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今天回家不?”前座的王躍回頭問道。

　　兩人家在同一個方向，在車上碰見兩次之後就約著一起回家，不過王躍提前半個小時下車。

　　“今天趕不上車了，而且東西也沒收拾完呢。”韓慶余頭都沒抬，桌上的書和試卷被他分成一摞一摞的，這也導致他的進度整整比別人慢了一拍半。

　　王躍看一眼班裡已有大半人的桌子上都空了，心裡有點兒焦躁，他沒想好是在家複習還是在校複習，這三天沒人指導不好過啊。

　　“慶余，要不咱們在學校看書不回去了吧?”

　　韓慶余正理試卷的手頓了頓，“你不想回去?”

　　“沒想好，就是覺得被老師管慣了，一沒人看著挺不習慣的，怕一離了學校我就飛得更離譜了。”王躍擰著眉頭摳著下巴，一臉的六神無主。

　　“你還想臨時抱抱佛腳?”韓慶余嘲他一句，手上活沒停。

　　“那可不?我可不像你那麽有把握，我心裡可沒底了，能抱一題是一題。”

　　韓慶余看他一眼，還挺憂心忡忡的。“那行，咱們就在校看書，等考完再回家，等會兒我跟我媽打電話說聲。”

　　“真的?”王躍拍岸而起，碰得凳子桌子哐當響，引來不少側目。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太激動了。慶余，你先收拾，我先往宿舍搬，等一會兒給你幫忙啊。”抱起一摞書往外走，到教室門口又回身喊:“慶余，打電話時叫我一起！”

　　韓慶余看著他點點頭，既然不著急回家那也沒了去留的問題，自不必把書和資料分這麽細。他碼齊課本也開始搬。

　　教室和宿舍往返七八趟之後，兩人終於把東西清完，去宿管老師那裡登記取了鑰匙一起去打了電話，順道吃了晚飯。

　　月朗星稀，想是學校的人少了，空氣都變得涼爽起來。時不時傳來遠處的汽車鳴笛聲和附近居民說話聲，偌大的校園變得安靜空曠。路燈一盞盞亮了，旗杆的五星紅旗微微拂動，一花一草一木都變成了新鮮而又熟悉的存在。

　　韓慶余在花壇邊上坐下，水泥台子上還殘留著白天的余溫，仰台看向天空，輕聲問道:“王躍，你見過這樣的學校嗎?”

　　正在前方走的王躍回頭，“沒有，誰有空注意這個?哦，當然，我高一高二是沒怎麽好好學，但都扎在外邊的台球廳，高三老實多了，跟著你們起早貪黑，走在路上都在背課文背單詞，瞅著不撞著人就不錯了。”

　　韓慶余無聲笑笑，他也沒有這麽悠閑的在學校逛過。平日裡老師總是神出鬼沒，誰敢啊?

　　“你還別說，這麽一瞅人，還挺陌生，好歹這三年在校的時間比在家裡都長，怎麽的就沒見過……”

　　耳邊的聲音慢慢淡去，韓慶余看著草坪裡積聚的一窪水，裡面點點燈光，碎鑽一樣閃爍著，將他腦中的過往一點點的勾出來。

　　高一對課外書的瘋狂以及在課堂上屢次因為閱讀量而受到表揚，高二分班時關於文理科跟家人據理力爭以及適應新同學、收到情書的不知所措，高三……似是枯燥乏味卻也是拚盡全力的日日夜夜。

　　時間真快啊！十八歲，是一個成年人了，他卻愈發覺得自己渺小無知，內心時常湧動著探索世界的衝動，同時也夾雜著無知帶來的深深自卑和恐懼。

　　如果世界真的繽紛多彩，那自己又能添上什麽顏色呢?

　　兩人在學校悶頭看了兩天書，連校門都沒出，將飯堂僅開火的兩家吃了個夠夠，

尋思著第三天都返校了，總能吃點兒不一樣的了。　　“這……，慶余，外面還是沒開門啊。”王躍一臉失望，還想著換換口味呢，這下可倒好了，還得吃饃菜湯。

　　“那咱就回學校吃，還省幾個錢呢。”韓慶余笑嘻嘻道，吃什麽他一點兒都不在意，反正都是飽腹。

　　“也只能這樣了。”王躍不情願的轉身，“哎，慶余，你緊不緊張?明天考試說是連附近過的車都不讓鳴笛，說橡皮也要檢查呢。”

　　“隨便檢查唄，咱也不怕，又不帶小抄。”韓慶余不以為然，心胸坦蕩，明天來啥接著啥。

　　王躍撅嘴搖搖頭，學習好的底氣就是足。“那行，我買包方便麵回宿舍看書去了。”說完撒腿跑了。

　　“誒！下午還要看考場呢！”韓慶余衝他喊一嗓子。

　　“我不去了。”

　　這人……，考場都不去看，明早又不能提早進場，不更慌?不行，韓慶余加快腳步，他下午說什麽都得把王躍拖去。

　　第一場語文，韓慶余輕松應付，作文題目剛好是他積累最多素材的，寫起來得心應手，八百字二十分鍾不到就完事了。

　　萬事開頭難，第一場走順了，後邊也是穩穩當當。最後一場英語，連他平時最怵的英語聽力也聽了個八九分，感覺是從未有過的明白。

　　從考場出來，他隨著人潮向往走著。校門外站了不少等待的家長，瞪著眼睛伸長脖子望著門口，一旦發現自家孩子便急赤白臉的揮手叫喊，似是也經歷了一場人生中的考試。

　　韓慶余晃晃悠悠回了宿舍，渾身無力的癱在鋪上。屋裡冷冷清清的，個別床鋪已經收拾得床板光溜兒，看來是回家去了， 動作夠麻利的。

　　盯著黃漬斑斑的屋頂，他泄了全身的氣力。以後這一個宿舍的也未必能再見得著了，想著想著一陣傷感湧上心頭。這種離愁跟離家不太一樣，離家是當時那會心酸澀苦，一走遠勁兒就散了。可這畢業完全不同，整個校園裡都彌漫著傷感，沾染的人裡裡外外都是，想抽離出來還真不容易。

　　“慶余！慶余！”門板被拍得梆梆響。

　　“門沒拴。”韓慶余翻個身臉對著門，懶懶得沒起身。

　　王躍推門而進，“慶余，你怎麽躺上了?快起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他拉個凳子坐下，“你肯定沒去過網吧，我今兒領你去開開眼，快起來！”

　　“去那地兒幹嘛?我不去。”韓慶余坐起身來，一臉的義正言辭，“網吧……不是亂得很嗎?遇上人打架了怎麽辦?你也別去了。”

　　王躍大咧咧一笑，“你聽誰瞎說的?我又不是沒去過，只不過高三一年才戒了，裡面啥樣兒我門兒清，快起，你得長長見識。”

　　韓慶余“切”了一聲，沒搭理他，躺著沒動。

　　王躍上來拉他，“快，包夜便宜，咱們趕緊去佔位置，快點兒的。”

　　“你沒騙我?！”韓慶余起身，還真是有點兒心動，從桶裡倒盒裡點水，洗了把臉。“一晚上要多少錢?”

　　“四塊五。”

　　“四塊五?那夠我吃兩天飯買三本雜志了好嗎?”

　　“是，是，是，可你不也得接受一下新事物，是不是?”

　　韓慶余一尋思，也有幾分道理，這才跟著他出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