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分方程的推導就是一個求極限的過程。”數學老師一邊用PPT展示耐人尋味的圖，一邊講著耐人尋味的話。

　　楊柳盯著黑板，那不太乾淨的黑像是一個漩渦，將她的思緒牢牢吸住。反過來說，也許是楊柳自己選擇了躲進這個沒有人能發現的漩渦裡。

　　“歡迎使用Index系統。”

　　“死者名字。”

　　“李純。”

　　“年齡?”

　　“四十五。”

　　“能力呢?”

　　“調節體重，不過因為調節的區間不是很大，只是C級能力而已。”

　　“近幾個小時內有B級能力以上的人在這附近嗎?”

　　“沒有，乍看起來也不像是某種能力造成的呢。”

　　劉寧警官看著圍觀的人群，老頭老太太們彼此交頭接耳，甚至忘記了身邊還有在嬰兒車上啼哭的孩子。

　　“剛剛已經通知死者家屬了，死者的老公正在往這邊趕，但是估計要晚上七點左右才能趕來了。”劉寧看下表，才剛剛三點一刻。

　　“從外地趕來嗎?還真是好的不在場證明呢。”劉寧掏出一盒口香糖，隨手倒了兩粒放進嘴裡，“丈夫的能力是什麽?”

　　“自動打結，隻對繩子有用。”

　　“還有其他家屬嗎?”

　　“母親生活在老家，父親已經不在了。尚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和現任丈夫所生，一個是和前夫生的。”

　　“有前夫這種事情怎麽沒有早說！”劉寧生氣地說。

　　“抱歉。”

　　“那前夫的能力是什麽?”

　　“能在自己體內製造酒精，不過也只有讓自己喝醉的程度，屬於D級能力。”

　　“麻醉嗎?還沒有通知死者的女兒嗎?”

　　“沒有。大女兒在讀高中，小女兒還在讀小學，要告訴她們媽媽已經去世的消息還是由他們的親人傳達比較好。”

　　“O(Omnis).S(Scientia).D(Department).那邊呢?有消息嗎?”

　　“沒有。”

　　“知道了。”

　　劉寧問清楚情況之後摘掉了耳機，周圍的警務人員也紛紛摘下耳機。

　　“大家開始乾活吧。”劉寧有氣無力地說道。

　　“劉警官，這位是物業的王主任。”王主任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身利落的黑工服，精瘦的樣子讓劉寧想起了自己以前被叫做老處女的班主任。

　　帶王主任來的是劉寧的搭檔吳天馳，按照劉寧的話說，有些警察破案是不需要腦子的，吳天馳便是這一種。靠著帥氣，笑容，和藹可親，再加上超速跑這種超C級能力，吳天馳總能從各方收集到大量的信息。

　　“王主任你好。”劉寧和王主任握了手，“死者是你們小區的吧?”

　　“是。”王主任看上去格外冷靜，“李女士是住在我們小區C棟二單元5樓502的住戶。就是這一戶。”王主任順著屍體往上指，劉寧也順著她指的方向眯著眼看了過去，大開的窗戶，隱約可見的飛舞的窗簾，那裡大概就是死者的家了。

　　“天馳，你去四周問問，看看有沒有人見到了死者墜樓時的情形。”天馳離開後王主任雙手環抱在胸前問道:“劉警官是吧，請問警方多久能結案呢?”

　　“這個嘛，只要確認為意外，很快就能結案了。”

　　王主任推了下眼睛，略微驚訝地問:“難道不是意外嗎?李女士很明顯是在收被子或者晾被子的時候意外墜樓的吧?”

　　劉寧再次望向屍體曾經呆的地方，

現在只剩下一床被鮮血浸染的碎花棉被。　　“這個還不好說，總之我們警方會調查清楚的。王主任，能拜托你打開死者家的門嗎?我們想進去調查一下。”

　　“這個...我們物業也沒有戶主家的鑰匙，還是請開鎖的師傅來吧。”

　　“不用了，天馳！”劉警官朝人群中大喊，吳天馳盡管很快就從人堆裡跑了過來。

　　“什麽事，劉警官?”

　　“麻煩你去一趟死者大女兒的學校，她的年紀應該足夠承受這一切，要等死者的丈夫回來時間太久了，還是先把她叫回來比較好，順便問問她有沒有家裡的鑰匙，省得我們找開鎖師傅了。”

　　“嗯。”吳天馳點點頭，飛奔進了警車裡。

　　劉寧接著向王主任打聽信息，可畢竟現在鄰裡之間也熟悉不到哪去，幾乎沒有多少有用的情報。

　　王主任拿出一包煙遞給了劉寧，劉寧擺手拒絕，這也讓王主任頗感意外，不過她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自己點起一根煙便抽了起來。

　　“這種事多少還是會對小區的聲譽造成一些影響，我們這邊也是希望警方能盡快結案，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提就好了。”這座小區雖然不至於多麽高檔，但從綠化到基礎設施一應俱全。

　　劉警官笑了笑，點了點頭。

　　死者大女兒就讀的高中並不算太近，路面狀況良好的情況下差不多二十多分鍾的車程。吳警官為了減少影響，將車停在了到達學校的前一個路口，步行走到了學校門口。

　　在門衛室裡，已經有人在早早等候吳警官的到來了。

　　“我是吳天馳警官，您就是之前我聯系的鄒老師吧?”吳天馳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是的，我就是楊柳的班主任。”鄒老師的表情耐人尋味，恐怕常人面對死亡還是會有些措手不及吧。“楊柳還在上課，您看是現在把她交出來還是等她下課?這堂課還有十五分鍾左右。”

　　“哦，不急的，正好我也想從您這裡了解一下死...李女士的情況。”吳天馳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關於楊柳媽媽的情況，我也不是特別了解。”鄒老師邊走邊說，“我們也只是在家長會上見過幾次面，畢竟楊柳是高中生了，在學習和生活上都是比較獨立自主的，所以我們老師很少會和家長有多少私下的接觸，最多就是在家長群裡面聊聊孩子的情況。”上課時的教學樓格外的安靜，黑白的牆壁上蒙了一層灰，結合此時的情況倒是極為肅穆。

　　“那李女士平時在家長群裡是怎麽樣的呢?”

　　鄒老師沒有多加思索就回答道:“楊柳媽媽很少主動出來說話，一般都是跟著發言的情況比較多，也沒說過什麽不合適的話，大體上來說是一個不失禮節的人。不過她回話總是很積極，每次我在群裡發什麽東西，她也是頭幾個出來發言的”

　　“這樣啊。”吳警官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子，記錄下來了鄒老師所說的內容。

　　“欸，這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啦，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嘛。”

　　沉默了一會後，鄒老師有些心虛地問道:“楊柳媽媽...不是意外墜樓嗎?有必要調查這麽仔細嗎?”

　　“我說過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而且，您為什麽知道李女士是墜樓身亡呢?我之前打電話的時候好像沒有提到什麽細節吧。”吳警官不管問什麽問題，臉上的笑容總是不變的。

　　“因為，家長群裡已經有視頻了啊。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楊柳媽媽，但是您一打電話過來我就猜想那大概就是楊柳媽媽了。”鄒老師邊說，還邊翻出了手機給吳警官看。

　　這不過是一段十五秒的短視頻，看得出是一個高個站在人群後用手機拍攝的畫面，鏡頭不太穩，畫面也不清晰，但也能看得出一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視頻的配文也十分簡單——這是今天下午發生在沁園小區的一幕，一名女子意外墜樓身亡，死狀慘烈。

　　“雖然這座城市很大，但總有人能認出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是嗎?”吳警官想起自己讀書時學過的一篇散文，他感覺鄒老師說的話就是出自於那裡。

　　很快，下課鈴就打響了，鄒老師找到了剛上完廁所的楊柳，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今天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淨，除了自己的班主任，就只剩一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你說的，是真的嗎?”得知母親的死訊後，楊柳整個人就如同靜止了一般。

　　鄒老師點點頭，並將楊柳攬入了懷裡，來到老師懷裡的楊柳也如同融化的冰川一般，瞬間哭了出來。

　　等楊柳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吳警官便把她帶離了學校，二人一塊走向了停在遠處的警車。

　　“要喝什麽嗎?”吳天馳走到了校門口的一家奶茶店。

　　“欸?”楊柳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個，不用了。”

　　“兩杯芝士草莓。”吳天馳也不知是不是沒有聽到楊柳說的話，“常溫的，可以嗎?”

　　楊柳有些呆滯，但還是點了頭。

　　等飲料做好後，吳警官也沒有說太多，只是遞給了楊柳，楊柳依舊木訥地接了過來。

　　“坐到前面來吧。”當楊柳想要坐在後座時，吳警官把她叫來了前面。

　　隨著引擎的發動，車內開始播放音樂，楊柳只聽前奏就聽出來了這是最近很流行的抒情搖滾。

　　一路上，吳警官都沒有多說什麽話，只是偶爾看側視鏡時會瞄一眼楊柳。

　　楊柳雖然沒怎麽打扮，但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四肢纖細，還有些肌肉。不笑的時候面容裡透著一股冷豔，但不管怎麽說她還只是個孩子，並沒有像女人一樣的氣質，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她應該也是個散發著滿滿朝氣的女生吧。

　　“那個......我們現在是回家嗎?”楊柳的表情依舊呆滯。

　　“是啊，你有帶鑰匙吧?”

　　“嗯。”楊柳小聲應道。

　　“等你到家後我們會在你家裡做調查，之後認領屍體的事情就交給你繼父就好了。只是你妹妹那邊，可能到時候需要我們去接她放學了，你母親的事情要不要告訴她就交給你自己判斷吧。”

　　車裡已經放完第四首歌了，楊柳的表情也終於從之前的呆若木雞變得生動起來。

　　“吳警官，是嗎?謝謝你。”楊柳微微點了點頭。

　　“不客氣。”吳天馳見過了不少死者家屬，自己對他們的態度雖然對案件本事毫無幫助，卻有可能影響他們的一輩子。

　　等楊柳回到自家樓下時，圍觀的人群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現場也隻留下了幾個負責的警員。

　　“嗨。”劉警官正坐在樓道裡的台階上，“鑰匙帶來了嗎?”

　　“嗯。”楊柳馬上從身後的書包裡翻出了一把鑰匙。

　　“上去吧。”劉寧走在最前面，吳天馳跟在了楊柳後面。這棟樓只有六樓，再加上也不是什麽新房，除了其他棟少數住戶合資安了電梯，基本上這個小區沒有幾棟樓裝了電梯。

　　“502......到了。”劉寧很快就找到了楊柳家的房門，在他轉動鑰匙打開門的一瞬間，一隻貓“嗖”地一下就從門縫鑽進了房間裡。

　　“欸，那是?”劉寧看向楊柳。

　　“沒關系，那是我家的貓。”楊柳解釋道。

　　劉寧在確認房間裡沒有異常後，他回身叫二人隨他一起進屋。

　　這間房子給劉寧的第一印象就是普通。普通的格局，普通的陳設，普通的壁紙，今天在這屋裡卻發生了一件不普通的事。

　　客廳裡的窗戶依然開著，也許是時間太長，窗沿前的地板上已經落了淺淺的一層灰。還未收進來的晾衣架仍然支在外面，如果沒有看到地面上的屍體，這不過是一個粗心的主婦犯得一點微小的錯誤。

　　劉寧走到窗戶前，蹲下身丈量窗戶到地板的距離，對於小孩倒是很安全，對於大人來說如果伸出去太多的確是有可能掉下去的吧。

　　“不太對。”劉寧自己也把身子探了出去，“如果失控掉下去，應該會抓到這些杆子吧?”劉寧戴上手套晃蕩著窗外的伸縮晾衣杆，叮叮哐哐的聲音聽得人略微狂躁。“也不是很結實的樣子，難道從縫隙間掉下去了嗎?”

　　楊柳眼看著劉寧站在窗邊調查，既沒有往屋裡走，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地看著。

　　“有什麽發現嗎?”吳天馳站在楊柳身邊寸步未離，也只是站在門口詢問劉寧。

　　“沒什麽特別的。”劉寧抽回身看了窗戶一眼，便把它關上了，“你們兩個進來坐下吧。”這時候他倒是像個主人一樣招待起客人來。

　　客廳內的米色沙發套組已經有些髒了，也不知是今天一天的結果還是一直就這樣。劉寧一屁股就坐在了長沙發的正中間，吳天馳也把楊柳安排到了稍稍寬裕一點的沙發，自己則坐在了單人沙發上。

　　“請問，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媽媽是什麽時候呢?”發問的依舊是吳警官。

　　“是在今天早上。”楊柳咽了口口水，“媽媽平常都會起來做早飯的，但是今天我起來之後發現媽媽還沒起來，就去她的房間看了一眼，看她還在睡覺，我也就沒管她了。後來我給妹妹做了早飯，把她送上了校車，然後我也上學去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你媽媽起得異常的晚?”

　　“嗯。其實媽媽昨天吃過晚飯後就睡了，她好像是有點不舒服吧。”楊柳回答道。

　　“不舒服?具體是怎麽不舒服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死者的房間在哪?”劉寧停止了觀察，終於開了口。

　　楊柳指著一個房間，劉寧沒有多問就直衝那房間去了，吳天馳也緊跟在他身後，只有楊柳還坐在沙發上。

　　劉寧轉開門把手，一進到房間裡就看到一張大床，床單已經有些被睡皺了，枕頭也被隨意地擺置在床鋪的一側。普通，與外面無異。不過接著劉寧就在床頭櫃上找到了些重要的東西。

　　“感冒藥，消炎藥。”劉寧拿起床頭櫃上的藥盒子一一查看，“這樣看來應該就是發燒感冒之類的了吧?”

　　“如果是這樣，那頭腦昏昏沉沉的時候失足掉下樓就更合情合理了呢。”吳警官在一旁分析道。

　　“是啊。”

　　正當二人在房間裡打轉時，那隻貓又一溜煙地竄了進來。

　　“不好意思。”楊柳此時也來到了房門口，“小橘！”那貓似乎是聽懂了楊柳的呼喚，跑回了楊柳的身邊，環繞在她的腳跟上。

　　“是因為品種是橘貓，所以才叫小橘嗎?”吳天馳這會在終於看清貓的樣子。

　　“嗯，我們一家似乎都沒什麽取名字的天賦，就隨便給它取了個名字。”楊柳抱起橘貓，回到了客廳。

　　劉警官和吳警官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齊離開了主臥。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應該要去接妹妹放學了吧?”吳警官總是把這些事情牢牢記在了心上。

　　楊柳看著家裡的掛鍾，點了點頭。

　　“天馳，你就和楊柳一起去接妹妹放學吧，晚飯一起就在外面吃，我請。我先回局裡了，等死者的老公趕回來了我再讓他去找你們，可以嗎?”

　　“嗯。”劉寧明明是在問兩個人，但回答的只有吳警官。

　　下了樓後，吳警官想去看車，卻被楊柳叫住了。

　　“妹妹的學校很近，走著去就能到了。”

　　走在路上時，吳警官偶然想起之前楊柳的話，便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今天早上把妹妹送上了校車嗎?明明走著就能去，為什麽還要送上校車呢?而且走著就能去的距離也會有校車停靠站嗎?”

　　“會的，小區裡也有不少在那所小學上學的孩子，其中總有沒時間接送的父母吧?所以總歸是有設置停靠站的。今天早上的情況則是因為我怕遲到，就沒有送她到學校，畢竟做早飯也花了我不少時間。”楊柳逐一向吳警官解釋。

　　“我多嘴問一句，妹妹平時是怎麽上學的呢?”

　　楊柳用力抿了下嘴唇，回答道:“一般都是媽媽開車送她上學的。”

　　“欸，不是很近嗎?”

　　“那是因為妹妹總是拖拖拉拉的，為了不讓她遲到媽媽只能開車送她上學。”楊柳說著，便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快快快，楊柳！上學要來不及了。”李純著急忙慌地從廚房裡端出了一杯牛奶，“桌上還有些餅乾，你湊合湊合算了。”

　　“沒關系的。”楊柳說完就喝了一大口牛奶。

　　“真是不好意思呢，媽媽起晚了，沒來得及做好吃的早飯。今天放學帶你吃肯德基，好嗎?”

　　“是這裡吧?”吳天馳的聲音把楊柳帶回了現實。

　　果然就如楊柳說的那樣，在二人說話間，就已經走到了妹妹的學校。

　　等孩子的家長們已經聚在了一堆，有的在看似隨意的聊天，有些則不斷往校園裡面伸長著脖子看。楊柳有時覺得他們都不像是家長，反而像是朋友家的狗，搖尾乞憐，等著主人把狗糧倒進盆子裡。

　　“在這裡等就好，老師會把學生都送到校門口的。”

　　“你經常來接妹妹嗎?這麽熟悉。”

　　“那倒沒有啦，只是聽媽媽說起過這些事情。”

　　“對了，關於你媽媽的事情，需要告訴給你妹妹嗎?”吳警官說話時略帶一些猶豫。

　　楊柳似乎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低頭思考著對策，半天都沒能說出答案。

　　“那在你妹妹和他父親見面之前先不要告訴她，就這樣可以嗎?”

　　“嗯。”楊柳微微點了點頭。

　　隨著下課的鈴聲響起，不同班級的孩子們排著長隊，陸陸續續從教學樓裡走出來。

　　“姐姐！”還是妹妹率先認出了姐姐，老遠就在朝楊柳揮手。

　　“那是你的姐姐嗎?”妹妹身邊的老師蹲在她身邊問。

　　“嗯。”妹妹笑著點了點頭。

　　但即使這麽說，那位女老師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一直送妹妹走到了楊柳和吳警官身邊。

　　“你是王嫣然的姐姐嗎?”

　　“嗯。”楊柳淺淺地鞠了一躬。

　　“那這位是...?”老師望向吳警官。

　　吳警官看了一眼，楊柳，就把老師拉到了一邊。

　　雖然楊柳聽不見二人談話的內容，但看吳警官掏出了什麽東西的樣子，估計是把媽媽的事基本上交代了吧。

　　在說清楚自己的來意後，吳天馳問道:“老師，方便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

　　吳天馳一邊在本子上上寫東西，一邊問:“請問一下李純女士平常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哦，王嫣然媽媽是個很熱心的人，平常的課外作業啊，手工作業啊，她都和嫣然一起完成得很好的。而且我們的校外活動她也經常來參加。”

　　“她和老師和其他的家長關系好嗎?”

　　“挺好的，她有時候還會自己做些手工零食，家長聚會的時候帶過來給大家吃。”

　　“好了。”吳天馳合上筆記本，“謝謝你的配合。”

　　臨走時，老師還不忘叮囑妹妹:“路上小心哦，王嫣然。”也許是心理上的暗示，老師臉上的笑容在楊柳看來就像是粗糙的人偶一般僵硬。

　　“小妹妹——”

　　“叔叔好！”王嫣然興奮地說道。吳警官本來還想自我介紹的，倒是沒想到王嫣然會這麽主動地打招呼。

　　“你好。”吳天馳第一眼見到的楊柳和第一眼見到的王嫣然簡直是天壤之別，“今天晚上叔叔帶你們吃飯，想吃什麽呀?”

　　“肯德基！”王嫣然不假思索地叫了出來，對於這個陌生的叔叔她倒是完全不害怕。

　　王嫣然似乎對肯德基的路特別熟悉，自信滿滿地領著楊柳和吳天馳，雖然路途不遠，但王嫣然確實準確地找到了路。

　　“你的兒童餐，你的奧爾良套餐。”

　　“謝謝。”楊柳小心接過吳警官遞來的晚餐。

　　這熟悉的場景再次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楊柳，你把這個土豆泥吃了吧。”

　　“媽，我不要了。”

　　“吃了吧，不然多浪費啊。還有這個玉米沙拉。”

　　“媽，我真吃不下了。”

　　“好好好，你不吃呀，我吃。”

　　吃飯時只有王嫣然特別興奮，每吃一口都要笑一下，楊柳和吳警官似乎都有些如鯁在喉。

　　“那個，楊柳，你的能力是什麽呀?”吳警官想打破尷尬的氣氛。

　　“吳......叔叔，請問這也是......”

　　“沒有沒有，這只是閑聊啦。”

　　“其實也沒什麽。”說話間，楊柳就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了一個創口貼，“這就是我的能力，創口貼。”楊柳一松開拿著創口貼的手，創口貼便轉瞬消失不見了。

　　吳警官立馬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感歎道:“這還真是厲害的能力呢，以後會考慮去工廠嗎?”

　　“不行的，我每天製造創口貼的數量有限，而且如果不是我親手把它們貼在傷口上，只要我一松手它們就會像剛剛一樣消失不見的。順便說一句，創口貼只要被撕下來也會立刻消失，所以是一次性的。”

　　“但是，創口貼都是不能重複利用的吧?”

　　“哈哈哈，是啊，我在說什麽呢。”吳警官也跟著楊柳笑了起來。

　　楊柳似乎終於卸下了心中的一些事情，吃東西都快了起來，話也多了:“那麽，吳叔叔的能力是什麽呢?”

　　“超速跑。”

　　“那可是相當厲害的能力啊。”

　　“並沒有啦，超C級的超速跑也不過是比普通人厲害多一點，跟那些高等級的快速移動能力相比就太遜色了。”吳警官不好意思地摸著頭髮。

　　“超C級?我還以為警察至少要有B級的能力呢，不然碰到壞人怎麽辦?”

　　“哪裡，B級以上的能力基本上都在軍隊或者特警當中，像我們這些出外勤的對能力其實要求不高，畢竟我們還是配槍的嘛。”

　　王嫣然完全不在意二人的對話，偶爾吃吃麵前的東西，偶爾跑去和別的小朋友追追打打，活潑得很。

　　“王嫣然小朋友，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吳天馳叫住了正在打氣球的王嫣然。

　　“好啊，叔叔你要問什麽?”

　　“你今天早上有沒有見過你媽媽啊?”

　　“嗯，今天早上媽媽一直在睡懶覺，姐姐讓我去她房間看一眼，就看到她裹著被子，都不起來送我上學。”

　　“姐姐說媽媽昨天晚上發燒了，睡得很早，是嗎?”

　　“對呀，昨天還是姐姐哄我睡覺的。”王嫣然稚嫩的臉上滿是開心。吳天馳沒辦法想象當她得知事實真相時會露出什麽表情。

　　叮叮——吃完飯後，正巧吳警官收到了劉寧的信息。

　　確認王嫣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後，他小聲對楊柳說:“你的繼父已經到局裡了，要不我們先回家去等他吧?”

　　“好的。”

　　“還有一件事，你們家附近有藥店嗎?”

　　吳天馳按照劉寧的指示，在楊柳家附近的藥店走訪，很快，他就找到了李純出事前買藥的藥店。

　　“昨天晚上李阿姨確實是來買藥了。”看店的小夥子說。

　　“李阿姨?你跟她很熟嗎?”

　　“是啊，她老來買藥，不過不是給自己買，是給她女兒買的，她女兒老生病。”小夥子說的這些事就像嘮家常一樣。

　　“是大女兒還是小女兒呢?”吳天馳依舊拿著熟悉的筆記本。

　　“她還有兩個女兒嗎?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她買的藥都是給小孩吃的，可能是小女兒吧。”

　　“你能說說昨天晚上李女士的情況嗎?”

　　“那個，差不多是十點半不到的樣子，李阿姨來的時候感覺病得還挺重的，穿這一身睡衣，裹了一件紅色外套，對了，她還帶著個口罩，咳嗽也很嚴重。買了藥之後就走了，也沒多說幾句。”

　　“是這兩種藥嗎?”吳天馳把之前記下的藥名拿給小夥子看。

　　“嗯，就是這兩種。”

　　吳警官了解完情況後就走出了藥店，楊柳正帶著妹妹坐在門口的搖搖車上。

　　“走吧，回家吧。”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小區的前坪播放著喧鬧的音樂，這些享受歡鬧的大媽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那件事的影響，醉心於舞蹈而無法自拔。

　　當楊柳拿鑰匙打開門時，劉警官和另一個男人都站在客廳，望向自己。

　　“叔叔。”楊柳點了下頭，那人也回以一個點頭。

　　“爸爸！”楊柳身後的王嫣然看到爸爸後飛快地衝向他，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間。

　　看到自己女兒的他，眼睛裡似乎有些東西被點燃了，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

　　“劉警官，方便的話我想和我女兒私下聊幾句，如果還有什麽問題要問的話，我們就在那間房裡。”說完，他就帶著王嫣然進了女兒的房間。

　　現在客廳裡又只剩下了楊柳和兩個警官，昏暗的燈光再次讓氣氛凝固。

　　“那個，兩位警官，我的媽媽是死於意外的嗎?”楊柳突然的問題也讓兩位警官感到意外。

　　“現在基本上沒有證據表明有謀殺的可能，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我們這邊就會以意外墜樓結案了。”劉寧說，“我還想在這家裡看一下，方便嗎?”

　　其實沒等楊柳點頭，劉寧就已經開始轉了起來。

　　他再次來到了主臥，只是這次他翻開了衣櫃，一間一間的查看。

　　“衣櫃裡難道會有什麽東西嗎?”楊柳從房門口側過頭來問。

　　“衣櫃裡蘊藏著巨大的信息，一個人的品味，生活習慣，都能在衣櫃裡得以體現。”

　　“可您剛剛不是說，明天就結案了嗎?還有什麽要查的嗎?”

　　“我剛剛可說的是不出意外。”劉寧依舊盯著敞開的衣櫃，“畢竟現場也沒有別人留下的痕跡，但是我實在覺得一個成年人，怎麽可能毫不掙扎就掉下去了呢?”

　　“因為發高燒啊。”吳天馳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剛剛我已經找藥店的店員了解過了，李女士的病情還挺嚴重的，估計吃完藥睡了一覺也沒能緩解。”

　　“那她這麽難受怎麽會去曬被子呢?”

　　“你不會把生病的時候蓋著的被子拿出去曬嗎?”吳天馳走到劉寧跟前，“別疑神疑鬼了。”

　　“我才是負責的。”劉寧沒有顯然接受吳天馳的提議，他坐在李純的床上，對著楊柳問道:“死者生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楊柳睜著自己圓圓的眼睛，迷惑地望著劉寧:“什麽樣是.....什麽意思?”

　　“任何你能想的起來的特點。作為母親，作為妻子，在生活上，在工作上，任何的特點。”

　　“嗯......她挺傳統的，對誰都很客氣。她也有點倔脾氣，別人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在工作上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甚至不清楚她的工作是什麽，她從來不談那方面的事。”

　　“那他和你繼父的情感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王叔叔經常不在家，她好像有時候會去外地找他，我想他們關系應該還不錯吧，你是在懷疑他嗎。”

　　“並沒有，那死者和你爸爸的關系呢?據我所知你爸爸也在這座城市，你為什麽沒有和他住在一起?你和你爸爸有矛盾嗎?”

　　“你現在是在懷疑我還是在懷疑我爸爸?”楊柳雖然故作堅強，但劉寧一連串冷冰冰的問話還是將她的淚水逼了出來。

　　“我並沒有在懷疑誰。”劉寧歎了口氣，“天馳，你先帶她出去做會兒吧。”

　　劉寧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看到一個花季少女在自己面前落淚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他始終覺得這個案子裡有些別的問題。

　　“你也這樣覺得，是嗎?”劉寧望向窗台，小橘正端坐在那回望著劉寧。

　　“喵。”

　　楊柳很快擦幹了眼淚，自從她從學校出來以後就沒有如此失態了。

　　“我希望你知道，劉警官只是想盡早結案。”

　　“我理解。”楊柳緊攥著手裡的紙巾，“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我爸爸的情況，我可以說說。”

　　“那就再好不過了。”劉寧也從房間裡跟了出來。

　　“我不是很清楚他們離婚的原因，但離婚後他們也很少見面了。關系只能說不好不壞吧，既然見不到面也就吵不起來。至於我為什麽沒有和我爸爸住在一起，一是因為這裡離我的學校近，二是因為我媽媽的經濟條件比較好。”

　　“有沒有任何人對你媽媽懷恨在心呢?”吳天馳輕聲詢問道。

　　“誰知道呢?這話也許去問王叔叔要更合適一點吧。”

　　“我已經問過他了，他也沒能說出個人來。”劉寧說道。

　　“也許就沒這個人。”吳天馳似乎也有些不耐煩了，這是他少有的收起笑容的時候。“劉警官，今天就到這裡吧，太晚了。”

　　劉寧看了一眼吳天馳，深深歎息了一聲後垂著頭走了。

　　“抱歉打擾了。”吳天馳看了一眼王嫣然的房間，自從她和爸爸進去之後那扇房門還沒有打開過“請轉告你繼父，明天我們有可能還會來一趟。”吳天馳臨走時，還帶著微笑說了一句“謝謝你。”

　　“你真的要這樣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嗎?”一回到車上，吳天馳就立馬指責其劉寧來，“我知道你是隊長，但是你也要注意一下你的方式方法吧。”

　　“我知道啦。”劉寧拿出口袋裡的盒子，想要倒出兩粒口香糖，卻發現已經被自己吃空了。

　　“吃我的?”吳天馳拿出自己放在車上的口香糖。

　　“不了，我隻吃西瓜味的。”劉寧擺手拒絕道，“你之前在群眾走訪時有什麽發現嗎?”

　　“基本上沒有，死者和周圍鄰居並沒有打過什麽交道，她也沒有給別人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不過有人提到她們家好像有過一次高空拋物的事件，不過沒砸到人，也沒有經濟上的損失，物業的人批評教育了幾句後這件事就過去了。”

　　“高空拋物?什麽東西?”

　　“好像是她女兒的書包吧，被她不小心掉下去了。”

　　毫無收獲的劉寧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滿臉的愁容讓本就老相的他凸顯得愈加疲憊。

　　“還是不相信這是個意外?”

　　“我只是不確定而已。”

　　“還在為那件事自責嗎?”

　　吳天馳的這句話像是一把鎖，自此之後劉寧直到局裡都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劉寧回到局裡後和吳天馳一起找了一間會議室，把Index接上了會議室的投影儀。

　　“歡迎使用Index系統，劉寧警官。”

　　“幫我調出E1017的檔案。”

　　“稍等。”

　　很快，關於李純墜樓的所有相關信息都展示在了屏幕上。

　　“屍檢報告。”

　　“確定了李純的死因為墜樓，沒有別的外傷。體內尚有藥物殘留，與你在房間裡發現的藥物類似。”

　　“放大經濟狀況。”Index將李純以及她家人的經濟狀況都放大在了劉寧面前。

　　“保險狀況呢?”Index又接著展示了跟此案件有關人員的全部保單。

　　一直死盯著屏幕的劉寧突然發現了什麽，興奮地說道:“你看，李純的意外險，受益人都是王嫣然，但她年紀尚小，等李純死後這筆錢自然落到了她丈夫王宇輝手上。王宇輝現在的公司經營狀況不善，這筆周轉資金對他來說一定相當重要。”

　　“動機是有了，但他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這幾天他都在外地，這點他的員工已經證實了。”

　　“他的能力呢?遠程控制繩子把李純扔下樓，可能嗎，Index?”

　　“不可能，這超出了王宇輝的能力之外。”

　　劉寧用手捏著鼻梁，Index給出的答案無疑又一次打擊了他的自信。

　　“別急嘛。”吳天馳拍拍劉寧的肩膀，“我們從頭梳理一下。Index，打開李純的個人檔案。”

　　這回輪到吳天馳在屏幕裡發現了些蹊蹺。“貓毛過敏?可這...”

　　“也許跟這個有關。”劉寧走到屏幕前，指向一行字。

　　王嫣然，能力——貓眼。

　　“Index，解釋‘貓眼’這個能力。”

　　“王嫣然可以共享一隻貓的視野，共享的時間與視野的清晰度則由貓與王嫣然的熟悉程度而定。”

　　“但是她應該還沒覺醒這個能力吧?正常的孩子起碼都要12歲以後才能覺醒。”吳天馳說。

　　“也許這就是原因，為了練習女兒的能力，即使貓毛過敏李純也願意在家養一隻貓。”可劉寧全然不為這個解釋所興奮，“但這對案件毫無幫助，不過是偉大的母愛罷了。”

　　“不如把謀殺這個可能拋開怎麽樣?相信這件事確實只是個意外。李純雖然和鄰居不太親近，但也不會招致殺身之禍。她身邊的人也說她不是一個會招人恨的人。而且不管是她的前夫還是家裡的任何成員在她墜樓時都有不在場證明。”盡管劉寧不願就此放棄，但他知道吳天馳說的有道理。

　　“這樣吧，明天我們再去找一次楊柳，我也想給她道個歉。然後去沁園小區問問有沒有人注意到死者家裡有什麽異常的，即便不是她晾被子的時候也可以。如果明天還沒有什麽發現就以意外結案，這樣行嗎?”一直領頭的劉寧倒是反而詢問起吳天馳的意見了。

　　“那就這樣吧。”

　　這天晚上，楊柳聽見妹妹的房間裡時不時就傳來哭聲，雖然這樣有些無情，但她確實聽得煩人。還好明天不用早起，自己已經跟老師請了假，若是能睡個懶覺，也算是彌補了今晚的心情。

　　在夢裡，媽媽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一起做過的事，一一在楊柳的腦海裡劃過。

　　“這張床怎麽樣?”李純已經在家具城裡逛了一天了，“粉粉的，還帶紗。”

　　“這也太粉嫩了。”楊柳嘟起嘴，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說什麽呢，女孩子當然要粉粉嫩嫩啦，買個這樣的床，再在床頭左右都擺幾個娃娃，是不是像公主床一樣?”

　　楊柳感覺自己的面頰有水滴劃過，她不知道這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當中。

　　“欸，今天並沒有上學嗎?”劉警官第二天特地趕早跑了過來，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是啊，昨天晚上她就已經向我請假了，這兩天恐怕都不會來上課了，真是不好意思。”鄒老師特地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和劉寧見面。

　　“哪裡，是我唐突了，都沒打個電話就自己跑了過來。既然我都來了，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呢?”

　　“當然當然。”

　　“在你看來，楊柳和她母親的關系如何呢?”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鄒老師本能地把手搭在了嘴上:“難道說，你是在懷疑楊柳殺了......”

　　“哎呀，老師，你不要過度解讀我的問題，隻管回答就是了。”

　　“那......其實我見過的家長也不少，像楊柳媽媽這樣的家長一看就知道平常沒什麽時間，關心孩子比較被動，但是她肯定已經盡力了，而且在物質上也從來不見楊柳缺過什麽，楊柳跟她的關系應該也不會差的。”

　　“那楊柳在學校裡是個什麽樣的人?”

　　“楊柳是個很聰明很熱心的孩子，不僅僅是在學業上，她在話劇社裡表現得也不錯，因為她的能力有時候還會去校醫院幫忙。最近她好像還在減肥，每天放學都會在操場上跑步，有時候我都懷疑她哪來這麽多時間。”

　　“那她最近行為上有什麽反常?”

　　“很反常的事情倒是沒有，不過昨天她遲到了，楊柳是個很守時的人，平常都不遲到的。”

　　“遲到?”吳天馳想起了昨天楊柳說過的話。

　　“好了，我們沒什麽要問的了，謝謝你的配合。”

　　劉寧下樓時環顧了一圈四周，正值課間，教學樓格外得鬧騰。他只是隨便一眼就瞧出不少溜進廁所打算偷偷抽煙的學生，他想起自己以前讀的高中，也就像是這樣，如果自己不當警察現在在街頭上或許也能混的不錯吧。

　　“你其實不是來道歉的吧?”回到車上後，吳天馳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想法，“你是在懷疑楊柳嗎?”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你還記得昨天我們問她死者是個什麽樣的人的時候，她是怎麽回答的嗎?”

　　吳天馳剛想翻本子查看，就被劉寧製止住了:“不用翻了，她具體說過什麽不重要，但是我記得很清楚，她沒有用任何一個褒義詞。”

　　“傳統，客氣和倔強，也不算貶義詞吧?”吳天馳還是翻開了本子，從自己的記錄裡找到了三個詞。

　　“她媽媽可是剛剛去世，而她想起來的竟然是這三個詞，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倒是有點。”

　　“今天問完老師反而更奇怪了，照她所述兩個人的關系應該還可以，死者好像也不是一個招人厭的人，這樣看來只能直接問問楊柳了。

　　再訪沁園小區，沒想到王主任竟給二人帶來了些意外收獲。

　　“兩位警官，昨天李純女士對面的住戶說，他昨天大概是早上七點四十左右看到了李女士在陽台上曬被子，然後她沒關窗戶就回到房間裡了。不知道這個消息有沒有用呢?”

　　“有沒有用我們還不知道，但是十分感謝你。”吳天馳依舊帶著自己招牌式的笑容。

　　叮咚——

　　吳天馳按響了李純家的門鈴。

　　“請進。”開門的是楊柳，對於兩位警官的到來她似乎毫不意外。

　　“你妹妹和繼父不在家嗎?”劉寧注意到了門口的拖鞋。

　　“是啊，他們倆去親戚家了。”

　　楊柳想把他們迎進客廳，卻被劉寧拒絕了。

　　“對不起，昨天我問話的時候態度有些差。”

　　“沒事沒事的。”楊柳笑著擺擺手，“我都沒放在心上。”

　　“是嗎?那就好，今天我們去你的房間裡問幾個問題，可以嗎?”

　　“我的房間嗎?”楊柳雖然面露難色，但還是把他們帶進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入楊柳的房間，吳天馳就感覺到了和客廳以及主臥的差距。雖然楊柳是個高中生，房間裡卻擺滿了可愛的娃娃，整個房間都是粉紅色的氣息，如果不明說的話，吳天馳肯定以為這是王嫣然的房間。

　　“你還真是少女心滿滿呢。”吳天馳笑著說。

　　“這裡的娃娃啊什麽的都是妹妹的，我這裡就像是她的一個倉庫一樣，只有書是我自己的。”

　　劉寧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的確沒找到多少高中生的影子。他最終佇立在書架前，畢竟這可能是不多的屬於楊柳自己的角落。

　　“《故事》、《劇本》，聽老師說你參加了話劇社，是嗎?”劉寧在書架前看到了一些與學習無關的書，除了這兩本，剩下的就都是教輔資料了。

　　“是啊，我覺得演話劇挺有趣的，不僅僅是在台前，在台下精心斟酌每個演員的台詞，關注每個道具的小細節，每當我做這些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搭建一個小世界。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也想從事這方面的工作。”

　　“欸，你老師說你在學校表現挺好的，不打算考文化嗎?”這次的問話全程由劉寧主導，吳天馳隻負責安靜地做筆記。

　　“在我們那樣的學校表現好，放到全省就根本不值一提了，靠文化根本考不上多好的大學，這點我還是很清楚的。”

　　“之前，你們家裡發生了一起高空拋物事件，是不是你媽媽想讓你好好學文化，你們兩為此吵了一架，你或者你媽媽就把書包扔出去了?”

　　“才不是呢。”楊柳皺著眉頭，相當生氣地說，“你可以去問我老師，她和我媽媽都知道我想學話劇表演，她根本不在乎我學不學文化，那次只是一個意外罷了”

　　正說著呢，小橘又溜進了房間，一下子跳到了楊柳身上，這也讓她本來激動地心情平靜了些。

　　“這貓昨天下午我好像也在下面看到它了。”劉寧回憶道。

　　“是嗎?小橘可愛亂跑了，可能是我們出門的時候沒注意，自己溜出去的吧。”楊柳一邊撫摸著貓毛一邊說。

　　“可是檔案裡寫你媽媽對貓毛過敏啊，她怎麽還會想在家裡養貓呢?”

　　“因為妹妹的能力呀。妹妹能力是貓眼，家裡養隻貓肯定對她能力的覺醒還是有幫助的。不過因為貓毛過敏這個問題，媽媽每天都要打掃好多次衛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妹妹現在應該還沒覺醒能力吧?”劉寧問。

　　“應該還沒有吧，也沒聽她提過能力覺醒的事。”

　　“那你媽媽的能力呢?”

　　“難道你們還不知道我媽媽的能力嗎?”

　　“知道是知道，但調節體重也太抽象了。是自由調節還是有條件呢?Index系統也不是能知道所有細節的。”其實Index已經將李純的能力說得相當明白了。

　　“這個嘛，感覺她基本上是可以隨心所欲吧。”

　　“那如果是受到驚嚇呢?剛起床呢?這種本能的反應是怎麽樣?”

　　“啊。”楊柳有些猶豫，“這種情況下她的體重會與她的腎上腺素水平掛鉤。”

　　“其實最近的研究發現，能力雖然是天生的，但往往也與性格和經歷掛鉤，甚至有一些迷信的人認為能力是一種命運的揭示。死者身形已經算是很瘦了，控制體重這種基本上只能在稱上體現的能力是不是意味著她特別注重外界的看法，但是卻忽視了身邊人的看法呢?”

　　“我倒是不怎麽相信這種說法。不如您說說您的能力是什麽，咱們一起討論討論。”

　　“好啊。”劉寧從盒子裡掏出了兩粒西瓜味的口香糖，“我的能力是照相機，眨一下眼睛就能把眼睛看到的圖像保存在腦子裡。”

　　“那您腦子裡的圖片只能您自己看嗎?”

　　“只要接上外接設備就能給別人看，思維也不算是什麽”

　　“這跟您的性格可沒什麽關系吧?”

　　劉寧忽然笑了笑，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吧，算了，不說這個了。現在我倒是有個別的問題想問你，這瓶安眠藥，是你的嗎?”

　　“是啊。”楊柳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最近學習壓力大，晚上老睡不好，我就找校醫院的醫生開了張處方，買了點安眠藥。”

　　劉寧擰開蓋子往裡看，約摸著已經吃掉了一半。

　　“小孩子，還是少吃點這東西好。”

　　“嗯。”楊柳弱弱地應了一聲。

　　吳天馳低頭看了看表，已近中午，便提出要楊柳和自己一塊吃午飯的要求。

　　“不了，你們去吃吧，洗衣機裡還有衣服呢，一會還要晾。”

　　“這樣啊。”劉寧猶豫了片刻還是囑咐了一句，“晾衣服的時候小心點。”

　　從楊柳家出來的二人隨便在路邊找了間小吃店，一人點了一碗炒飯。等飯時劉寧又掏出口香糖嚼了起來。

　　“結案吧，應該就是意外了。”劉寧坐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左右搖擺的電風扇，他感覺自己的工作在這一刻都化為了徒勞。“實在找不到還有誰有動機。”

　　“是嗎?不過我想我已經解開了所有的問題。”

　　此時在李純家裡，楊柳一個人走到了陽台，她望向樓下，那裡已經絲毫沒有自己母親的痕跡，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窗外的晾衣杆已經收了進來，昨天王叔叔還特意囑咐自己，不要把衣服晾在外面。楊柳拿出洗衣機裡的衣服，一件件收進了簍子，唯獨留下了一件大紅色的外套。

　　楊柳打開窗，正午的陽光照得她身上暖暖的。她想象著母親站在陽台上的樣子，陽光灑在她臉上，微風拂面，直到自己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變成一具死屍。

　　等楊柳再次向下看去，她又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嘿，好久不見。”楊柳這次見到二人竟然還開起了玩笑。

　　“好久不見。”吳天馳站在門口，劉寧則站在他身後的樓梯上。

　　“你們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楊柳又帶著他們坐在了客廳裡

　　“是啊，你喜歡看科北嗎?”

　　“什麽?”吳天馳的問題讓楊柳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不該。

　　“名偵探科北，動畫片，可能對於你來說年代太久遠了。裡面有一集我現在還記著，一個男人殺了一個女人，他把她的屍體藏在了被子裡，然後偽裝成了她是自殺跳樓的。”

　　“然後呢?”楊柳還是一臉茫然。

　　“當然這並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我終於弄懂了這件事情的真相。”吳天馳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緩緩說道，“根據你所說，你昨天早上把妹妹送上校車之後自己就去上學了，是嗎?”

　　“嗯。”楊柳的視線緊盯著吳天馳。

　　“不對。你還說你的媽媽吃過晚餐就睡了，你最後見她是在你送妹妹出門上學之前，對嗎?”

　　“嗯。”楊柳點頭說道。

　　“不對。”吳天馳說話時始終掛著笑容，“今天我們得到了一條信息，有人看到你媽媽昨天在七點四十左右在陽台曬被子。”

　　“所以呢?”

　　“但是我不認為那個是她，同時我也認為前天晚上去藥店買藥的也不是她。你和你媽媽髮型不一樣，口音不一樣，瞳色甚至都不一樣，但是這一切都可以通過美瞳和假發來彌補，但是身材不行。所以你最近才會減肥，為了讓你能看上去更像你媽媽。”

　　楊柳攥住自己的衣角，但視線仍未離開吳天馳:“我為什麽要像我媽媽?”

　　“因為你不能讓別人發現你做過的那些事。讓我來還原一下事件的過程。

　　前天晚飯後，你想辦法讓你媽媽吃下了過量的安眠藥。在你將你妹妹哄睡後你打扮成你媽媽的模樣，裝出一副發高燒的樣子，這樣既為你媽媽的墜樓提供了一個可靠的原因，也能讓別人不那麽容易查出她被下藥了。

　　關鍵是在第二天一早，你送完妹妹上校車後並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跑回了家，再次換上你媽媽的衣服，將被子曬在了兩根晾衣架上。但是別人不知道的是，你的媽媽就躺在被子中間。”

　　“等會兒。”率先打斷吳天馳的竟然是劉寧，“只是搭在晾衣架上的被子怎麽可能承受起一個成年人的體重?”

　　“的確，通常來說是不可以。但是憑借她的能力，就有可能。能夠自己消失的創口貼?再好不過的作案工具。李純本來就瘦，再加上一定量的創可貼固定，曬在兩根杆子上的U型被子完全可以承受並隱藏起你媽媽。

　　而接下來，你只需要等你媽媽醒來就好了。當她發現自己身處二十米左右的高空時，瞬間的緊張會讓她的體重上升，由創口貼維持的平衡會被瞬間打破，你的媽媽就會隨著被子一起摔到地面，而被撕掉的創口貼也會立刻消失。”

　　“用創口貼來固定被子，真的可以嗎?”劉寧一臉懷疑地看著吳天馳。

　　“我不確定，但是楊柳一定知道。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講的高空拋物嗎?那不是她在和她媽媽吵架，而是試驗創口貼的承重能力。我說的對嗎，楊柳?”

　　“我對你無話可說，如果你想抓我，先找到證據再說。”楊柳別過了頭，盯著窗外。

　　“證據我當然有，就是你媽媽的衣服。前天晚上和昨天早上你都穿上了你媽媽的衣服假扮她，在她的衣服上一定能找到你留下的痕跡。”吳天馳自信滿滿地說。

　　“就算我穿了那又怎樣?我不過是以前穿著玩的罷了。”

　　“你是說那件紅色的外套吧?”劉寧站起身說，“剛剛我才想起來，那件衣服上可留下了一些特別的痕跡。”

　　“不管什麽痕跡。”楊柳指了指窗外，“那件衣服已經洗乾淨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能力了?”

　　“照相嘛?又不是化驗，莫非你還能看出衣服上留下了我的組織?”楊柳的音量提高了許多，或者說，她就是在嘶吼。

　　“不，還留下了一些很特殊的東西，比如，這個。”劉寧從地上撿起一根細長的，橘黃色的毛，“貓毛過敏的人的衣服上是絕不會有這個的。”

　　楊柳看著自己腳邊的小橘，原本堅定地眼神已經開始動搖，眼眶也漸漸濕潤，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經演不下去了。

　　“那件衣服上，真的有貓毛嗎?”

　　“是的，如果需要，我可以在警局裡展示給你看。”劉寧的語氣完全不像唬人。

　　楊柳依舊坐在沙發上，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她此刻的表情就像當時她坐在吳天馳車上的樣子。

　　“僅憑一根貓毛，夠證據抓我嗎?”楊柳的問話毫無底氣。

　　“也許不夠吧，但已經足夠向法院申請一位讀心者了。”

　　楊柳點了點頭，她把小橘抱到自己腿上，把頭埋進了小橘的柔順的毛裡。

　　“你們從一開始就在懷疑我嗎?”楊柳的聲音有些顫抖。

　　“吳警官一開始就在懷疑任何人，但是我直到進了你的房間才開始懷疑你。”

　　“哈哈哈哈，你也看出來了吧。”楊柳突然笑了幾聲。

　　“看出來什麽了?”劉寧茫然地問道。

　　“看出她媽媽的偏心，看出她媽媽的不公平。”吳天馳看著面前這個女孩，她還是那麽美麗，但那股美麗已經被沾染上了汙泥。他並不厭惡楊柳，心裡只有一絲憐憫。

　　“這個東西嫣然不喜歡吃，給你吃吧。”

　　“今天我跟嫣然要去外面吃飯，你在家裡隨便吃點吧。”

　　“你陪我去和嫣然挑張床吧。”

　　“嫣然那裡的娃娃太多了，把這個放你那裡吧。”

　　“你替我陪嫣然做下作業吧。”

　　“你說這個帽子配嫣然好不好看啊?”

　　“你說嫣然要不要轉學啊?”

　　“嫣然是不是覺醒能力有點晚啊?”

　　“跟你說，嫣然好聰明的，一下就學會了乘除法。”

　　“嫣然這次英語比賽又拿了獎嘞。”

　　“他們都說嫣然跳舞好，以後讓她去當明星吧。”

　　“嫣然真的招人喜歡，她說班裡的同學都要和她玩。”

　　楊柳從下手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後悔，她還記得母親被下藥後，回房間睡覺前的最後一句話——“今晚你去陪嫣然睡覺吧”。媽媽的這一句話，每一句話，都在給予楊柳力量，給予楊柳勇氣。只有這條路，無論結果如何，都是楊柳送給自己的解脫。

　　“請跟我們回警局吧。”吳天馳走到楊柳身邊。

　　楊柳將小橘放到地上，整理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後，慢慢站了起來。

　　吳天馳把手放在腰間，看了一眼劉寧，劉寧搖搖頭，小聲說了一句“不用了”。

　　樓下，吳天馳一早叫來的同事已經等候許久，與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剛剛從親戚家回來的王叔叔和王嫣然。

　　劉寧和吳天馳一前一後，把楊柳帶下了樓。

　　依舊是那些圍觀群眾，他們對著楊柳指指點點，嘴裡還有些罵罵咧咧，盡管他們並不清楚這個女孩經歷了什麽，甚至不知道警察為什麽帶走她，但在他們心裡已經描繪出了一個完整的膾炙人口的故事。

　　楊柳上車前看了一眼王嫣然，那是她痛恨的人，是她羨慕的人，或許，也是她愛的人。

　　“你怎麽看出來她媽媽有偏愛的?”劉寧站在樓梯間口，目送著楊柳離開。

　　“楊柳喜歡話劇，房間裡卻只有兩本有關的書，估計還是她自己買的。但她媽媽只是為了讓妹妹早點覺醒，就不顧自己的過敏給家裡買了隻貓，你說我怎麽看出來的。”吳天馳歎了口氣，他看向牽著父親的手的王嫣然，在這件事裡，也許只有她是最無辜，最可憐的了。

　　“咱們還得去和她繼父把情況說清楚呢。”

　　兩位警官一步步走向王嫣然和王宇輝。

　　“那個......”劉寧邊說便掏出了口袋裡的口香糖盒，往外一倒，又空了。

　　“吃我的吧。”王嫣然也從口袋拿出了一盒口香糖。

　　“我不愛——”

　　“西瓜味的。”王嫣然的笑容還是那麽天真可愛。

　　“是嗎?”劉寧有些詫異地接過糖，“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