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一腳踩上個健力寶易拉罐,韓慶余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抬腳踢到一邊,搓搓胳膊上豎起的汗毛。
“什麽人?!”突然從墳地裡傳出一聲冷喝,隨之而後是一陣亂槽槽的踩草聲。
韓慶余心裡暗自叫苦,難不成是碰上打架的了?轉過身耷拉著眼皮笑著問:“有什麽事?我只是路過此地,要去小南河,是不是從這條路走啊?你們也是去……”
“韓慶余?!真的是你!”
一個人影隨著聲音站到了自己面前,韓慶余納悶:自己沒有這樣類型的同學、朋友啊。掀起眼皮瞪大了眼睛,“張望?!”
“哎呀!咱三年沒見了吧?上一次是初中畢業,這次是高中畢業,這緣份沒說了。”張望上前攬住韓慶余的肩膀對身後的幾人介紹道:“這是我初中同學,一個鎮子的,不是外人啊,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幾人應著又呼啦進了墳地間。
韓慶余眨眨眼,這麽像做夢呢。但他打量張望的打扮,稍微離了點兒距離,“老同學,你職高也畢業了吧?”
“去年就不讀了,在學校邊上跟幾個同學開了台球廳,今個兒逮住一個欠帳百十塊的,正審要呢,這不碰上你了。考得怎麽樣?”張望從墜滿鏈子的褲兜裡掏出一盒煙,遞一根過去。
“不,不,我不抽,不會抽。”韓慶余揮著雙手拒絕,“張望,你不有事要忙,忙去吧,我逛著就去車站了。”
“怎?今兒還回去?”
“嗯,得回家。”韓慶余笑得老實又乖。
張望自己點著一根煙,吐出一口,“那行,你得空去我那兒玩,就在三高對面,獨此一家,隨便找個人就能打聽出來。”
“咳,好,好,你快去忙吧,別耽誤了大事。”韓慶余忍著嗓子的不適,告別張望。
心中還是很震驚的,不過三年而已,張望已經完全一個社會人的打扮。
誇張的髮型和顏色,兩隻耳朵上戴著兩個指頭粗細的耳圈,脖子裡一個紅繩墜著一個亮閃閃的十字架,上衣穿得一邊滑下肩膀,褲子上各種金屬飾品一走動叮叮當當老遠就聽到響聲了。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怎麽要帳的,把人騙到這兒悶揍一頓,之後又連恐帶嚇,誰能受完一次還想再來第二次啊,回頭不巴巴的把錢送過去?
韓慶余抬頭看見前面波光粼粼,不覺加快腳步。松開鼻子,是淡淡的青草味兒混著一丁點兒腥。
“嘎、嘎、嘎……”
他人還未到岸邊便聽到一陣鴨子叫,這……還有人在全縣人民的母親河上養鴨?帶著疑惑不解穿過馬路,站在圍欄處往下看。
嗬!三隻獨木舟行在河面上,叫聲正是從舟上站著的動物嘴裡發出的。撐船的人戴著鬥笠,隻憑著一根竹竿便可使小舟行動自如,此時三人兵分三路散開了去。
韓慶余還從未見人劃過船,尋了一棵歪脖子大柳樹靠著,繞有興致的看起來。
他聽老人講過,說有些捕魚人會利用魚鷹,也就是鸕鶿捕魚,將魚鷹兩腳拴上足夠它自由行動的繩,故意不喂飽把脖子也用繩子扎住,它們餓極,一入水便拚命的吞捕,大魚小魚全不放過。捕魚人一般帶兩三隻上船,這樣能看得清楚,可以及時把脖子裡塞滿的魚鷹撈起,倒出魚兒再放它們入水,一來二去,桶滿艙滿。
想必舟上那些脖子一伸一縮的便是魚鷹。捕魚人撈起一隻又一隻,看來這河中魚兒甚多。
蟬在頭頂斯拉斯拉的叫著,時不時落下一些不明液體。韓慶余眯著眼睛向遠處看去,往前走一百多米,有一個四方的荷塘,荷葉翻白,荷花正開,風送來一陣陣荷香。再往前是一個爬滿青藤的走廊,有幾個身影出沒……
聽得岸邊有人聲,他低頭看去,原來是三隻獨木舟又聚在一處了。
桶裡翻騰著銀白,魚鷹的嘴被什麽東西綁住,站在船舷上出不得聲也吃不得魚了。
三個人提著桶到樹蔭處蹲下,開始挑撿起魚來。
韓慶余很是好奇,這魚還要分三六九等?他順著台階下到河邊,裝做路過去看了看。這才發現他們是把個頭小的挑出來,揚手直接扔進河裡去了。
他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受,轉身快步離開了。
……
院裡垛著半乾的帶秧子花生,地上曬著黃澄澄的玉米。偶有幾隻鳥雀落下來,還沒站穩便被撒開四蹄衝過去的小黑嚇走了。一次兩次之後,鳥雀只能可憐巴巴站在院牆上乾著急。
韓慶余坐在樹蔭裡,手裡捧著一本《文化苦旅》,面前的高板凳上放著一個本子,他時不時寫些什麽,偶爾還會閉上眼睛思考一番。
韓林氏坐在大門樓下納著鞋底,歪頭在頭髮裡磨針的空檔,掃到兒子的癡傻模樣。她記得那書是一個叫余秋雨的寫的, 是走過祖國多處名勝古跡的感觸,對於她來說有點兒厚重。
“慶余,那書好看嗎?”
“嗯。”韓慶余心不在焉,低頭琢磨著什麽。
“寫的什麽呀?”韓林氏不屈不撓,仍然追問:“我能看懂嗎?”
“能,能。他寫的挺好理解的,多是歷史遺跡和名人,挺……怎麽說呢?蕩氣回腸吧,它裡面還夾著點兒絲絲的愁緒和悲哀,還有明確的不服氣。”韓慶余絞盡腦汁的描述著,忍不住幻想,自己要是有一天也去了同樣的地方,會不會有很他一樣的感受?
“這麽複雜呢。”韓林氏笑笑,兒子是真看進去了。“對了,昨天下午有個電話說是找你的。”
“誰啊?”
“是個女孩子,聽聲音還挺熟的,就是想不起是誰了。”韓林氏皺眉想一想,好像沒有對上號的。
“她沒說什麽事或者留什麽話?”韓慶余合了書,起身揪了幾個花生來吃。小黑聽見哢吧聲,立刻衝到他跟前搖起尾巴。
“沒說什麽事,說二十五號分數出來,問你考了多少分。”
“哦,那可能是同學。”韓慶余不以為意,拿著空花生殼逗狗。
韓林氏端著針線進屋去了,椅背上還插著前兩天慶余用彩紙做的風車,風一吹,無聲轉動起來。
韓慶余走過去拔出風車,用手拔一撥。記得小時候最喜歡風車和氣球,前者能迎風而立,後者能隨風飄搖。五顏六色的,搖搖晃晃飄向天空,如同自己乘著去天際遨遊了一番。
小時候,快樂唾手可得,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