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逃離“靈貓”休息室，大概是十五分鍾之前的事情。當時，休息室內正是一片愁雲慘淡。幻茹一個人坐在牆角，一言不發。而其他的隊員都是能逃多遠就逃多遠。他們的隊長雖然從來不會將自己的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但她在生氣的時候，也從來不是個好打交道的對象。

　　董子軒坐在一旁，他埋頭看著自己的技術統計。而何小平則是坐在電腦前，不停的敲打鍵盤。張成左顧右盼，他感到全房間的人都在看著自己，甚至，他還能感到期待的目光。這反而讓他更加如坐針氈。在“靈貓”隊中，能在幻茹生氣的時候和她正常交談的人，從來不超過三個。而即使是何小平和董子軒，一般也不會主動觸這個眉頭。因此，會去做這種蠢事的，也只有張成了。平時，比賽輸掉之後，張成總會第一個出現在幻茹的身旁，和她說話，安慰她，逗樂她，甚至乾脆就是被她一頓臭罵，隨意發泄。這都是他心甘情願的。而每次張成出面之後，幻茹的心情多多少少都會恢復一些。她總會解除板著的面孔，重新露出恍如少女一般的笑顏。而這，也是她最美麗的時候。

　　對於幻茹和張成的關系，大家都是看在眼裡。因此，當幻茹又要大發雷霆的時候。大家當然會把張成當成救星。但這一次，張成卻是臨陣退縮了。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溜出休息室。

　　我，不配和她在一起。

　　因為，就是我，毀掉了“靈貓”的勝利。

　　因為，就是我，辜負了幻茹的期待。

　　我還有臉留在她身邊嗎?

　　我，真是遜斃了。

　　……

　　張成心情鬱悶。他獨自在體育場內閑晃。在賽場上，“阿薩德”和“SUAMLG”的比賽同時進行。兩隊從一開始就展開進攻，也如願以償取得領先。但這種情況，對於“阿薩德”是有利的，對“SUAMLG”卻是完全不利。只要阿薩德取得勝利，不管“SUAMLG”再怎樣大勝都沒有任何意義。

　　但在這個時候，兩隊隊員卻都無暇他顧。他們只能以最好的狀態，盡可能擊敗眼前的敵人。而觀眾們也被兩支隊伍的熱情感動，他們的助威聲一陣高過一陣。但張成卻是心亂如麻。聽到這些呼喊聲，他隻覺得更加煩躁。張成隨即向體育場上方“逃跑”，但他卻沒想到陳燦竟然也會在這裡。兩人正好撞個滿懷。

　　……無言。

　　張成和陳燦面面相視。他們站在體育場的最高處，下方的喝彩聲連綿不絕。陳燦壓低視線。

　　他是不是看到剛才我和王猛還有阿爾恰金見面了?從時間上來看，應該沒有，但也不能完全保證。也許，還是應該先刺探一下為好。

　　陳燦的心中翻江倒海，但在表面上，她卻是擺出最職業的微笑。陳燦說道。

　　“你好，張成選手，我們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吧。”

　　“您是……陳燦小姐。”

　　“沒錯，我們之前在酒店見過一面。真虧你還記得我。”

　　“這就是前幾天的事情，我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也不至於那麽健忘。”張成回答道。他很快就定下心來。兩人重新回到沉默。陳燦饒有興致地看著張成的面孔。

　　“你似乎心情不好。”

　　“我們剛剛輸掉一場比賽。”

　　“是戰平。”

　　“但結果是一樣的。我們失去了進入世界錦標賽的機會。”

　　“從一開始，你們就只有理論上的機會。你們應該早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

”　　“就算只有理論上的機會，我們也必須做到最好。這是隊長經常說的一句話。但這場比賽，我們並沒有做到最好。至少，我沒有做到最好。”

　　“但這就是比賽。”

　　“對我來說，這不只是一場比賽，陳燦小姐。這不只是一場比賽。”

　　張成喃喃回答。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處。陳燦看在眼裡，她輕輕一笑。

　　“你是不敢去見曾幻茹隊長吧。”

　　“！?”張成猛地一怔。他欲言又止。陳燦嘴唇抿起。“不要多想。你和曾幻茹隊長的事情盡人皆知。我雖然不知道媒體的報道有多少是真相。但我現在看得出來，至少對你而言，那些全都是真的……張成，你是為了曾幻茹而戰吧。”

　　“……”

　　“看起來是的。那在這個時候，你就應該回到她身邊。她現在一定很懊惱。你應該陪著她，讓她高興一點。”

　　“隊長不需要別人安慰。”

　　“沒有女人會不需要別人安慰。”

　　“隊長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但她還是女人。至少在你的心目中，她還是女人，這就足夠了。”

　　陳燦雙眸如星，她的笑容是如此美麗，如此迷人，但在笑容背後，卻又隱藏著淡淡的哀傷。張成挑起眉毛。不知為什麽，看到陳燦的眼睛，他卻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和我一樣呢。

　　張成使勁甩頭，他改變話題。“那你又怎麽樣呢，陳燦小姐，我聽說你是董子軒的師姐。”

　　“沒錯……是子軒告訴你的嗎?”

　　“是的，那個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你和他聊天。所以他也就不隱瞞了。”

　　“那他還說了什麽。”

　　“沒有。他只是說，你在大學裡曾經是學生會副會長。曾經幫助過他和盧天驕，建立‘INSIDE ONE’戰隊。”

　　“那他就說的不少了。我原本以為他不是那麽多嘴的男人。”

　　“那也是因為有感而發。我覺得，你們兩個人似乎也不只是師姐與師弟的關系。”

　　“刺探別人的隱私可不是好習慣。”

　　“這是你先問我的隱私，親愛的小姐。”

　　“你的隱私，全世界都知道。”陳燦輕輕笑道。而張成亦是微笑。他突然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本來，他之所以在體育場內閑逛，就是為了排解失敗之後的痛楚。相比輸掉比賽，更讓他難受的，是幻茹賽後失望的神情。尤其還是因為自己讓她失望。所以張成才會逃在外面。他既是逃避幻茹，也是逃避自己。

　　但現在又怎麽樣了呢。張成與陳燦過去沒有任何交集，他甚至才剛剛與陳燦說了幾句話。但只是這幾句話後，自己的心情卻莫名歡快了不少。賽場內，巨大的喧囂再度響起，張成向陳燦告別。兩人相對而笑，他們就好像是一對真正的老朋友一樣。陳燦道。

　　“你要回去了嗎?”

　　“我是借著上廁所的借口出來的。我總不能一輩子都躲著隊長。就算回去之後，被她臭罵一頓，我也認了。”

　　“她大概真的會罵你吧。不過，她也只會對你一個人發脾氣。”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來。在曾幻茹心底裡，她也將你看得十分重要，雖然她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你是很有機會的。”

　　“……”

　　“加油吧，張成同學。我會祝你們好運。”陳燦最後說道。她揮了揮手。張成輕輕點頭。他大步離去。

　　*

　　“加油嗎……真是的，我到底在說些什麽。”陳燦輕聲嘀咕。她目送張成的身影從眼前消失。陳燦的目光漸漸暗淡。她重新看向體育場內。在賽場頂端的大屏幕上，阿薩德和“SUAMLG”都已經取得了大比分領先。這也與賽前預想的一樣。

　　“嘟嘟”的震動從手上傳來。陳燦打開手機。

　　“是我。”

　　“比賽的結果我已經看到了。”電話那頭無比冰冷。那是曽明鋯的聲音。他明顯是不太高興。陳燦擼著頭髮。

　　“抱歉，失手了。”

　　“這也沒有辦法。畢竟競技體育從來沒有一定的。但你必須為這次失敗負起責任。回來之後，執委會會召開擴大會議，到時候，也許會有人對你提出彈劾。”

　　“我知道。”

　　“還有，善後工作要做好。失敗倒也算了，如果因為失敗而導致更大的麻煩，那就不只是追究責任那麽簡單了。”

　　“這我清楚。其他幾個隊都沒有問題。唯一的麻煩是‘靈貓’。我已經和王猛說過，讓他把屁股擦乾淨。如果我們可以不出手就解決問題。那自然最好。”

　　“但是，如果王猛無法控制住局面，如果‘靈貓’打假賽的事情真的暴露，你打算怎麽辦。”

　　“到時候，我會負責壓下去。”陳燦冷冷回答。她的話語中沒有留下任何余地。凝重的空氣層層籠罩，就連體育場內震耳欲聾的喧鬧聲都仿佛沉寂了下來。過了好久之後，曽明鋯再度開口

　　“那就拜托你了。”

　　一刹那，電話掛斷，外界的喧囂也再度歸來。整座體育場仿佛都在震動一般。但陳燦卻是目光凝聚。在場內，觀眾的歡呼聲正是山呼海嘯，但在這個地方，一切卻都是如此靜謐，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