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萊安第一次，在現實意義上聽到了這個經常出現在各種影視作品以及小說中的詞匯。

　　實際見到與僅僅是在圖片中見到的差距，果然很大。

　　很恐怖。

　　讓人很難去忘記。

　　不是因為那酸臭的味道，也不是因為那裡寒酸的住處。

　　是那裡的人。

　　準確的說，是人的精神。

　　在那裡的人，一個個都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沒有精神、沒有活力、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生氣。

　　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是死的。

　　灰暗、無光。

　　就像······

　　就像那頭巨龍的首級一樣···

　　萊安停下了腳步。

　　他覺得自己需要時間，來理順一下他現在複雜的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雙魚座的影響，在某種程度上他是真的感情非常的細膩。

　　少有的···

　　在學生時代，還被貼心的給予了‘婦女之友’的這個標簽。

　　大概他是真的很理解，某些時候女生莫名其妙迸發的無厘頭感情吧。

　　說實話，他有的時候也這樣。

　　因為現實中沒有什麽熱血的朋友、也沒什麽現充的事情可以做，他有的只是一個狹小的房間與他自己。

　　他只能跟自己說話。

　　久而久之···這大概就是後遺症了。

　　此刻，萊安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的腦海中有很多無數的想法。

　　有一種負罪感。

　　別人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自己則在酒肉池林般享受。

　　有一種使命感。

　　身為這個帝國的王子之一，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有一種無力感。

　　有光就有暗，有富就有貧，在這個依舊是君王貴族的體系中，三六九等級的這種差距，是必然的，渺小如他又能改變什麽。

　　有一種恐懼感。

　　人不可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會馬失前蹄，現在這些人的樣子，會不會就是自己不久的將來。

　　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自己為什麽會有這些想法，又為何如此的恐懼。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顫抖。

　　‘呵，真是膽小。’他不禁這樣嘲笑自己，‘區區一個···’

　　終究，就算是在心中，他也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小王子喲。”是奧維利亞的聲音。

　　聲音同先前沒有任何的區別，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

　　‘為什麽?’萊安抬起了頭，睜大了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奧維利亞的背影。

　　為什麽。

　　她···看到了那樣的場景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哪怕···一點點的不適?

　　“你現在在問我為什麽，對嗎?”就像是讀懂了萊安心中的問題一樣，奧維利亞回過頭，笑了笑。

　　她並沒有停下腳步，依舊是拉著萊安的手緩緩向前走。

　　“知道我們龍族是如何獲取知識的嗎?”她問道。

　　“學習?”萊安回到道。

　　“是的。呵呵，還不賴嘛。有很多人依舊有這種誤解。他們認為，我們龍族的知識，是依靠著傳承。”

　　“我們的知識是與生俱來的，就像是我們的力量一樣。”奧維利亞的語氣開始有了一絲絲的變化，調侃的語氣中似乎夾雜了少許的怒意，“呵，一群無知且狹隘的家夥。”

　　“沒有什麽是與生俱來的。

知識也好，力量也好，都是需要歷盡千辛萬苦的磨煉才會擁有的。”　　“沒有一個人天生就是強大的。哪怕是神。”

　　萊安就這樣默默地聽著奧維利亞的話，一言不發。

　　‘強大。’又是這個熟悉的詞匯。

　　“你知道嗎?我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了諸神之戰。”略微沉默了半分鍾後，奧維利亞繼續說道，“很多龍都沒活過那場戰爭。”

　　“但，我參加了。”

　　萊安深吸了一口氣。

　　此刻，他從奧維利亞的語氣中聽出了一股哀傷。

　　罕見。

　　難以置信，那個奧維利亞竟然會有這樣的情緒。

　　“我第一踏入戰場，是同我父親一起去的。年輕的父親，為了向女兒證明自己的強大，孤身一人去挑戰了十二位墮落種。”奧維利亞的聲音有些沙啞，握住萊安的手也有些用力，她似乎在忍耐些什麽。

　　“期間無論部下怎樣聯絡，無論我怎樣哭喊，怎樣勸解，他都拒絕任何援助。”她冷笑了一聲，但跟在後面的萊安看不見她此時的神情。

　　她是在悲傷嗎?

　　萊安不知道。

　　“結果當然很明顯。他被斬首了。”

　　一句話瞬間喚醒了萊安的記憶。

　　這一幕他見過。

　　一隻緋紅色的巨龍，同十二位墮落種戰鬥···

　　“嘶。”控制不住的，萊安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什麽好驚訝的。不作死，就不會死。”

　　“從他做出那個魯莽的決定時，他的未來就已經被確認了，沒有什麽好可惜的。”

　　“活該。”如果不是周圍異常安靜，興許萊安都聽不到奧維利亞的這句話。

　　“所以小王子，你應該明白。有些事情的結局，是你沒有辦法改變的。比如戰爭，比如某些人的生死。”

　　奧維利亞的這句話對於萊安來說，多少有些殘酷。

　　哪個少年，沒有拯救世界，當英雄的想法。

　　懲惡揚善，扶弱濟貧。

　　這些想法，英雄主義，早就根深蒂固的刻在了這個中二病晚期的少年的骨頭裡。

　　奧維利亞雖然沒有明說，但她話中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她是一個巨龍，來自序列第四的強大種族。

　　但就算是她，也沒有辦法改變世界，沒有辦法改變戰爭，甚至沒有辦法改變她父親的命運。

　　“但是···”萊安還是想要掙扎一下，所謂成功的人，所謂英雄，不正是做到了別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才···

　　“天真。”奧維利亞打斷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我的小王子你知道嗎?帝國每年都有指派專門的人員來這裡進行魔法適應性測試，但凡有一點點魔法適應性的人都會被帶走，包括他的家屬。”

　　“給予一定的生活補貼，比如簡易的住處，可能的工作，低收入群體的一銀幣補貼。而那些具有適應性的孩子們都會被學院帶走，他們的未來，已經被改變了。”

　　奧維利亞似乎對於帝國的法律以及制度十分的了解。

　　這讓來安很驚訝。

　　這些， 是連他多出的記憶都並沒有涉及到的地方。

　　“而且，帝國在每年都至少會征召上萬名士兵，上萬名由國家負責分配工作的勞動職務，上千名仆役。”

　　“帝國並沒有拋棄他們。”

　　“無論男女，經過騎士或者管家簡單的教導，他們都會獲得一份足夠養家糊口的薪水。”奧維利亞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轉頭，眼睛直視著萊安，一本正經的說道，“相信我，我的小王子，這世界上不僅僅只有你一位善人。”

　　“而他們呢?”奧維利亞顯得有些激動，有有些憤怒，“哪怕是一名年老體衰的人，都可以擔任普通平民區住宅處的早間巡邏士兵這一職務。”

　　“日薪結算，每天五銅幣，到區域守城士兵隊長那裡領取。”奧維利亞像是熟練背誦了帝國法律一樣，肯定的說道。

　　“而那些蜷在樹底下、那些臭窩裡的人呢?他們在幹什麽?”

　　“坐吃等死！”

　　“坐著等那些善良的人的施舍，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奧維利亞冷哼了一聲，“蛀蟲。”

　　“所以，我的小王子。你的善良，要留給應該給予的人。”奧維利亞沒有繼續說關於先前貧民窟的話題，她收起臉上不屑的表情。

　　“不要讓可憐，迷惑了你的雙眼。興許，生在貧民窟確實是他們的不幸。”

　　“但你要記住。”她俯下身來，用著一臉溫柔的表情說出了萊安這輩子聽過的近乎最殘酷的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因為這裡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實力，弱小，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