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石漠城回來以後，我在加瑪城好像就很難停歇下來。

　從振旅禮開始，到美杜莎的反噬，再到蕭炎與納蘭嫣然之事，還有蛇人族之事和我的及冠禮……

　諸多事情擠在一起，無疑讓我有些勞累，可我卻無法停下。只能忙完一件再忙下一件，連陪筍兒嬉戲的時間都沒有。

　這讓我忍不住去深思，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麽?

　賣掉青蓮地心火之後，我有了一位鬥皇護衛，也有了足夠的資源。

　或許我最該做的，是找個地方安心修煉、待到我修成鬥皇、破入鬥宗後，再入世，無敵於加瑪帝國乃至附近數國，稱霸一方?

　可這未免無聊了些。即便資源足夠，等我破入鬥宗，那也得是一二十年後的事了吧?

　我一個少年，哪裡忍受得了這麽長的苦修?

　青山綠水，悠悠竹林，一間茅廬，那是看破世事的隱士的歸宿，絕非我！

　因為這個紅塵俗世，有太多我留戀的東西。家人朋友，親情愛情，權勢力量，美食美酒，甚至……那些個白嫩如羊脂美玉的花魁小娘子?

　這些美好的東西，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蛇人族和出雲帝國將之破壞?！

　我只能站出來，將這一切都阻止，讓它無法發生——至少不發生在我身邊。

　“都尉，都尉?！”

　耳旁傳來一陣呼喊，我回過神來，目光落在身前的莫忘身上。他一身銀白色戰甲，高大壯實，站立在我車前，抱拳說道:

　“稟都尉，一切都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時值上午，陽光明媚。

　我立於戎車之上，低頭俯視去，只見加瑪城北門外的空地上，站立著近七百人。

　在行冠禮的第二天，我就被皇帝任命為都尉。都尉屬武吏，職責乃是“任命軍吏，管理士卒兵甲，編訂行伍什伯，明金鼓旗幟，率軍陷戰陣，克敵營”。

　具體說來，就是節製一萬左右士卒的主將。而眼前這六百九十七人，皆是納蘭家族給我的“助力”。

　其中，五百一十六名身披赤色重甲的甲士可以充作短兵，護我安全;

　一百零三名黑衣黑帽的刑律堂人員可為軍法官，樹我威嚴;

　七名煉藥師及三十五名普通藥師可療傷救人，為我收買軍心;

　剩余三十六則是各方面的人才，類似我的“參謀團”，可替我出謀劃策。

　有了眼前這六百九十七人，我雖然年不過十七，卻也足以指揮一支上萬人的大軍！

　年少萬兜鍪?！

　我立於戎車之上，嘴角微翹，偏頭向城頭看去。只是區區一個都尉出征，自然不會有什麽盛大禮儀，城頭只有我親生父親納蘭圖帶著幾人前來送行。

　我深吸口氣，朝他鄭重一作揖，才看向莫忘，他如今是我的屬官“司馬”——比起他原先的巫斯城主之職，算是升了官。

　“出發！”

　他抱拳應下，又傳了下去，高聲喊道:“都尉令，出發！”

　七百人的隊伍緩緩行動起來，向後北方行去，我一車當先，遙望向前方，加瑪城郊是大塊大原，視野極為開闊。

　我眺望去，只見路邊的麥田一望無邊，遠處裡閭聳立，近處數百上千的農人散布田間，正在忙著收割金黃的麥子。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途。

　當初我為了青蓮地心火之事，而離開加瑪城時，城郊的麥田還是青的。但如今，麥子卻已經成熟。

　我這麽往來匆匆，奔波忙碌，為的是什麽呢?

　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

　我的目光順著塗道向更遠處望去，從這裡一直到北境，沿途會經過不少城池。

　歸屬於我的一萬士卒，將會在沿途加入我的大纛下。就像滾雪球一般，又像百川歸海，此時的七百人等到了安北城，將化作一支萬人大軍！

　可是，我的目的地卻遠非安北城，而是更加北方之地……

　山高路遠，離開加瑪城後沒幾裡路，我就從戎車上下來，上了更加舒適平緩的安車。

　這輛安車擁有車廂，我將莫忘召入車廂內，吩咐道:

　“莫忘，本尉現在有緊要的秘事去做，必須離開。所以接下來，沿途途接收士卒之事，還有一切事宜都交由你來處置。”

　“不要求你做的有多好，你只要做足一件事情就可……”

　我猛地抬頭，目光直直看著他，沉聲說道:“隱瞞住我的行蹤，讓沿途所有人都以為我還在隊伍之中。”

　“你……可做的到?！”

　莫忘皺了皺眉，思慮片刻，搖頭說道:“下吏做不到，沿途很多事情都需要都尉親自出面處理……”

　我緊抿著嘴，從納戒中取出都尉的鎏銀虎符，還有一應符節驗傳遞了過去，說道:

　“本尉有恙在身，一切事宜都交由莫忘司馬處置——現在總可以了吧?”

　莫忘看著遞在眼前的虎符，一陣感慨。他當巫斯城主之時，手中也只有一塊鎏銅虎符，而我一介孺子，卻擁有鎏銀虎符——如何不讓人感慨?

　他伸出雙手，很鄭重的收下虎符和一應符節，拱手拜道:“都尉放心，下吏定不會讓外人察覺出半絲不對。”

　“如若不然，都尉可斬我頭顱！”

　我搖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說道:“我若不是相信你，如何會將此事囑咐於你?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莫忘出了安車，他不喜乘車，還是習慣騎馬。而我們這一行七百人也沒有走路的，要麽騎乘戰馬，要麽乘車，行軍速度不慢，到傍晚時已經抵達七十裡外的一處小鎮。

　莫忘他們扎營，我則乘著暮色悄然下了馬車，往外圍行去。

　“小娃娃，來了?”

　這裡已經有一名老者在等待，不是別人，正是留下來給我當護衛的凌影！

　我微微一笑，拱手說道:“見過凌老。”

　見得我還算禮貌，凌影面色好了些。他今天不再是一身黑袍，而是一襲青衫，頷下留有一撮山羊胡子看上去就像個富貴人家的老太爺。

　“你真要去蛇人族?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一旦打起來，老夫也未必能帶著你逃出來。”

　“凌老，我們此行可不是去打架，而是結盟。”

　“……那便出發吧。”

　“等等，前輩，我還沒吃晚飯呢，讓我吃完了肉干再啟程唄。”

　凌影面色一滯，運轉的鬥氣強行平息下，掃了我幾眼卻終歸沒有多說什麽，在一邊坐下等待。

　我看得暗暗點頭，當真是一個好護衛，沒什麽鬥皇強者的古怪脾性和威風。也對，在薰兒身邊當了這麽多年暗衛，他還能有什麽脾氣?

　匆匆吃過肉干，凌影背著我衝入天空，向北方極速飛去。

　風很大，夜很深，有些冷，不過月光很亮，將前路照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