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打在朱小明臉上，有些疼，他下意識騰出手來摸了摸臉頰，卻忘了自己的視線仍舊朝向店鋪內，店裡的店員雙手叉在圍裙口袋裡，怏怏不樂地躲到櫃台後邊，桌上的銀色小聖誕樹正好擋住了她的臉，朱小明心裡說不出的不是滋味。

就好像小時候那些人總躲著他，現在，明明隔著玻璃，而且他站在店外，不過是平常的路人，經過店鋪，余光見得店內閃爍的燈光，聖誕樹上閃閃亮亮的裝飾，訴說著尚未褪盡的聖誕氣息，雖已到五月，冬的氣息仍然徘徊在一些角落裡，不願離去。

就像一些東西，已經模糊了，找不到了，卻還在某個地方。

“快走，別往那邊去。”一個女人催促的聲音，她催促的是身邊六七歲大的孩子。

“讓你別亂跑，小心壞人知道嗎?”

年輕的媽媽摟著孩子的肩膀，另一手打著傘，兩人從朱小明身旁經過時，朱小明感覺到那位媽媽將小孩往自己身邊又貼緊了一些，向周圍不可見的“壞人”發出邪魔勿進的咒語。

有他在，仿佛周圍真有什麽邪物。

沿著年輕媽媽和孩子經過的方向望去，一排整齊的廣告牌明晃晃的亮著，照亮了田東路西側，田東路旁是這一帶最熱鬧的田東地鐵站，站外的商場每天都有很多人來來往往，這種大商場餐飲豐富，電影院和購物體驗又是緊跟著年輕人的口味，就連商場外的廣告牌都不停閃爍著二次元的畫面，好像所有人都能有足夠空閑在商場裡打發幾個小時的時間，也或者所有人都能找到人陪伴看電影、晚餐或者購物。

田東路的西側也是燈光明豔，那裡的燈光和田東購物中心不同，那裡的燈光牌是為學生和家長而亮的，或者說為了孩子的未來而照耀著。

從英語輔導到奧數再到各種興趣特長班，書法國學等等課程，應有盡有。

田東西的培訓機構在繞海也是非常有名，主要原因是因為田東小學實在是名氣太過響亮，作為繞海最有名的小學之一，田東小學附近的培訓中心也跟著火爆全城。

才不過一分鍾功夫，又有好些家長一手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打著傘，帶著孩子從田東小學方向往地鐵走去，孩子看起來很疲憊，無精打采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餓了。

這些都是晚托班剛剛放學的孩子吧，其實繞海小學放學時間很早，大部分三點半以前全都放學回家了，教育減負這麽多年來，繞海的孩子在學校的時間的確少了很多，但是家長的工作時間卻沒有相應減少，放學後孩子無處可去，又不能耽誤了學習時間，名校附近的培訓機構就成了很多家長放學後的首選。

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路過他身邊的小孩手上的茶葉蛋香味令朱小明掉入了回憶中，還是六點多的這場雨透著的寒意令他想起了小時候放學後的時光，朱小明分不清楚，他打了個噴嚏，嚇到了正好路過他身旁的女孩，這次是真的嚇到了，女孩的臉都瞬間變白了。

朱小明默默從口袋裡取出口罩，原本天氣漸暖，很多人都不怎麽喜歡戴口罩了，但是朱小明還是時刻在口袋裡放一個口罩，原因是戴上口罩他會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整個世界好像變得安全了一些。

也是這樣的傍晚，他總是在晚托班的教室裡心神不寧地朝外張望，希望媽媽或者爸爸可以早一點來接他回家，無論參加多少年晚托班，他的感覺都不太好，沒什麽人和他玩，周圍人都有朋友，而他是一個人的。

白天在學校如此，放學在晚托班也是如此，只有回家的感覺才是安全的。

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會笑了吧。

朱小明邁開步子緩緩朝地鐵站走去，正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是qq突然冒出幾十條消息，好久不見的同學一個個在群裡發言，討論的內容是關於五月聚會的事。

商量具體時間的時候總是最熱鬧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居然客氣地都說為了聚會只要人在國內都會出席， 二十多年老同學了啊，畢業那會還經常聚會，後來漸漸淡了，這次也不知道誰提出要聚會了，大家全都冒了出來。

原本這個群冷冷清清的，朱小明還不會覺得它有什麽刺眼，現在群裡一熱鬧，他忽然渾身不安起來，小時候的不愉快一個個爬了出來，他加快步伐想快點走進地鐵，右手卻不停翻看著消息。

“大家都還好吧。”有人問。

“我就想問都活著吧。”

“哈哈哈！”

“......”

朱小明想回一條消息，“沒聽說誰不在了。”

想了想又覺得不好，他把公文包夾在手臂下方，這樣就能雙手抓著手機，或者回一條，“這次大家都回來吧。”

可這是他心裡所想的嗎?

心裡拿不定主意又想著一定要回一條消息，有什麽不能大大方方回條消息的呢?

朱小明也不是一個在網絡上柴米不進的小透明，他也喜歡混跡一些遊戲群，玩家群之類，在生活中他的確沒什麽朋友，可是在網上朱小明還是個挺受歡迎的人。

“這次都會來吧。”

“肯定的。”

“來的人報數吧，或者大家不介意的話把昵稱改成自己的名字啊。”

那地方適不適合停留的，但是朱小明眼下的注意力全在QQ群裡，壓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擋住了通道，直到一個女孩被他不小心一個轉身撞了一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地鐵站內。

“不好意思，你是要坐地鐵嗎?”

“啊，沒，哦，對。”朱小明喃喃回答，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後才發現和他說話的是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