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大廳內,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緋靡的樂聲不絕於耳,是鋼琴手彈奏的小夜曲輕快而流暢,身姿妙曼的舞女隨著時而急促時而緩慢的節奏搖擺著纖柔的步子。
一顰一笑,眼波流轉中都訴說著風情。台下舞池,一對對男女正交握著手,腳下或前進或後退,張弛有度,一旋轉一跳躍都曼妙無比,就像盛開的花兒,搖曳間綻放出最燦爛花蕊。
“段爺,那批貨的批文已經下來了,前日我讓手下去提,回來說是讓七爺給扣下來了,不知是因為鄙人還有什麽手續沒有辦齊,還請段爺示下,鄙人好去補辦。”蹩腳的中文響起,一中年男子手握水晶高腳杯,指節微微用力,臉色是一片溫和笑意,只是眼底依然有幾分焦急。
被叫做段爺的男子笑了笑,伸手拍像中年男子的肩膀“渡邊先生別急,就這兩天,衛司座天天去碼頭,說接到南邊總統的電報,有一批物資在焦海這一處被劫,特命衛督軍查辦,這也是沒辦法,我幾處碼頭都被勒停了,那些貨物倉庫都堆不下了,督軍下令此時不許聲張,這幾天我也是被叨擾得煩不勝煩,這事我也是只和你交代,旁人我是說都不敢說的。”
渡邊先生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聲音裡添了幾分不悅“怪不得我這邊也查不清楚,還隻當是以前普通的查巡,我這批文都下來了,這船貨也是急著要的,這事查起來不容易,茫茫大海,鄰著的除了嘉城還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幾座城,從何查起,這一耽誤下來,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段爺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繼續笑道“這也是沒辦法,只是這事渡邊先生還請不要外傳,我這邊也煩擾不堪,七爺也是上邊下令,沒辦法,他現在天天被壓在那幾處碼頭,我身邊沒有他處理事情來也頗不方便。事情不宜鬧大,估計督軍那邊很快就能給我們一個答覆了。渡邊先生耐心等幾天。”
渡邊聞言正欲反駁,段爺立馬快嘴道“明天我約了雲馨小姐,請渡邊先生賞臉一起去蜀香園喝幾杯。”
渡邊先生立馬來了興趣,臉上笑容多了幾分期盼與真誠“可是那位從番城來的雲馨小姐,她要來嘉城了嗎?”
“已經到了,昨天周五少帶著她下碼頭,我剛好在,順便就約了她,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段爺似回想般感歎道。
“如此更要一見,雲馨小姐的風姿綽約已經流傳千裡,周五少一向紈絝不羈,如今倒做了件有利嘉城的事。”渡邊拿起酒杯與段爺相碰,猩紅的葡萄酒順著杯壁滑入口中。
安意耳力過人,坐在歐式乳白的皮革沙發上將不遠處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聽入耳中,斜長的眼角微眯,像隻慵懶的小狐狸,晃著杯中的葡萄酒,欲喝不喝的過度著這番話的信息。
突然身旁的沙發下陷,安意轉過頭“怎麽不跳了?”
“阿姐,我不跳了,黃小姐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我哪裡還跳得下去,尋了個借口脫身才是上策。阿璟哥呢?”安青隨手端過路過侍者托盤的酒杯,微抿了一口香檳,翹起的二郎腿悠哉悠哉。
安意啼笑皆非,安青一副俊俏小公子模樣,生得白嫩又美,安家都有一副斜長又明亮的狐狸眼,眼睫纖長又濃密,叫人看了都忍不住讚歎,偏偏安青眼角還有顆小淚痣,風流又俏麗,年紀小,面上還透著單純稚嫩,不知道紅了多少嘉城小女孩的臉。
“阿璟和周七小姐跳舞去了。”安意笑著道。
安青臉色頓時不好了“阿姐……”
“無妨,
不過跳個舞,阿璟知分寸的,何況今天周家是主人。”安意一臉無所謂,始終噙著笑。 安青看著阿姐,不知道說什麽好,不管是替她不憤還是安慰她,但看這一臉的雲淡風輕,安青覺得不管自己怎麽說都顯得多余。
正巧此時大廳一陣喧囂,是遲來的周五少爺攜著美人兒款款而來,周五少在嘉城以風流不羈聞名,是個英俊公子,風流倜儻的一表人才,身旁的佳人個個仙資玉色,娉婷嫋娜。
今日的美人大家都沒見過,只見美人兒一身石青繁繡折枝海棠旗袍,肩上披著一件素白流蘇坎肩,頭挽流雲髻,乳白玉蘭花的簪子在燈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微光,耳朵處的流蘇長墜顯得耳朵越發小巧,蛾眉皓齒,溫香豔玉。
“五少,今日陪美人來遲了可得罰酒,這位美人可真漂亮,五少不介紹介紹。”旁邊有人起哄。
美人掩嘴一笑,頓時如海棠繁盛,妍資豔麗。
周五少立馬笑著打圓場“可別瞎說,驚著雲馨小姐了我可拿你們試問。”
“哎呦!”眾人齊吸氣。
有人感歎道“原來是番城來的雲馨小姐,五少可真有你的。”
有人讚道“五少好福氣。”
周五少立馬佯裝不悅,高聲拋出一記響雷“現在可不是什麽番城的雲馨小姐了,應該叫嘉城雲馨小姐,馨兒你說對不對?”
雲馨巧笑嗔嬌,眼底卻有一絲落寞“五少所言確是。”
眾人又一陣哄鬧。
都是年輕公子哥,驚動了一旁結了婚的婦人,貴婦們臉色不好看了“盡是些狐媚子……”
安意也在一旁笑,看來嘉城又有熱鬧看了,這種閑來無事,做個吃瓜群眾的日子她是很愛過的,來到這裡已經三個月了。
從最初的不適應到慢慢接受,心也漸漸歸於塵世,過起了真正安逸的生活,從前安意這個名字,對於現在的她就像個笑話,刀尖舔血的日子沒有一天安穩過。連做個夢都心驚膽戰的,偏偏她又惜命的很。
長桌旁,渡邊的眼神亮了又亮,段爺在一邊瞧得嗤之以鼻“渡邊先生,你看著怎麽樣。”
“很好,雲馨小姐真不愧是番城第一,明日還要多謝段爺款待一番。”渡邊已經不看段爺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雲馨。端著葡萄酒的酒杯放在唇邊一飲而盡。
段爺也在一旁笑,眼裡精光畢現。
樂聲不停,舞池裡舞步不斷。蘇懿禾挽著寧誠的手行至安意身旁,蘇懿禾身著粉色掐腰蕾絲洋裙,顧盼生輝,整個人如娃娃般可愛嬌俏,寧城也是一件白襯衫配西褲,腳下一雙漆皮皮鞋,也是英俊瀟灑,兩人倒是般配,一對佳人“阿意,那美人就那麽好看,你都直了眼了,我們家阿誠一個大男人都沒你這麽誇張。”
“別,你可別拿我打趣,我可是一眼都沒瞧的,不吃你這乾醋。”寧誠笑著反駁。眼裡盡是寵溺。
蘇懿禾臉色微紅,嬌嗔道“我才不信你。”
安意和安青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哪有你們這樣的,一天天的總要鬧上這麽幾回,懿禾你著乾醋確實吃的沒道理。”
安青看著寧誠,一臉誠哥厲害的表情,讓蘇懿禾直嚷著要他們賠罪。
台上樂聲暫停,一曲完畢,片刻換了首華爾茲繼續彈起來,舞池裡有人下來,衛璟辭了周七小姐,見妹妹衛璿也下場了,兩人一同來到安意她們一處。
“這是笑的什麽熱鬧,怎麽我們才跳一支舞下來氣氛都不一樣了。”衛璟看著她們笑道。
眾人想起剛剛衛璟和周七小姐一起跳舞的事,臉色微斂,衛璿有些尷尬想替哥哥打圓場又想著確實是事實,當時大家都在,親眼瞧見哥哥握上了周七小姐的手,解釋顯得多此一舉。
見大家不說話了,安青這才道“剛剛周五少爺帶來雲馨小姐來,大家都在議論這事,雲馨小姐往後應該是要長駐嘉城了。”
對於這些風流韻事衛璿一像不多做言論,衛璟也無想法,他心裡裝的一直是安青,想了想還是笑道“我說那邊在鬧什麽,想來又是周五少的粉紅知己。”
“阿璟哥你剛回國可能不知道,雲馨是番城有名的歌星,那手好嗓子被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安青見阿姐神色未見不虞,依然笑著提衛璟打圓場,自己也不好冷臉。
慢慢大家都加入討論起來,周五少一己之力把雲馨從番城接到嘉城,肯定是廢了一番功夫的,周家是衛督軍的人,與衛二爺也有生意來往,衛二爺是衛璟父親。
衛家同氣連枝,看的出來先前衛璟與周七小姐跳舞一番下來也是不情不願,想來應該是長輩先前交代過。這衛家,安家繁榮時與安家結親,自安悅君夫妻倆去世後對安意姐弟顯得並不那麽鄭重了。
不過想想也是,安家現在大不如前,安家以前也是嘉城數一數二的富裕,自家主去世後安氏商會動蕩不安,現如今安氏商會就像快美味無主的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塊,安家還剩一個女娃娃和一個未成年的男孩,不足為懼,誰還把他們姐弟倆放在眼裡。
衛二夫人是那樣精明又世故的婦人,這樁婚事成不成兩說,縱然成了安意嫁過去面對那樣的婆婆日子想來也會過得一團糟,每天指不定有多少抱怨的。
安意是一場汽車爆炸時穿過來的,醒來時安悅君夫妻都沒了,屍骨成了殘骸,安意和安青兩姐弟都受了輕傷昏迷在碼頭,安家是二十年前來到嘉城的。
初到時只有安夫安母兩人,一對人人豔羨的才子佳人,對外稱是來做生意的小夫妻,很快安悅君憑借自己不凡的經商頭腦和手段迅速在嘉城立足,十幾年來打下了嘉城第一大富豪的地位,不容小覷,與軍政商甚至幫會都交情匪淺,不然不會為女兒尋到督軍府這門親,衛璟算是衛家年輕子弟裡有出息的,以後要繼承他阿爸的商會,大伯父子又是嘉城土皇帝,這樣的好親事在嘉城是人人垂涎的。
衛家有三房,衛老太爺和衛老夫人有三個兒子,衛家是從的軍政,衛家大房家主衛華敬衛督軍統領整個嘉城的軍政大權,是整個嘉城名正言順的皇帝般的存在。衛家二房家住衛華明從商,與安氏商行一直有剪不斷的來往,與安父以兄弟相稱。衛家三房家主衛華英則沒什麽建樹,不過卻有一腔正義熱血,為人爽朗大方,很得小輩們的喜歡,在外名聲也好。
與安意訂婚的就是衛家二房衛璟,兩人親梅竹馬長大,安意十六歲和衛璟定親,然後衛璟出國留學,三個月前回歸,留學回來的衛璟渡上了一層金粉,與他定親的安家三個月前出事了,一個沒有了門庭支撐的商戶女,整個嘉城的人都心知肚明,這門親事只怕不易成,一時間所有權貴都出動起來,妄想撬動牆角自己補上督軍府外家這個空缺。
汽車開回家的路上,安意和安青正並排坐在後座,路燈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了,肌如凝脂,側顏如玉。柳眉掩人鬢角,安意是嘉城遠近聞名的美人,那雙斜長的狐狸眼能勾魂,一身眉骨天成。現如今指望著安家敗落好娶她回去做姨太太的權貴不在少數,只不過現在還頂著一個衛七少未婚妻的名頭。
安青望著姐姐如玉的面龐,他阿姐變了,不似以前那麽活潑,以前阿姐是天真可愛的,如今沉悶老成起來,以前他這個弟弟倒更像哥哥,現在阿姐也長大了嗎?安青心疼得透過不來氣,他想到現在出門那些奉承他的公子哥如今都敢用那麽露骨的眼神瞧著阿姐,他簡直氣的渾身哆嗦。
一隻素手覆上他的手背,婉轉輕吟“阿青,莫管他人言語,我不在乎,它們傷不了我,我只怕你,過心了……若傷了我所愛之人,那才真叫我傷心。”
安青愕然“阿姐……”
原來她什麽都知道。
“阿姐,你放心,我不會亂想了,我會強大起來,證明給他們看,用實力打臉,叫他們知道我們安家不是好欺負的。”
安意看著弟弟,笑著點頭說好。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離這個時代隔了一百多年,記事起就在組織裡摸爬滾打,隻記得檔案裡她的資料再簡單不過,父母在工廠爆炸中雙亡,是個孤兒,被組織撿到帶回來,從小學習各種技能,十歲起就被派任務出組織,記得第一次參加任務,五個同齡孩子一起被派出去執行任務。
她的任務是取一個富商的性命,時間為一個月,那個富商有戀童癖,她喬裝混進去後,因為長得一副好胚子很快就被安排近侍富商,她記得那晚,那隻惡魔之手佛上她肌膚時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現在想想都毛骨悚然。她還記得她成功了,被上頭接應後,她整個晚上都呆呆的,起初她感受自己手上溫熱粘膩的鮮血,後來這種感覺持續了一個禮拜久久揮之不去。
一個月後回來的只有她和另外一名小男孩,她記得教頭說:組織不養費人,想活,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心軟是要送命的,做我們這行,不同於常人,要堅韌,縝密,豁得出去,看看照片上這三個孩子,記清楚了,稍有不慎,她們就是你們的下場。
後來,她成了排行榜上的A級,頂尖的殺手,聞風喪膽,最終喪命於27歲,那一生,她被組織用藥物控制,擺脫不了那樣刀尖舔血的日子,死亡反而是種解脫。
老天眷顧,她來到了一百年前,她的命終於不在被人手裡,也不必斂去七情六欲做把冷血利刃,她可以放心自由的呼吸,可以學著做個普通女孩,可以穿著漂亮的衣服,吃著好吃的美食,往後可能會結婚,有自己的孩子,不再孤單。她貪婪這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