能看。
“你在說什麽?!”
克麗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此刻,在傳統北地人的眼光下她是如此可憐、可愛,但哈斯塔沒有那種世俗的。
“死了人,之前樓上有撞門聲,而且這件事你不想告訴我......嗯——”哈斯塔把她想要隱瞞的真相說了出來:“死的人最後是和鮑雷斯在一起,甚至你們開門時發現屍體就在鮑雷斯旁邊,於是懷疑是他殺的。但有人為了維護凡爾納的名譽,或者安撫人心,所以並沒有向其他人公布這件事,還讓已經知道的人閉嘴。”
“我想這個人不是你吧,哥爾讚?”哈斯塔念出了管家的名字。
凡爾納家族死得只剩那麽點人了,看克麗緹這副樣子也不像是有魄力的,柏妮莎老夫人則已經睡了,那麽有足夠威望能把事情壓下來的人除了嫡系也就管家哥爾讚和老夫人的貼身女仆了。
二分之一的概率,不小了。
克麗緹不說話了,她有些失神,似乎已經放棄抵抗了。
“放心好了,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我想看看現場。這其實也是好事,說不定能順便找出殺死你兩個兄弟的凶手的線索。”
女人沒有回應,疲勞和今晚發生的這些事像是鋸子的兩頭用力,痛苦且漫長地一點點消磨著她的精神底限,她精神的保護機制使她反應遲鈍,好不必如此敏感地面對現實。
哈斯塔看著依舊沉默的克麗緹,心裡對德爾塔抱怨:“為什麽她就不能坦誠一點呢?我都已經那麽主動了!”
“就是因為你太強太主動了,所以她才不放心你啊。”
這話好聽!哈斯塔飄飄然地眯起眼睛,像是一隻被撓下巴撓舒坦的貓。
“請吧。”克麗緹接受宿命似的說。
“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哈斯塔橫抱起薇拉說:“這位不知名的女士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我已經給她治療過,希望你能給她一個沒有人打擾的房間休息,最好是沒人會去的房間。”
“我在她身上施了法術,既會傷害到隨意靠近的人,同時也限制她本身的行動,這是為了最後能從她這裡收取醫療費用。”
克麗緹的心累寫在臉上,但還有一絲潛藏的懷疑:“我明白了,不會有人靠近她的。我在三樓的雕刻間有一個床位。”
“感激不盡。”
哈斯塔在克麗緹的引導下把薇拉送到三樓雕刻間的床上,德爾塔的法袍被換下,克麗緹幫忙找來了真正的紗布為她纏上。克麗緹在看到那些明顯屬於猛禽類爪子留下的傷口後自在了很多,哈斯塔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解決了薇拉的問題,他們為雕刻間合上門朝鮑雷斯的房間走去。在這一過程中,走廊依舊空蕩蕩的,只有兩邊的個別房間裡會有人聲交流,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是這棟房子裡僅有的活人。
沒有人在鮑雷斯房間門口往裡探頭探腦,在精靈混血的印象中死人邊上圍一圈才是常態。可能是管家哥爾讚加上克麗緹的分量足以讓仆人們放棄看熱鬧的權力,又或者是因為這幾天死的人太多,新添一個已經不算稀奇了。
這裡沉澱著悲傷的氣息,哈斯塔知道這裡有人為死者哀悼過。
克麗緹要做的是從一串鑰匙中分辨出正確的一根捅進鎖眼裡扭動,但黑暗的環境和不安的心情讓她的動作變形得不像是主人打開自己家的房間,倒像是初出茅廬的蠢賊在撬鎖,花了半分鍾也沒搞定。
哈斯塔閑得無聊,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眼前這扇完好的門就勾起他的興趣:“說起來我剛剛聽到了撞門的聲音,但它沒有倒,所以你們並不是把它撞開的?”
“男仆阿基姆撞了一會兒就把哥爾讚和我引過來了,我們用鑰匙開的門。”
“你們是怎麽發現的?”
“死掉的人是我們的廚娘吉娜,她今晚除了給我們送茶還多了縫製喪服的工作,其他和她一起的人沒有等到她回來就通知了她的未婚夫阿基姆......”克麗緹背對哈斯塔,她突如其來的抽泣聲簡直要讓整條走廊都濕潤起來。“他們本該在下個月結婚的。”
“那阿基姆為什麽會來撞鮑雷斯的門?”
“因為我上去見母親的時候告訴吉娜不用準備我和母親的茶了,所以她只需要為我弟弟送茶。”她頓了一下說:“我弟弟在清醒的時候名聲不太好。”
哈斯塔想起愛賭的塔拉讓,不由猜測道:“你的幾個兄弟是不是名聲都不太好?”
克麗緹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鑰匙:“他們都只是年輕人。而且伊桑還好,但他也....”她哭泣著說不下去。
“伊桑又是誰?”哈斯塔愣住了。
克麗緹抹了把淚,哽咽道:“啊,就是伊爾卡基,這是他的小名。”
哈斯塔覺得這大戶人家規矩真多:“你們除了真名、教名,居然還有個小名?你們之前互相稱呼時都沒有提到。”
“是父親給我們起的,不過母親不喜歡,所以我們不常用,也不會隨便告訴別人。”克麗緹終於打開了門,鼻音厚重道:“請進吧。”
哈斯塔往裡走了幾步才見到受害者,立刻明白克麗緹為什麽原本願意向自己提供任何線索,之後卻偏偏想要隱瞞此事的原因了。
白色圍裙濺上血點,未知的咒文書用血液寫其上。清秀的面容因大角度張開的嘴和上翻露白的眼珠而破壞了美感,壁爐上方用於固定標本獸頭的鐵刺從廚娘吉娜的後頸刺入,然後從口中突出,尖端向下滴血,形成一片血泊。她的屍體就被那麽懸掛在壁爐上,雙手重疊被一根長釘固定在小腹上,但衣物完整,周圍擺設整齊,外表沒有掙扎的痕跡。
這種手法是普通人絕對做不到的,能做到的肯定是最窮凶極惡的凶徒!
可嫌疑人是凡爾納的嫡系成員..........
哈斯塔默哀了幾秒後轉過頭,他看見克麗緹在重新將門鎖上,顯然不想讓更多人看到。
“你們是怎麽安撫可憐的阿基姆的?”
克麗緹將空了大半的水晶藥劑管還給哈斯塔:“您之前給的安眠藥劑還有多余,我趁他張嘴時潑進去一些。”
哈斯塔眨了眨眼,想起來這支強力安眠劑是德爾塔給出去的。
他又問道:“之前這裡的門窗也都是上鎖的嗎?”
“門是鎖的,但我們的窗沒有鎖。”克麗緹搖頭道,這裡凡爾納家族的地盤,平時沒有接到邀請的人在大門處就會被攔下來,之後還要過獵犬這一關,所以窗戶就沒有防盜的設計。
“你們的狗這次也沒叫。”
克麗緹在心底不得不承認自家防盜措施確實垃圾:“是的。”
“我建議你換一批看門狗,現在的這幾條可能鼻子壞了。”哈斯塔建議道。薇拉從潛伏進來到受傷流了那麽多血,這些狗沒一條發出警告的,真是一點腥味也聞不著。
【等等,它們的鼻子不會是薇拉搞壞的吧?!】哈斯塔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他越想越覺得是對的,那個隱藏在教堂的科羅威今天說不定就在這裡,只是沒有來找自己。
科羅威給了薇拉“卷軸在這裡”的消息,然後跟在薇拉後面,薇拉犯下多次入室盜竊罪,肯定有自己的辦法對付看門狗,比如某種人類的嗅覺分不出的氣體藥劑,哈斯塔對此也是有所耳聞的。科羅威就等薇拉解決了看門狗後潛入屋子進行謀殺,並且對自己馴化的凶暴穿林鴞下達指示,殺死從建築裡出來的薇拉滅口並帶走她身上的容器(包裹)。
【狡猾的對手。】
他將之前的經歷一一理順:【克麗緹之前對薇拉的存在表現出懷疑,她可能以為是薇拉殺了廚娘,害怕我是同夥才勉強過來幫忙,隨後看到那些傷勢就拋棄懷疑,是覺得她身上的傷口不像是人為與此事無關。】
【薇拉的唯一破綻——那個包裹也被穿林鴞帶走,我之前還在她身上搜查了一遍,能夠影響獵犬嗅覺的藥劑不管有沒有,至少此刻不在她身上,這樣一來就不怕調查了,她現在只要不撞見認識她的人就是安全的。】
【可以確定那些留在莊園的神職者都不是科羅威了,但或許有他的同伴,行事還是要小心。】
【鮑雷斯又一次出現在殺人現場,他這次肯定看到了什麽,一會兒要去問問。】
哈斯塔在思考的初始就已經把不曾露面的科羅威當做了主要嫌疑人,因為他相信精神失常的鮑雷斯會殺人,但並不認為他有那個能耐讓廚娘吉娜在死前不做掙扎——至少得踢翻幾樣吧。而且那些咒文也很奇怪。
【不過為什麽要殺廚娘而不是鮑雷斯,他是想要示威嗎?還是說仍有顧慮?】
他湊近了屍體觀察,從那些紅色的咒文上看到了熟悉的部分。
那張送給薇拉卻又被凶暴穿林鴞奪走的卷軸上正好有那麽些文字相仿,排列順序都是一樣的。
【和深淵相關的卷軸麽。】哈斯塔感到苦惱,他得和助教們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