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夜間。

　　“乾杯！！”

　　“叮”的一聲，杯口碰撞。幻茹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不知不覺，她的臉上已經泛起一片紅暈。兩個人的“派對”已經開始，但不知為什麽，張成總覺得這更像是在“約會”。房間內一片昏暗。為了突出“氣氛”，幻茹不讓開燈。她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幾根蠟燭，姑且算作照明。火光搖曳，張成注視著女孩。幻茹現在一身便裝，她下身牛仔，上身則是一件黑色的緊身毛衫。一枚銀色的十字架掛在胸口，猛一看來，倒是更顯出她身材的玲瓏有致。

　　真是的，我在想些什麽。張成趕緊搖頭。他拋去腦中的邪念。而乘著這個機會，幻茹已經又給自己的酒杯滿上。張成說。

　　“幻茹，不要喝那麽快。萬一喝醉了怎麽辦。”

　　“不會的。才喝這麽一點。而且，今天可是今年的最後一天。明天也沒有比賽。稍微放縱一下也無所謂吧。”

　　“得了吧。上一次你喝醉的時候，我和何小平兩個人可是拚盡全力才把你拖回房間。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誒?我還以為你在等著我喝醉呢。”幻茹又往嘴巴裡灌了一大口。她的臉比之前更紅了。張成瞠目結舌，過了好久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幻茹，我不是在開玩笑，真的不要多喝。”

　　“我知道。我不會過量的。反正今天晚上也是在你這邊過夜。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今天晚上……你也要留下來嗎?”

　　“有什麽問題嗎?這一個星期，我不都是在這裡過夜的。”幻茹滿不在乎地說道。張成挪動嘴唇，他最後還是甩頭。幾盤小菜放在桌上。其中有河鰻，有鱈魚，大蝦，也有涼拌的黃瓜。為了料理這些食材，張成可謂竭盡全力。但以他微薄的廚藝，最後也只能全部清蒸了事。所幸，幻茹也沒有抱怨。

　　“算了，反正沒期待你真的能做出什麽。所以我才沒有買肉。海鮮的話，蒸蒸總是能吃的。如果連肉都清蒸，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吃了。”

　　“我早就說過，我又不是專業廚師。你要求高的話，我們就應該去飯店。你不是好幾家高檔餐廳的常客嗎?”

　　“去餐廳的話，就沒有派對的氣氛了。”

　　“就我們兩個人，又有什麽氣氛。如果把何小平請來，那就另當別論。”

　　“人家都已經結婚了。我們把他請來，這不是在替他添堵嗎。而且，你就真的那麽希望他來?”

　　幻茹眨眨眼睛，她的眼中滿是調笑之意。張成尷尬一笑。他也稍稍抿了口酒。幻茹探出頭去。她滿懷“興趣”地注視著張成。張成挑起眼皮。

　　“怎麽了。”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你最近有點奇怪。”

　　“奇怪?哪有什麽奇怪的。”張成笑著說道。但他的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向旁撇開。幻茹的視線漸漸眯起。

　　“隨便了。對了，張成，我問一下，你退役之後打算做什麽。”

　　“退役?我還沒想過呢。”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退役之後。你有什麽打算。果然，還是乾陪練?或是去聯盟的推廣部門?現在，‘INSIDE ONE’的退役選手，應該不難找工作。”

　　“那是對你們這種有名的選手。你們退役之後當然是衣食無憂，但對於一般的選手，比如說我，退役就等於失業。正常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考慮去人工智能的公司，當碼農或是測試員之類的。

”　　“但你們又不懂技術。”

　　“是不懂。但我們至少懂遊戲。玩家喜歡的是什麽，需要的又是什麽，我們這些人比誰都清楚。因為我們都是從玩家過來的。不過，就算是這種活，一般來說也乾不到40歲。而且工資也不高。40歲之後，大家都要另謀出路了。”

　　“誒，這還真是嚴苛……話說回來，張成，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吧。我是在問你，你退役之後打算怎麽辦。”

　　“我真的沒想過。”

　　“那就現在想。”幻茹不管不顧地說道。她氣勢洶洶，一定要張成說出個道道來。張成只能苦笑。

　　“硬要說的，那就是退休吧。”

　　“退休?”

　　“沒錯，徹徹底底的退休。什麽都不做，每天一覺睡到自然醒。玩玩遊戲，上上網，和朋友遠距離聊天，這簡直是夢中的生活……你笑什麽?”

　　張成皺起眉頭。而幻茹則是捂住嘴巴。她使勁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搞什麽，簡直就像個老頭子一樣。”

　　“沒有辦法。我這個人從來就是胸無大志。當職業選手的時候玩命那麽多年，真的退役之後，我當然要好好休息。”

　　“但以你現在的收入，退役之後，恐怕一時還‘休息’不下來吧。”

　　“所以我還在拚命。雖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拚些什麽。”張成露出苦笑。“那你呢，幻茹，你退役之後打算做什麽。果然還是繼承家業，進入商界?”

　　“嗯?”幻茹皺起眉頭，她沒想到張成那麽快就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女孩摸摸下巴。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不管怎麽說，我畢竟還是曾明鋯的女兒。就算再不喜歡，我也肯定要接觸到這些東西。一般來說，不是經商，就是進入聯盟管理層。哪怕只是為了責任，我也必須走下去。”

　　“對令尊的責任?”

　　“不止是對父親的責任，還有對所有人的責任。從小到大，我身邊所有人都是這麽對我期待的。”

　　“那你不是完全被套牢了嗎。”

　　“嗯，你說的也沒錯。但我覺得，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被套牢的。只是被套牢的東西不一樣。你難道沒有被套牢過嗎?”

　　幻茹眨眨眼睛，她的目光充滿好奇。張成看著幻茹的雙眸，漸漸地，他露出笑意。

　　當然了，幻茹，我早就已經被套牢了。無可救藥地被套牢了。

　　隻被你一個人。

　　“怎麽了，不說話，就這樣看著我。”幻茹問道。面對張成的視線，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張成笑而不語。他只是用最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女孩的面龐。幻茹紅著面孔，她趕緊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

　　兩個人的“派對”一直持續到凌晨。幻茹不勝酒力，她隻喝了一瓶紅酒不到，就整個人癱倒下去。張成不得不把女孩抱到床上。

　　“真是的，既然不會喝酒，那又幹嘛要逼著自己喝。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張成嘴巴裡抱怨。但他的動作卻是無比輕柔。幻茹左右輾轉，她的嘴唇輕輕挪動。

　　“張成，我還要……”

　　“你到底要什麽呀。”張成輕輕說道。他幫女孩蓋上被子。張成看著幻茹，他伸出手，似乎是要觸碰幻茹的臉蛋，但下一刻，他的手卻收了回來。

　　我，到底在做什麽。

　　張成的心情漸漸沉重。他將桌子收拾乾淨，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張成打開終端，他看著自己剛剛發出去的郵件，這是一份“INSIDE ONE”的職業合同， 上面的甲乙雙方，分別是自己，以及H市的“九龍”戰隊。擔保人則是亞洲“INSIDE ONE”聯盟。就在一天之前，張成終於作出決定，他答覆陳燦，願意加盟“九龍”，參加明年的華南地區聯賽。相比亞超聯賽，各地的地區聯賽會更早開打。華南地區聯賽將在明年的2月下旬開始。而為了完成加盟手續，張成明天中午就要出發。換句話說，現在，也是他陪伴幻茹的最後一個晚上。

　　張成深深垂頭。他緊緊的揪住胸口。雖然這是早就已經確定的事情，但真的事到臨頭，他卻依然沮喪到極點。張成知道，自己是多麽的愛著幻茹。他也知道，自己是多麽不想離開她。她的可愛，她的任性，她的美麗，她的笑容，只要一想到這些，張成的心中就仿佛撕裂一般疼痛。尤其是今天晚上。當自己坐在幻茹對面，當兩人就像一對真正的情侶那樣，談笑風生，互訴衷腸。在一個瞬間，張成動搖了。他開始懷疑，自己前往“九龍”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自己是不是應該趕快給陳燦打電話，說之前的合同作廢，自己已經反悔。但他終究還是強忍住衝動。

　　已經，沒法回頭了。

　　張成重新回到房間，他坐在床頭。幻茹還在沉睡。她呼吸緊湊，那翹起的嘴角，仿佛是在做著一個永遠不可能醒來的美夢。沉沉的倦意湧上腦海，但張成卻是強撐住身體。他只是低頭看著幻茹熟睡的面孔，就好像要將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永遠印刻在腦海裡。零點的鍾聲“鐺鐺”響起，不知不覺，新一年的腳步，已經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