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打開的時候，只見一個滿頭白發裝著藏藍色衣袍的老婦出現在門口，她甚至都沒有去看沈明澤，徑直朝著沈青辭走過去。

　一雙帶著褶皺的手輕輕地舉起來去摸沈青辭的臉，眼淚更是不受控制地朝下流，聲音更是哽咽無比:“我原以為這一輩子是見不到乖孫了，可老天爺待我終究不薄啊！”

　老夫人的眼淚伴著話音，那悲喜交加的舉止讓沈青辭臉上的冷冽逐漸減緩，感受著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眉眼間輕勾，他抬起手臂抓住她的手:“祖母。”

　雖然兩個字略顯乾澀，可還是被他喚了出來，而老夫人臉上大喜，至於一旁的沈青斐和沈明澤則臉色都是一滯，只是相比較沈青斐的愉悅，沈明澤臉色更為難看了起來。

　“祖母的乖孫哦！”

　沈青辭雖然生下不久便被沈明澤過繼給親族旁支，可奈何那個過繼的沈家人是一個短命的，因而六七歲的沈青辭便被老夫人偷偷地接了回來養在別院。

　剛開始的時候沈明澤不知道所以當也相安無事，可沈明澤的後院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多少人對正房的位置虎視眈眈，再加上這世上沒有不漏風的搶。

　所以，沈青辭被老夫人接回來的事情終究沒有瞞住。

　沈明澤也不知道發了什麽風，三番五次想要將人送走，而老夫人和沈青辭的母親杜氏也不是易於之輩，直接將人帶回府宅養著，這才有了後來的填井之事。

　沈明澤那一次是真的想要殺了沈青辭，沈青辭現如今都記得他滿是殺意的臉孔，甚至這個噩夢也曾經伴隨他度過無數個春秋，直至他後來翻身做主之後，這噩夢才隨之消散。

　“這些年可是受了苦?”

　沈家老夫人也是近幾日才知曉那位厲害無比的沈老先生收了一個徒弟，而這個徒弟就是沈青辭。原本她得知消息的那一日便想要親自去顧家尋人，可奈何被自己的長孫攔住。

　今日長孫好不容易將乖孫尋了回來，卻又被他這黑心腸的老子喚了過來，那些畜生尚且懂得不食幼子，可自己這兒子倒是比那豺狼虎豹還要厲害，專門和自己的骨血過不去。

　“沒受多大的苦，孫兒碰到了一家好心人。”

　當初那老婦人帶著自己逃出去的時候身體已經孱弱不堪，後來雖然在顧家的救濟下存活了下來，可終究是傷了根本，故而沒有幾年便去了。

　他則在葉晚漁的接濟之下成長了起來。

　沈青辭的人生裡面，除了那個為他豁出去命的老婦人，也唯有葉晚漁是他的恩人。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兩人終究都是去了。

　沈老夫人聽他這麽說心間更是疼痛，當初逃離薊州的時候他身邊只有杜氏身邊的老嬤嬤，而那老嬤嬤雖然忠心耿耿也極為精明，可離去的時候身體便已經有了衰敗之勢。

　——他當時不過一個小孩子，情況可想而知。

　這些年她不是沒有打探過乖孫的消息，可自打兩個人離去之後杳無音信，她原以為自己入土了也得不到消息，卻不想老天佑之，她終究是見到了。

　沈老夫人也不管自己兒子黑沉沉的臉色，拉著沈青辭便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而沈青斐望了望自家父親眯起的冷眸，終究是抬步跟了上去。

　他擔心自己留在這裡成為靶子。

　沈青贏趕到老夫人的院落時便聽到裡面絮絮叨叨的聲音，他放緩腳步便能聽到祖母笑意不斷的音調，可見這個弟弟的回歸讓她曾經的愁思也減淡了幾分。

　沈家眾小輩同沈老夫人的關系極好，這位性格溫和的長者在這糟亂不堪的沈家後院，給了他們不一般的庇佑。

　他們雖然是嫡子可卻並不得父親的偏寵，在母親屈居小佛堂之後府中的姨娘一個個都露出了可憎的面目，他遠走邊境也是為了遠離這些紛爭，卻不想多年離家的親弟居然回來了。

　沈老夫人看到沈青贏的時候眸色一亮，朝著他招了招手:“那丫鬟的速度倒是不慢，快過來坐。”

　“孫兒在半路上便遇到了那丫鬟，所以這速度自然極快。”

　沈青贏在旁人面前常年難見笑意，可當著老夫人的面還是笑意不斷，眉目間盡是柔和。

　沈青辭瞥眼看去的時候沈青贏正和眸光直視，兩個人堪堪相遇眸光便也瞥了開來，倒是老夫人拉著沈青辭的手一個勁地給沈青贏介紹，那模樣生怕他不記得了一般。

　沈青贏癡長沈青辭五六歲，當年的事情他自然是銘記於心，特別是自己父親不顧母親的哀求欲要將這個胞弟扔進井裡面的那一幕，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對於那個人他再無溫情可言。

　“歡迎回來。”

　“嗯。”

　這是這一世兩個人初次相遇，一個不善言辭，一個不願多言，簡短的對話裡面卻也充斥著不一樣的親情。

　沈青辭上一世的時候對於沈家人有諸多意見，可隨著沈青音的逝世，隨著戰場上沈青贏為了搭救自己而被敵人射殺之後，他對沈家的恨意或許早已經消除了。

　沈青贏的長相相比較沈家其他幾個兄弟其實算不得出眾，可最讓人難忘的還是他冷厲的神態，那一身冷然的氣質是沈家其他人不能擁有的。

　沈家乃讀書世家，雖然也演武卻大多是讀書種子，譬如沈青斐就是個中翹楚，可沈青贏去走上了一條和沈家眾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準備常住嗎?”

　相比較沈青斐的小心翼翼，唯恐哪一句話引起沈青辭的傷痛，沈青贏倒是單刀直入，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如今的情況。

　一旁的沈青辭倒是不覺得如何，畢竟上一世的時候便已經熟悉他的秉性，可一旁的老夫人和沈青斐臉色卻變了幾變，沈青斐更是直接打斷了話茬:“他是沈家人，自然是要常住的。”

　“族譜怎麽辦?”

　沈青斐行事素來柔和隱忍，可沈青贏卻像是一柄尖刀直插人心，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經將所有的不堪都暴露了出來。

　沈老夫人和沈青斐對著族譜的事情避而不談，就是想著先還和矛盾，然後接著處理那族譜的事情，可沈青贏倒是一個鐵憨憨，顯然不願意隱忍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