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讓我離開?你是讓我離開‘靈貓’嗎?”

　　“當然了，難道我還要讓你離開我不成。”

　　“但是，我是‘靈貓’的隊長。這種情況下，我的責任……”

　　“不要想當然的說什麽責任。這要你真的負得起這個責任才行。如果你真想負起責任。幾個月前，你就應該拋下我，返回國內，參加亞超聯賽。只要有你在，就算情況再糟糕，‘靈貓’也不至於會落到最後一輪還要進行生死戰的地步。如果說過失，才是你真正的過失。”

　　曾明鋯雙眸炯炯。幻茹啞口無言。她想要反駁，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曾明鋯繼續說道。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去多想也沒有意義。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幻茹，你總不會真的要和‘靈貓’一起參加次級聯賽吧。以你的水平，這實在是大材小用。這就像克裡斯-米楊或是斯蒂芬-巴頓沒法站在世界錦標賽的舞台上一樣。這樣，不光是你自己無法接受。你的粉絲，亞超聯賽的觀眾，甚至亞洲“INSIDE ONE”聯盟，都不會接受。”

　　“……”

　　“幻茹，我知道，你可能會想到忠誠。畢竟你是‘靈貓’的隊長。但是我也要告訴你。在職業體育……不，是在所有情況下，理性的判斷都是第一位的。什麽對自己才是最好的，什麽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你必須自己作出判斷。而不是被所謂的‘忠誠’傷害……幻茹，我記得，這個賽季結束之後，你應該是有跳出合同的選項。雖然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麽要簽下這樣一個合同。但現在看來，這是一個明智之舉。”

　　“……這是趙嘉隊長教我的。”

　　“趙嘉?‘靈貓’的副隊長嗎?”

　　“啊，兩年前，我們簽約的時候，他讓我盡量簽短約，他說，這樣做，對我最為有利。”

　　“誒，那個家夥還挺有頭腦的嘛。看起來，他也不是純靠運氣才能簽下完全超過自身價值的合同。”曾明鋯乾巴巴地說道。幻茹抱住腦袋。

　　“父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前幾天，離開亞洲的時候，王猛已經和我談過。他希望和我續約。或者，至少讓我執行這一年的合同。他向我保證，只要我留下來，他一定會竭盡所能補強隊伍，爭取明年重回亞超聯賽。”

　　“他當然會這麽說了。你是‘靈貓’的王牌，也是王猛最大的搖錢樹。為了留住你，他肯定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他也說了。他尊重我的選擇，他還說，他感謝這四年來我作為‘靈貓’隊長的貢獻。如果我選擇離開，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怨恨。”

　　“那是廢話，黑紙白字，清清楚楚，你現在跳出合同，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怨恨你。”

　　“但我的隊友呢?我在‘靈貓’的戰友。今年，是我拋棄了他們，所以我應該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共度難關……”

　　“他們都是職業選手，他們都有自己的道路。他們不是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孩。幻茹，你更應該為自己考慮。”

　　“為我自己考慮……但我又能怎麽考慮。我已經失敗了，爸爸。無論從什麽角度，我都已經失敗了。失敗者是什麽都做不了的，什麽，都做不了。”

　　幻茹深深垂頭。她不讓父親看到自己的面孔。曾明鋯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是啊，對你來說，也許壓力太大了。幻茹，對不起，在這個時候，我卻幫不上你什麽忙。”

　　“不，

爸爸，不對的是我，明明您現在是這種狀況。我卻還在這裡對您訴苦。本來，應該我是來安慰你的呢。”幻茹回答道。她勉強擠出笑容。探監室的喇叭發出“嘟嘟”的聲響，接見的時間已經快要結束。父女兩人同時起身，他們注視著彼此，那溫柔的視線，仿佛是想將對方的一切都映在眼中。曾明鋯輕輕開口。　　“幻茹，去找他吧。”

　　“！?”

　　“就是張成。去找他。他一定會愛著你，呵護你，保護你。他一定會給你指出道路……他與我不同，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還在拖你的後腿。”

　　“拖後腿?不是這樣的，爸爸，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不管盡不盡力，一個無法保護自己女兒的父親，歸根到底還是不稱職的。幻茹，替我給張成帶一句話，就說，我已經把我最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他了。其實這句話，本來應該是我親自和他說。但大概，我和他，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曾明鋯咧開嘴巴，他發出蒼涼的笑容。幻茹張大嘴巴，她欲言又止。曾明鋯的身影從視線中離開。“茲”的一聲，接見室中一下子空無一人。但幻茹還是一動不動的站著。她的肩膀，好像一下子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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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鍾後。

　　幻茹快步離開看守所。巨大的鐵門自動合上。幻茹回眸望去，一時間，她隻覺得天空仿佛都狹窄了許多。

　　這就是，結束。

　　女孩裂開嘴巴。她似乎想笑。但卻怎麽都笑不出來。一輛轎車已經等候多時，這是管家為她安排好的。幻茹鑽進車廂。車輪啟動，音樂奏鳴，伴隨著一陣悅耳的聲響，很快，她便行駛在了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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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茹癱坐在轎車後排，她精疲力竭。音樂還在播放，甚至聲音越來越響，最後竟然將發動機的聲響都遮蓋住。幻茹輕咬牙關。

　　“夠了吧，停了。”

　　“嘀”的一下，一瞬間，音樂停止。發動機的聲響重新回到耳邊。幻茹躺在後座上，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起身。女孩打開手機，屏幕上，本月的日程已經被一一列出。

　　這個月接下來的安排是什麽呢。後天，要去與父親的辯護律師見面。下星期，則是檢察院和法院的負責人。最近，曾明鋯的開庭日期又被推後了一些。這也是多方運作之後的結果。根據辯護律師的說法，檢察院又減輕了對曾明鋯控訴的罪名。如果以現在形勢開庭，曾明鋯的判刑應該是在十五年以內。

　　看起來，何振亮倒沒有說謊，他是那種拿錢辦事的人。這樣最好，這總比拿錢不辦事要強。幻茹心想。就在昨天，何振亮又和自己安排了網絡會議。他似乎是要代表某些人，和自己談談接下來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些貪心的家夥想要坐地起價。但在這個時候，只要不是突破底線，自己什麽都會接受。

　　畢竟，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幻茹看著屏幕邊緣。她看到世界錦標賽開幕式的日子也在日歷上被標出。這大概是因為幻茹最近一直在閱讀“INSIDE ONE”的新聞，AI才特意為她推送了這個日子。曾幾何時，在進入職業圈之前，幻茹也對世界錦標賽抱著很大的憧憬。她總會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站在那個舞台，站在聚光燈的中央，全力以赴，爭取桂冠，就像斯蒂芬-巴頓和克裡斯-米楊那樣。但現在又怎麽樣呢?別說世界頂峰了。自己卻連這個舞台的大門都進不去。四年的職業生涯，高開低走，最後竟然沒落到要降級的地步，這也真是太現實了。

　　我，也只有這種程度。

　　幻茹深深埋頭。滾滾的車輪不住向前。不知不覺，轎車已經來到高速公路路口。幻茹無意識地翻弄著手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突然，一張照片跳出在眼前。

　　“這是……”

　　幻茹的眼睛漸漸瞪大。這是一張近景照。照片的場景是亞超聯賽最後一輪，“靈貓”對“九龍”的比賽賽後， 當時，“靈貓”已經輸掉了比賽，確定降級。幻茹悲從中來。她依偎在張成懷裡，眼中沾滿淚水。而張成則是親吻著幻茹的額頭。他好像是在安慰著女孩。而這一幕也被眼疾手快的攝影師瞬間拍下，然後傳到互聯網上。一時間，網絡上議論紛紛。有人對兩人的職業精神提出質疑，因為比賽剛剛結束，身為隊長的兩人就這樣卿卿我我，多少有一點奇怪;也有人破口大罵，他們認為張成和幻茹不夠檢點，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種事情(這些人主要是幻茹的腦殘粉)。但更多的人，還是對兩人的感情給予祝福。在他們眼中，幻茹和張成這一次在全世界注目下的擁抱，實在是太棒，太完美了。

　　完美……嗎。

　　幻茹的嘴角浮現出笑意。其實，她也不太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當時，自己被張成緊緊抱住。自己只是想要逃離痛苦，只是想要享受他的溫暖。現在想來，最近一段日子，也只有在他懷中的那一刻，自己才能真正釋然。

　　這，就是依戀嗎?

　　我，就這麽戀著他嗎?

　　真希望，這一刻能夠永遠繼續下去，永遠不要結束。

　　但是……

　　幻茹，替我給張成帶一句話，就說，我已經把我最重要的東西，托付給他了。其實這句話，本來應該是我親自和他說。但大概，我和他，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爸爸。

　　可惡。

　　幻茹的表情漸漸凝固。她重新回到痛苦不堪的神態。一輪明月升上夜空，屏幕上，世界錦標賽的標識正是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