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澤陰沉著一張臉心緒難明，自己諸多子女中，不算還沒有走過摸索期的沈青辭，自己這個次子簡直就是典型的刺頭兒。

　長子敦厚幹練，雖然心中對自己或許有不滿之處，可他的聰明就在於他從來都不會說出來，倒是這二愣子是一個無法無天的貨，小時候自己也沒少好好教他做人，可愣是沒有一點長進。

　“好了，吃一頓飯都不消停。”

　老夫人瞧著父子二人宛若鬥雞眼似的，眉頭不由得便隆了起來，而沈明澤冷哼了一聲坐下來不再言語，沈青贏也啞了聲。

　沈青辭將這一切攬在眼底，眼眸深處不由得便多了幾分笑意，看來回歸沈家也不是很無趣的事情，這後宅當是有不少的風雨，上一世他沒來得及感受一下沈家內宅的勾心鬥角，這一輩子倒是想要親自體驗一把。

　用了飯之後，沈青辭也將一眾人認的差不多了，今日相認的都是沈明澤這一房的人，至於沈青辭幾個叔父倒是沒有過來湊熱鬧，不知道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是這幾人明知這是修羅場便不上前湊合了。

　沈明澤是一個多子多孫的宗族長輩，所以這一來二去便增加了沈青辭的認親難度，這在座的兄弟姐妹便十余人，還不算已經出嫁的女兒。

　至於第四代就更多了，沈青辭倒也沒有那閑情逸致去認那麽多的人，單單認識了一下自己兄長沈青斐的兒女，對於其他人表現的興致缺缺。

　“院落已經給你收拾出來了，等你和顧家姑娘成婚之後，我們這家更熱鬧了。”

　沈家的子嗣不少，哪一個不是高高在上?鮮少有人像沈青辭一般吃盡苦頭。就算沈青贏在軍中一步一步爬起來怕是也沒有他吃得苦多。

　老夫人憐他年幼便遭受劫難，故而就算是整修院落也是沈家最好的院落，這可沒少讓其余幾個孫兒眼熱，只是他們也都知道老夫人的秉性，斷然不敢表現出來。

　“好。”

　等一眾人退去之後，老夫人這眼眸才幽深了起來，瞧著眾奴仆忙碌的身影她坐在了一側的貴妃椅上，神情有些悵然若失。

　她幾經滄桑卻也知曉這孫兒的心是冷的，別看他宴席上言笑晏晏讓人也挑不出多大的錯處，可她卻清楚他的眼眸裡面帶著涼薄，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當年的事情她迄今為止都沒有從兒子那裡得到答案，可今日卻不同了，他若是還不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那麽她不妨直接換掉這一脈之主。

　沈明澤趕過來的時候，老夫人房裡已經沒有了人，他剛剛回到素姨娘那裡準備歇息，卻不想老夫人三催五請，最後更是連身邊的老嬤嬤都出動了。

　這讓他意識到，這件事情怕是躲不過去了。

　“坐。”

　沈明澤坐定之後喚了老夫人一聲:“母親，您喚兒子前來是可有要緊的事情?”

　“青辭的事情，給我說一說。”

　今日她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他，可他抿唇笑語這是秘密，然而她卻不這樣認為，那小子怕是不願意同自己說道，而是想要讓她直接來詢問自己的兒子。

　“當年兒子也是被那遊方術士所害，他說青辭有禍國之面，覆家之相，兒子不得不相信。”

　“那術士呢?”

　“已經死了。”

　沈青辭將人交給他的那一刻他便已經動了殺心，所以當歸宗的事情談妥之後他便讓人直接將他扔到了青淮河裡面，這會兒屍首怕是也被魚蝦啃食了。

　“……是素芬嗎?”

　老夫人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若是旁人他怕是不會這麽快下手，可這幕後指使的人若是素芬那就不好說了，誰能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還是癡情種呢?

　“是。”

　正如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兒子一般，沈明澤顯然也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這個時候扯謊換來的無疑是自打嘴巴，故而便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只是老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起來。

　“她還真敢啊！”

　兩個孩子降生的時候天有異象，只是後來輕音身上的花香將那龍紋一般的閃電遮蓋了過去，可如今細細想來那賤蹄子怕是也擔心青辭受到重視，所以這才使了這麽一招出來。

　然而她也不想一想，這上面還有兩個嫡子，就算她再鬧騰也越不過這二人去。

　“素芬也不是有意，只是受了那術士的蠱惑。”沈明澤還想解釋，老夫人忽然伸出手掌狠狠給了他一個巴掌，從那臉上多出來的手掌印可以瞧得出，老夫人是真的有些怒火攻心，“沈明澤，你還配為人父嗎?”

　“……所以，我讓他歸宗了。”

　“合著，這還是你的恩賜不成?”

　老夫人的眼眸深處一片失望，她原以為這個兒子也只是才乾欠佳了一些，雖然看著是薊州世家的領頭人，可不少人心下都明白，這不過是沈家這個姓氏給他的莫大榮耀，否則楊家和蕭家豈能容他指手畫腳?

　“母親，素芬為我生兒育女，我真的不能舍棄她。”

　“所以，便讓你的兒子受委屈?”老夫人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你可知道，他在外飄零孤苦無依，這就是你身為父親給他的答案?”

　“這孩子是養不熟的， 我就算……”

　還不等沈明澤將話說完，老夫人已經掄起自己的拐杖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沈明澤的頭部瞬間多了幾道血痕，而外面守著的奴仆們也感覺到情況不對勁，那些膽大心細的更是跑進來將老夫人拉住。

　“滾，不要讓我看到你，否則我抽死你。”

　這聲音她吼出來的時候歇斯底裡，而沈青辭聽聞後倒是微微一愣，他倒是沒有想到他這祖母這般雷厲風行。

　——也不知道怎麽就生出了沈明澤這樣的禍害。

　然而沈青辭對此當也不甚關心，他現如今最為關心的是他和顧錦姝的婚事，畢竟半個月後便是兩個人成親的日子。

　想到她幼時那軟軟糯糯的模樣，又想到上一輩子她冷冷清清的神色，最終都知化作了一聲歎息。

　兩個人的緣分自打葉晚漁將他帶進府邸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他是她逃不過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