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掐著時間，當這個月的第五天清晨，朝陽從東邊升起時，我知道，我的死期到了。

　我慢條斯理的吃過早飯，端坐在指揮部內批閱著軍文。城中校場傳來衝天的喊殺聲，那是莫忘在操練士卒。

　死期越來越近，我卻沒有感到半絲恐懼，只是平靜的等待著。

　“嗚……”

　“嗚……”

　低沉的號角從北牆城頭傳來，城中衝天的喊殺聲為之一滯，然後有些雜亂起來。

　蕭鼎和納蘭富貴衝了進來，納蘭富貴凝神聽了聽號角聲，沉聲說道:“世子，是有蛇人來襲！”

　“勿慌。”

　我放下手中的軍文，起身說道:“讓莫忘停止操練，原地待命，你們隨我去城頭看看。”

　言罷，我起身出了廳堂，二人跟上，今日值守的一百納蘭私軍相隨，拱衛著我往都尉府外行去。

　半途，遇上狐關都尉等一眾將領，狐關都尉看著我，疑惑問道:“都尉，有蛇人來襲，你不召集諸將商議，這是要去哪裡?”

　我撇了他一眼，腳步沒有停下，邊走邊說道:“有敵來襲，本尉自然是要上城頭，親眼看看，方知如何應對。”

　狐關都尉一愣，跟看白癡一樣看著我，遲疑了下，還是擋在了我身前，拱手說道:

　“都尉，城頭危險，不可輕易上去啊！你只需要待在都尉府中，聽斥候、日視稟報敵情，再做決斷即可。”

　“林都尉怕了?”

　我停下腳步，譏諷的看著身前的狐關都尉。這是一個中年男人，身披黑色魚鱗甲，滿臉苦寒風霜之色，想來在這邊關之地，即便是都尉，生活條件也不太好。

　林翼眉頭微蹙，他自然不會害怕，也不會因為這小小的嘲諷而生氣，只是很為難。

　因為我的身份很尊貴，哪怕出了半點事，也不是他能承擔起來。

　“報！”

　這時，一名士卒跑了過來，目光在我和林翼身上打了個轉，最後單膝跪在林翼身側，說道:

　“稟都尉，城外蛇人只有千余，目前尚未發現蛇人後續軍隊。”

　林翼頷首，暗想千余蛇人不算危險，這才轉身把路讓開。

　我冷哼一聲，繼續前行，最後登上了狐關北城頭。

　城頭大風獵獵，即便每日都有士卒清掃，還是積了不少黃沙。

　而對面的沙海中，離城牆約莫五裡地外，有一片黑影，細細看去，卻是千余蛇人，正朝狐關喝罵、挑釁著。

　“區區千余蛇人，也敢來我狐關前挑釁?”

　我立於城頭，輕蔑的看著那些蛇人，朗聲說道:“著令莫忘，整軍兩千，出城殲滅那支蛇人軍隊！”

　林翼挑了挑眉，連忙說道:“都尉，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沒有都尉帶兵馳援，狐關平時也駐有六千兵卒，蛇人怎麽可能只派千人來進攻?”

　“想來這支蛇人必是誘餌，在後方定有蛇人大軍埋伏，不可出關啊！”

　我偏頭看向林翼，再次問道:“林都尉，你怕了?”

　兩次被我挑釁，林翼真的有些生氣，但常年戰爭磨練的心境讓他將怒火生生壓下，看著我認真說道:

　“都尉，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兵者，國之大事也！”

　他一指南方，那裡是加瑪帝國的內地，他重聲說道:“我等身後，便是無數帝國子民。我等若是冒然出城，若是戰敗，若是狐關失守，到時候蛇人南下肆虐，那些子民誰來保護?！”

　我臉色一冷，上前走到林翼面前，稚嫩的臉龐與他苦寒的臉龐相距不過三尺，四目相視，聲音同樣堅定無比。

　“你覺得本尉會戰敗?我曾在石漠城郊斬殺了美杜莎女王，肆虐加瑪帝國上百年的美杜莎女王！”

　我猛地回首，一指城外千余蛇人，喝道:“美杜莎女王我都殺了，區區千余蛇人，你覺得這場戰會敗?”

　“呵，既然林都尉擔心，此戰本尉親自出城指揮，想來林都尉總不會再擔心了吧?”

　“什麽?！”

　聞言，林翼這位身經百戰的都尉，終於面色一變。抬手一把按在我肩頭，目光森冷起來，低喝道:

　“孺子，你身為都尉，怎可隨意出城?”

　城中一萬六千大軍，結果為了對付千余蛇人，主將就要出戰?他打了一輩子仗，也沒碰到不知兵事到如此程度的將領！

　林翼的修為是大鬥師，他一把按下，我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慌忙才站穩身子。

　而納蘭富貴和蕭鼎也衝了過來，林翼才松開手。我揉了揉肩膀，冷眼看著他，喝道:

　“林翼，這是軍令，你若是再敢多言，本尉便斬了你！”

　言罷，我不再看他，徑直朝城下走去。城牆後面，已經聚集了兩千七百多軍隊，其中兩千地方軍，五百納蘭私軍，還有蕭鼎帶來的兩百多傭兵。

　林翼面色變了變，歎息一聲，快步追了上來，服軟說道:“都尉若真要迎戰，那末將請戰。”

　“末將在狐關待了十多年，定不會敗！”

　“不用，此戰由本尉親自指揮！”

　我一邊走，一邊下令道:“納蘭富貴，你留在城中，省得本尉勝了，又有些人說本尉是靠家族之力。”

　“大哥，此戰你隨我出城。”

　待到了城下，莫忘還沒開口，納蘭胥便先衝了過來，一身赤甲，臉色有些激動的說道:

　“都尉，我請戰！都尉，帶我出戰吧！”

　“胡鬧，服從命令！”

　此戰我怎麽可能帶上納蘭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看向莫忘，他身後還站著兩名率長。

　“莫忘，此戰你也留在城中。”

　莫忘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問道:“都尉，此戰……安全嗎?”

　我哈哈一笑，點了點頭，看向那兩個率長，面色一肅，喝道:“出城，列陣！”

　林翼歎息一聲，打了個手勢，狐關的北城門頓時緩緩打開，兩千地方軍陸續出城，於城外列陣。

　軍陣分為左右兩陣，各千人。我立於戎車之上，身周是兩百多傭兵拱衛。

　眺望著五裡外的蛇人，我緩緩拔出長劍，向前斬落而下，高喝道:

　“前進！”

　狐關城頭有戰鼓聲響起，伴隨著鼓點聲，兩千余人族軍隊緩緩向前方推進。遠處的千余蛇人也一陣騷動，整軍備戰。

　一場早在加瑪城時就注定敗亡的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