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汽車站，韓慶余暫停了耳機中纏綿悱惻的《紅豆》，東莞這地方他第一次來，只能拿著手機搜一搜路線，清芳的具體地址應該沒有變，這兩年沒聽她說起過換工作。

　　想想馬上要給她一個驚喜，韓慶余自己先雀躍了起來，她這兩年也不知出落成什麽模樣了?

　　坐在公交車上，他望著街景，低矮的綠樹，鮮豔的花朵，五顏六色的招牌和各色語言，這是一個比自己所在的地方發展成熟很多的城市。高樓直入雲端，街邊行人時尚靚麗，來回奔跑的私家車都要高端豪華一些。

　　也許這就是清芳喜歡這個城市的原因吧?

　　售票員用普通話和粵語分別報了站，他隨著一大波人下了車。

　　抬頭便看見社區名字在眼前的拱門上，錯不了了。他往裡走了幾步又返了回來，現在是下午四點多一點兒，正常情況下她還在加班，肯定不會在家。

　　韓慶余在一處花壇邊坐下，他在社區門口等著，她一下班從這兒經過一定能看到自己。他戴上耳機，最近喜歡上一個叫陳奕迅的歌手，但是最忠愛的還是巫啟賢的《風》，他唱著“在夢裡我祈禱盼望明天我們衣錦還還鄉”和“誰願意離開家園爹娘辛苦的昨天從沒放棄我一年又一年才讓我想要一片美麗的天”。他以前聽到覺得不過是旋律悅耳，這幾天卻覺得深深戳心，可是越戳越想溺在其中……

　　身後的建築物拉長影子把他籠在其中，路燈整齊的亮起來。打扮清涼的女子化著精致妝容匆匆走過，蹦蹦跳跳的小朋友牽著爸爸媽媽的手一臉嬌氣，三五成群的男人抽著煙吆喝著要去喝酒，馬路上車輛走走停停，紅綠黃閃爍著輪番上陣……

　　韓慶余感覺很怪異，自己明明坐在這裡，坐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身在其中，卻孤零零的如同隱身，路過的人連眼神都不願施舍一個給自己，還不如地上的垃圾偶爾會被人踩上一腳踢得遠一些。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都沒有。”他腦海裡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真是無比契合。

　　起身晃晃，六點半，她快回來了。

　　他望望四周熱鬧起來的店鋪，之前聽說過這邊洗腳城比較多還以為是人故意開玩笑，這一眼望去不下五家，大概是市場行情比較緊俏。

　　手機突然嗡嗡震動起來，是清芳?！

　　韓慶余腦子飛速轉著，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前功盡棄！

　　“喂，你下班了?”

　　劉清芳在電話那端先笑了兩聲，“是啊，想問問你中秋怎麽過的呀?”

　　韓慶余不自知的彎了彎嘴角，她嬌俏的聲音都能讓他想象到此刻她臉上的表情，那是她二十二三歲常有的模樣和語氣。

　　“能怎麽過?難不成還等你給我過?”

　　“哈哈哈，你這小弟弟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你姐姐我今天上了一天班，剛把晚上的兼職推掉，我都沒好意思叫別人給我過呢。”

　　你不是我姐姐。韓慶余在心裡默默反駁一句，她早不是他三姐的身份了。

　　“我給你過呀。”

　　劉清芳笑得開懷，“你小子，才去深圳幾天?學會油嘴滑舌，哄騙姐姐了，淘氣啊。”

　　韓慶余聽見她那邊響起報站的聲音，便順勢問道:“你在哪兒呢?不是在家呢?”

　　“早出晚歸再加拖班，這個點兒放人還是看在中秋節的份兒上。嘖嘖，周圍都是過節的臭味兒，熏得我站在公交車上重心都不穩了。”

　　“哈哈……，那先不說了，

你下車再說。”韓慶余估摸著她快到站了，想著到站牌處等她。　　“哎喲！”

　　“怎麽了?！”她突然尖叫一聲，韓慶余擔心起來，“怎麽了?清芳?”

　　“擠死老娘了！剛剛崴了一下，好像鞋跟……斷了，這節過的……”劉清芳又沒音了。

　　“人呢?你在哪兒呢?離住處遠不遠?”

　　“……”

　　“怎麽不說話?怎麽了?”韓慶余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有電，顯示通話還在繼續中，這……是出什麽事了?

　　“你在哪兒呢?聽起來亂糟糟的。”劉清芳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在……”韓慶余抬頭看一眼身後的店名，在要脫口而出的瞬間意識到不能說，便支支吾吾道:“在外邊呢，剛吃過飯，街上有點兒吵。”

　　他話一說完，電話裡傳來“嘟嘟”的聲音，怎麽掛斷了?正納悶著要拔過去，他感覺到後背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回身一看，地上是一隻斷根的女式涼鞋。

　　“韓慶余，挺會玩啊。”

　　不遠處，一個光腳的女子叉著腰看著他，眼裡波光流動，耀眼奪目。

　　韓慶余笑眯眯的撿起斷根的涼鞋走過去，“我這不是來給你修鞋了嘛，還砸我?”

　　劉清芳被他這話逗笑了，淚珠也順著臉頰撲簌簌滾落，踢了一腳地上另一隻完好的涼鞋，“拿著！修不好你賠給我！”

　　“好，好，劉三姐也不嫌難為情，當著大街哭什麽呢?被我感動了?”韓慶余也不再是那個面對女孩眼淚手足無措的男孩了，早已學會輕松調節氛圍。

　　劉清芳拿起包做勢打了他一下，“自作多情，我哭是覺得鞋壞了丟人！”

　　“是，是，怎麽著?咱們去買一雙拖鞋先穿著?”韓慶余打量附近的店鋪，“哪個是賣生活用品的?”

　　“不用，我家沒幾步路，回家穿就好了。”她擦擦眼淚，“你來多久了?還沒吃飯吧?”

　　“個把小時吧，飯不是等你請我吃的麽?”韓慶余突然湊近她，“你不會是想讓我背你吧?”

　　劉清芳心裡的一點兒感動全被衝散了，掄起拳頭韓他背上砸去，“韓慶余，你以為你個子比我高就能開老娘玩笑了?也不想想我上學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哪兒來的膽啊?”

　　“好，好，錯了，錯了，你不是想要我背。”

　　“這才是正解。”

　　“是想讓我公主抱吧?”韓慶余說完撒腿就跑。

　　劉清芳在夜色闌珊下紅了臉，看他要跑遠了，在後面大聲喊道:“你要去哪裡啊?我家在那邊啊。”

　　韓慶余又跑回到她身邊，“一跑好餓啊，你要請我吃什麽大餐?”

　　“想吃什麽?”劉清芳看一眼他手裡的月餅禮盒，“怎地這麽尊老了?還特意買月餅過來。”

　　“切，這是公司發的，誰尊你了?不過，你老倒是真的。”韓慶余感覺自己又在摸老虎的胡須，心裡偏偏非常喜歡看她氣惱。

　　是不是有病?

　　劉清芳被他噎了一下，揮手道:“小屁孩，姐不跟你一番見識。”赤著腳避過地上的水坑，徑直進了單元門，“跟上啊，樓道裡燈經常壞，有點兒黑。”

　　韓慶余“哦”了一聲，斂了嬉鬧，緊跟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