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街上一片寂靜，沒有行人，沒有汽車，只有智能警察還在人行道上巡邏。時間已經來到12點，但天空卻依然亮得扎眼，刺眼的路燈一閃一閃，怎一看去，整片不夜城都籠罩在五顏六色之中。

　　但這並不是正常的光芒。

　　張成深深吸氣，他站在電視塔底下的陰影處。相比一年前，這座城市變得更加孤寂，更加空曠。過去深夜的時候，大街上的車子還不像現在這樣少，人行道上也會有一些行人，流浪漢，或是酒鬼。但現在，這些人全都被一掃而光。車輪的呼嘯聲轉瞬即逝，好不容易，有一輛轎車從馬路上開過。而幾個人工智能警察也守在路兩旁，它們監視著轎車的一舉一動，包括轎車的速度，前進方向，駕駛狀態，就好像是在監視一輛裝著炸藥的自爆卡車一樣。隱隱的紅光從人工智能警察的“雙眼”中向外射出。張成心中一抖。他趕緊退後。

　　媽的，怎麽還不來。張成心中嘀咕。他緊緊蜷縮起身子。周圍再度回歸寧靜。但張成卻感覺得到，至少有四道視線正從四個方向監視著自己(這也是他在“INSIDE ONE”遊戲中訓練出來的觀察力)。隱隱的不安湧上心頭。張成突然有一種衝動，自己應該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離開這裡。所幸，片刻之後，一輛奧迪轎車姍姍來遲。一個人影從車廂中走出，他向張成打著招呼。

　　“張成先生，好久不見了。”

　　“……是你。”

　　“曾明鋯主席日理萬機。他沒空特別來見你。所以才委托我過來。之前發訊息給你的人一樣是我。只不過署了主席的名。但你也大可放心。我這一次確實是代表主席來的。你把我當成他就行了。”

　　張成眼光眯起。對方緩緩走近，昏暗的燈光下，張成終於可以看清對面的面孔。鍾立，曾明鋯主席的私人秘書。上一次，張成和幻茹去參加辦宴會，正是這位鍾立負責安排。他也是亞洲“INSIDE ONE”聯盟上下矚目的未來之星。甚至有傳言說，曾明鋯有意向將他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等於曾明鋯內定的乘龍快婿。而他未來的妻子，自然就是幻茹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謠傳。至少就張成所知，幻茹本人對鍾立是沒有任何好感的。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對鍾立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而幻茹的這種態度多多少少也順帶著影響到了張成，在看到鍾立的時候，他的心中同樣不快。雖然這種不快，肯定與幻茹有所不同。

　　……張成挑起眉毛，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鍾立依然微笑。張成問。

　　“你那麽晚找我出來做什麽。”

　　“在說話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下，幻茹小姐不在這裡吧。”

　　“我沒有和她說。我想她應該也不會偷偷跟蹤我。”

　　“也對，大小姐向來是說一不二，敢作敢為。她才懶得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鍾立笑著說道。他打開手機。“嘟嘟”的震動傳過手心。張成的眼睛頓時瞪大。這竟是一筆五十萬元的匯款。

　　“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這是曾明鋯主席對於你成為職業選手的獎勵。”

　　“別開玩笑！！！”

　　“我沒在開玩笑。這是主席的原話。當然，他真正的意思，肯定也不止如此。”

　　鍾立還是面帶笑容。但張成的眼中卻是面帶凶光。他喃喃開口。

　　“曾明鋯的意思，是要我拿了錢，從幻茹身邊消失?”

　　“怎麽可能呢。

如果主席想要你從大小姐身邊消失，他有的是辦法。他是真心想要感謝你。因為這段日子，是你一直在照顧幻茹小姐。你就當是主席付給你的保姆費好了。”　　鍾立如是說道。張成沒有回答。他既沒有收這筆錢，但也沒有立刻退回。兩人就這樣靜靜對視了。直到幾分鍾後，鍾立再度開口。

　　“你不接受嗎?”

　　“你認為我會接受嗎?”

　　“不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啦。畢竟你是幻茹小姐看中的男人，脾氣和她總會有一點相似。”

　　“我和你們說了多少遍，我和幻茹並不是那種關系……”

　　“是不是都無所謂。其實，這點錢本來應該是主席直接給他女兒的。但你也知道幻茹小姐的脾氣。她不會接受主席的任何‘賞賜’。所以主席才想找你試試。畢竟你對幻茹小姐肯定是真心實意的。但如果你不接受，我們也無所謂。這也不是我們求著送你錢。但在我個人的角度，我還是希望你收下。”

　　“……為什麽?”

　　“因為很簡單，你需要這筆錢。這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弊。幻茹小姐能夠拒絕這筆錢，是因為她有資格拒絕，因為她可以不要。但你不同。如果你得到了這五十萬……雖然五十萬也做不了什麽。但至少，你可以用這些錢來充實自己。讀個商業班，或是學習人工智能理論之類的。”

　　“我是‘靈貓’的選手，正式的職業選手。”

　　“但並沒有職業選手的實力，對吧。事實上，主席一直都很關心幻茹小姐的發展。只要是‘靈貓’的比賽，他一場不落的都看過了。也包括最近兩場你出場的比賽。我對虛擬現實競技沒有什麽興趣。但因為董事長的關系，你的數據我也順帶著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零蛋。像你這樣的天賦，在‘INSIDE ONE’的世界根本毫無發展。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

　　“但幻茹就在這個世界。她就在這裡。”張成喃喃說道。他並不像在回答，反而更像是自言自語。鍾立默默注視，漸漸地，他嘴角翹起。

　　“你愛著她吧。”

　　“……”張成沒有回答。他默默注視。鍾立的視線漸漸凝聚。他點了點手機，五十萬的匯款瞬時便被收了回去。

　　“就這樣了，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雖然愚蠢之極。張成，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做得更好一些。 只可惜……”

　　鍾立返身離開。他坐車離去。車輪啟動，“嗚嗚”的風聲在夜空中掠過，張成按住腦袋。他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

　　十分鍾後。

　　張成走在漆黑的街道上。他垂頭喪氣，就好像剛剛打了一場敗仗。大街上還是空無一人。連人工智能警察也變少了一些(它們的出勤量是根據街上的人數決定的)。張成心中糾結。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在意什麽。是惋惜那五十萬元，還是因為鍾立最後的嘲諷，又或者，只是失望，因為現實而失望。

　　反正，是白跑一趟了。

　　張成使勁甩頭，他努力將自己的心情調整回來。“靈貓”大門就在眼前，柔和的燈光從門內映出，張成停下腳步。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牆邊。

　　幻……茹?

　　“你總算回來了呀。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幻茹站起身。她的頭髮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洗完澡。張成呆呆相望。直到幻茹開始不耐煩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幻茹，你還沒睡啊。你該不會是在等我吧。”

　　“笨蛋。我們平時不都要加練到這個時候嗎?你的約會怎麽樣。順不順利?”

　　“早說了，才不是什麽約會……”張成嘴巴裡嘀咕。幻茹咧開嘴巴。

　　“怎麽，不順利嗎。那也沒辦法。你本來就不適合約女孩子。不過下一次，吸取教訓就行了。”

　　“嗯……下一次。”張成輕輕回應。他嘴角翹起。幻茹的眼睛一眨一眨，燈光閃耀，兩人的影子也被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