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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漫之手術果實》第四百九十七章 意外的敵人 (下)
第二部分

野狼傳說

5

兵臨歐拉米克靜遠聯邦城下

考慮到當前情況,他詢問是否應該讓他也佩戴武器。那些戴著骷髏面具的奴仆們一邊協助第三連戰士準備空降,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野熊說那沒有必要。

靜遠聯邦在乾船塢的核心區域部署了一隊強能戰士。這座球形船塢十分龐大,與一顆小型衛星體積相當。厚重的密閉裝甲外殼包裹著連綿不絕的蜂窩狀合金腳手架,那台幾乎完工的儀器就坐落其中,仿佛是嵌在柔軟果肉裡的一枚石塊。

對於那台儀器的深層掃描未能揭示可觀的信息,僅僅表明它是一個直徑兩公裡的環形物體。並不顯著的空腔回聲意味著它不是一艘可供駕駛的飛船。在第四十號帝國遠征艦隊的指揮官眼中,一艘無人駕駛的飛船只能是某種攻擊手段,歐格維歐格維海姆施魯特對此也毫無異議。

第三連從乾船塢超結構的極點位置闖了進去。隨後連隊戰士們便沿著包裹在那台儀器外圍的龐雜支架網絡爬向船塢主體建築。野狼們手腳並用,借助任何著力點向下攀爬,也時常從橫梁上縱身飛躍,落在下方的腳手架上。豪瑟爾本以為這個過程一定顯得笨拙而粗鄙:身披戰甲的阿斯塔特比平日更顯龐大,想必會像一群毛手毛腳的猿猴般在這片金屬叢林裡翻轉騰挪。

事實上遠非如此。他們的動作與步調中沒有一絲猿猴的意味。他們在交錯縱橫的支架與梁柱間如同水銀瀉地,像是某種晶瑩閃亮的深暗液體,比如蜜酒,或者鮮血。這是一股流淌滴落,聚攏奔湧的湍急黑潮,響應重力的召喚尋找最快捷的途徑越過一切障礙。

日後,正是這段描述讓豪瑟爾得到了他吟遊詩人生涯中的第一句讚揚。

野狼們悄無聲息地向下攀爬。沒有費力的咕噥,沒有疲憊的喘息,沒有通訊器的輕響,沒有松散武器和凌亂盔甲的碰撞聲。頭髮都已經束在腦後,編成長辮或用發蠟固結。手套和靴底沾著馬鯨鱗片碾成的粉末以增加摩擦力。具有尖銳棱角的鎧甲部分都裹上了柔軟皮毛。在一張張緊繃的皮革面具之下,他們緘默無言。

靜遠聯邦的強能戰士在體型與力量上與阿斯塔特不分伯仲。這是人工改造的成果。所有強能戰士都配備著一系列感應裝置,對於動作,光線,熱量和氣味具有相當可觀的敏感度。然而它們依舊沒有察覺到野狼的逼近。

豪瑟爾不禁猜想,為什麽第三連的戰士們都沒有拿起武器?他感到愈發驚慌。泰拉在上,他們忘記拿出武器了!就在他快要開口提醒的時候,野狼們齊刷刷地從支架上縱身飛躍,徑直墜向下方的強能戰士巡邏隊。

他們大多瞄準了敵人的脖頸。強能戰士高大魁梧,但身披全套盔甲從天而降的阿斯塔特也足以將它們狠狠壓倒在地。阿斯塔特們用空閑的雙手攥住各自目標的腦袋,朝它們軀體摔落的反方向猛力擰動,將頸椎關節驟然扭斷。

這是一種乾淨利落又冷酷無情的處決方式。野狼們利用自己身軀的重量將那些經過鋼鐵加固的脊柱折為兩段。五十余根脖頸紛紛扭斷的脆響昭示著這場戰鬥的開始。那些聲音幾乎重疊在一起,如同是有人在這座寬廣開闊的鋥亮船塢裡燃放了一串鞭炮。就像掰弄指關節的喀喀聲。

事故警示和急救信號隨即發出尖鳴。眾多被撂倒的強能戰士尚未死透,因為它們的所謂生命已經與常人大相徑庭了。那些強能戰士如今只是陷入癱瘓,動彈不得,它們大腦發出的指令信號再也無法傳遞給全副武裝的軀體了。

種種警報聲匯聚成一股怪異的合唱,在船塢的超結構中四下回蕩。一層層緊急信號重疊累加,意味著靜遠聯邦的社會網絡已經逐漸意識到了目前的危機。隱秘行動不再具備任何價值。

解決了第一批敵人的野狼們挺直身軀。他們手裡突然都端起了武器。武裝自己的最便捷方法就是從那些癱倒在地的強能戰士手中奪過它們準備就緒的各式槍械。野狼們用整齊劃一,鋥亮如新的熱能射線槍和重力步槍瞄準其余敵人。這些武器在狼群成員手中顯得纖巧脆弱,格格不入,然而這一點無論何時都還輪不到豪瑟爾去加以評判。那就像是看到玻璃工藝品或者不鏽鋼手術器械被一群野狗叼在嘴裡。

豪瑟爾的故事並未包含這兩句描述,而是強調了以下觀點。用敵人的武器還施彼身,這恰恰是狼王的教誨。敵人或許有能力製造工藝超群的護甲,但經驗豐富的野狼早已明白,敵人的防護能力往往與其武器強度成正比。這或許是有意為之的設計理念,但通常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思維方式。敵人往往認為“我知道盔甲強度可以達到X水平,因為我有能力鑄造這種強度的盔甲;因此我需要研製出可以擊穿這種盔甲的武器,以免我日後遭遇到裝甲強度與我相近的對手。”

熱能射線槍會釋放出熾烈灼目的纖細光束。它們沒有什麽戲劇性的音效,除了擊中目標後的震耳爆炸聲之外。

重力步槍則會投射具有超高密度的金屬子彈,在船塢的溫暖空氣中交織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模糊紊流,如同油膩手指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跡。這種武器相比之下要喧鬧得多。它們開火時的咆哮像是清脆的鞭笞聲,並且襯托著一種怪異的能量顫鳴。被熱能射線擊中的強能戰士往往應聲炸碎,燒成焦炭的內髒與白熱的盔甲碎片四下橫飛,而重力步槍那極具穿透力的子彈則僅僅製造出一個細如針尖的射入傷口,卻在穿透敵人軀體之後留下一片大到誇張的模糊血肉。受創的強能戰士蹣跚倒地,要麽是整個胸膛被焦灼射線燒成一個大坑,要麽是背後噴濺出碎裂甲胄,熔融髒器和骨骼殘片。

這簡直可悲。靜遠聯邦的軍事傳統已有數百年歷史,在幾光年之內都聲名顯赫,強能戰士則是它們的精銳力量。如今,它們像踩上冰面的笨拙白癡一樣紛紛撲倒,仿佛是一群小醜在表演無聲鬧劇,十幾個,幾十個強能戰士轟然倒斃,雙腿癱軟,甚至未能開火還擊,一個都沒有。

當強能戰士終於開始重振軍心的時候,野狼們便打出了手中的下一張牌。他們拋開繳獲的槍械,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其中以爆矢槍為主。靜遠聯邦的社會網絡已經狂亂地對於目前危機作出了緊急分析,並構建出一套快速應對方案。這僅僅花費了不到八秒時間。強能戰士的主要防護手段是它們身軀表面重疊交織的鋼鐵皮膚,同時還配備著可以靈活調整的能量力場作為外層防線。在戰鬥打響的八秒之後,歐拉米克靜遠聯邦的社會網絡便成功地精確識別出了正在對強能戰士開火的武器類型。它們立刻對單兵防護力場作出了相應調整。

因此,強能戰士便基本免疫了熱能射線和重力步槍子彈的攻擊,而就在此時,它們迎來了帝國爆矢槍的洗禮。

這對靜遠聯邦的聲望堪稱雪上加霜。第三連的戰士們分散開來,將武器端在胸前不斷開火,把那些不知所措的強能戰士成片掃倒。

豪瑟爾突然意識到,就是為了這個,為了這種工作,為了這樣的行為:諸多野狼連隊就是為此而生的。

他之前從未親眼目睹過爆矢槍開火。在八十余年的歲月裡,他經歷過不少戰事,但從未見過爆矢槍開火。爆矢槍正是帝國威權和泰拉統一的標志,將趨近極致的簡單與粗暴集於一身。它雖然並非限定為阿斯塔特專用裝備,但二者的形象早已密不可分。鮮有凡人能夠駕馭如此龐大的武器。這些生硬粗糙的槍械是一個過往年代的左膀右臂,耐久而可靠,摒棄了種種容易導致失靈或卡膛的精細構造。它們是老舊科技的凶蠻產物,卻並未被更加複雜的現代武器系統所取代,反而至臻完美,愈發強悍。一位手持爆矢槍的阿斯塔特就如同一個端著步槍的士兵,只是經過了可怖的放大。

這景象讓豪瑟爾重新意識到野狼身上的非人特性。他已經與他們相處日久,逐漸習慣了他們的龐大身形與居高臨下的樣子。

無論如何,與靜遠聯邦的部隊相比,野狼還是顯得頗令人心安。

根據幾名靜遠聯邦俘虜的顱骨尺寸和其他體征數據判斷,它們的確擁有來自泰拉的祖先。在古老長夜降臨之前的某個時間點,一批泰拉殖民者背負著靜遠聯邦的基因池來到了銀河中這個早已被遺忘的偏遠角落。第四十號帝國遠征艦隊指揮官以及他的幕僚們一致認為這場集體遷徙發生於第一個偉大科技年代之中,大概是在一萬五千年前。靜遠聯邦的科技水平極其先進,但是與泰拉乃至火星的技術標準天差地別,這就意味著多年以來的獨立發展,以及潛在的異形文明介入。

在遠離泰拉的早期階段,靜遠聯邦的人類就拋棄了自身的人格。它們通過社會網絡進行運作,用於相互交流的網狀儀器在出生時便植入於神經組織之中。在孩童時期,它們會經歷儀式化的外科手術,切除絕大多數身體組織,最終遷入人造軀體。靜遠聯邦成年個體所保留的有機結構基本只有大腦,顱骨和脊柱。這些殘存的肉體被安放在一具工藝精巧的人形軀殼裡,所需的能量由仿生機械器官來提供。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那些布滿彈孔的強能戰士屍首周圍流淌著紫色液體,而非猩紅鮮血。

靜遠聯邦的民眾用覆蓋著銀色回路的兜帽蒙住頭顱,以全息面具替代了自己的臉。當它們被爆矢槍奪去性命之後,那些面具便閃動幾下消於無形,展現出隱藏其下的泯滅人性。

艾斯卡背著豪瑟爾與第三連同行,並吩咐他抱住自己的脖子。於是豪瑟爾就像塊狼皮一樣緊緊掛在艾斯卡身上,對那位阿斯塔特而言卻像是輕若無物,在他們沿著船塢支架網絡向下攀爬的時候,唯一能夠避免豪瑟爾當場墜亡的就是他死命抓住艾斯卡脖頸的幾根手指,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從未將雙眼閉上。這並非因為他已經習慣了縱身躍下埃特的風道從而不再恐高。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睜開眼睛。這是他應該做的。

隨著野狼在船塢主體建築中發動了攻擊,艾斯卡便將豪瑟爾放在地面上,提醒他躲在自己身後。那片鋥亮的龐大甲板在他們兩側延伸出去,像是從軌道上俯瞰的一顆星球那樣具有弧度,頭頂的支架網絡則如同一團糾纏交錯的濃密荊棘。爆矢彈四下橫飛。

豪瑟爾並不需要他提醒。

在交火爆發的五分鍾之後,靜遠聯邦終於開始還以顏色。重力槍子彈從一位名叫加列戈的戰士身上取走了狼群流下的第一滴血。那枚子彈將他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化作鮮血淋漓的殘肢斷骨,上面還掛著像手環一樣的破碎盔甲。加列戈咽下痛楚,揮舞著鏈鋸斧撲向對手。他的殘破肢體上噴灑著騰騰熱氣與飄散血霧。

那枚子彈並非強能戰士的手筆。三名體型較小,擔任技術職責的纖弱者撿起了某個死去強能戰士的武器,架在一條過道上朝阿斯塔特開火。它們在慌亂絕望之中打偏了之後的兩枚子彈,這便允許加列戈快步衝上過道,用嘶嚎戰斧將它們逐一肢解。他充滿快意地展開殺戮,伴著低沉咆哮將它們的脆弱軀殼劈成碎片,引發出一聲聲淒厲斷續的電音尖叫。

在加列戈完成殺戮之後,他滿不在乎地揮了揮那根血淋淋的殘破手臂,示意自己完全可以繼續戰鬥,這個動作讓豪瑟爾頗為膽寒。

幾名強能戰士把守著一座重要工程設施的入口通道,它們似乎配備了威力更為強大的重力步槍,或許是某種非單兵武器。一片爆發力驚人的凶悍彈雨從那座地下設施中席卷而來,將第一個衝入視野的哈亞德化作灰燼。野熊立刻帶領他麾下獵群的其他成員展開迂回。沒有必要繼續送死。豪瑟爾看到野熊掏出一柄整體鑄造的小型手斧,在通道斜坡旁的牆壁上刻下了一個標記。他的動作快捷而靈巧。他顯然銘刻過多次同樣的標記:四下猛力揮砍組成一個粗糙的菱形,第五道刻痕則將圖案從中一分為二。豪瑟爾仔細檢視那個刻在金屬牆壁上的標記,頓時意識到那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個極其簡略的眼睛圖案。那是一個驅邪神符。

歐拉米克靜遠聯邦自始至終都極具敵意。它們滿懷疑心,不願建立任何正式對話,反而先後兩次對第四十號艦隊發動襲擊,試圖逼迫遠征艦隊離開靜遠聯邦所轄的宇宙空間。在第二次衝突中,一艘帝國戰艦連同其船員被靜遠聯邦所俘獲。

第四十號帝國遠征艦隊的指揮官向靜遠聯邦發出了警告,明確表示泰拉人類帝國的首要目標是和平接觸與友善交流,但靜遠聯邦的侵略性姿態絕不會被容忍。那艘戰艦及其船員必須被交還。談判將隨後啟動。帝國宣講者會前去發起對話交流,促進相互理解。對此,靜遠聯邦作出了第一次的直接回應。它像是在教育懵懂孩童或是訓練家養寵物一樣解釋道,靜遠聯邦才是泰拉血脈唯一的真正傳承者。正如其名號所表達的那樣,它一直在靜靜等待與遙遠家園重新建立聯系。它已經極具耐心地熬過了充滿險惡風暴的災難歲月。

如今闖入其領土的所謂帝國則是冒牌貨。他們的真實身份與口中所說不符。就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一定是某種異形種族,妄圖偽裝成人類的模樣蒙混過關。

為了支持這一論斷,靜遠聯邦給出了內容詳實的帝國俘虜審訊報告。靜遠聯邦宣稱,每一名俘虜身上都體現出了超過一萬五千個差異點,足以表明他們是異形偽裝者,這些解剖結果毋庸置疑。

第四十號遠征艦隊的指揮官立刻呼叫了最近的阿斯塔特。

豪瑟爾與狼群相處得越久,與阿斯塔特間的關系就越緊密。很多他從未謀面的其他連隊戰士會特地來找他,滿腹狐疑地用一雙雙非人的金色眼眸上下打量他。

他們還並不信任他。那不是信任。那更像是他們逐漸習慣了在埃特裡察覺到他的陌生氣味。

要麽是這樣,要麽是他們被命令要接受他,那道命令則來自於某個能讓這群芬裡斯最狂野的殺手都俯首帖耳的家夥。

講述故事對於他們而言顯然很重要,就像比圖爾伯考所說的那樣。

“為什麽故事很重要?”豪瑟爾問道,這天晚上他獲準與斯卡森以及他的棋友一同進餐。板棋之類的遊戲是用來磨煉戰略思維的。

斯卡森聳聳肩。他正忙著把肉塞進嘴裡,那狼吞虎咽之狀已經超乎人類范疇。即便是饑腸轆轆的暴食之人也遠不及此。這是凶猛野獸埋頭進食的樣子,仿佛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度捕獲獵物。

豪瑟爾抱著一小碗燉魚和幾塊果乾坐在旁邊。第五連的阿斯塔特們則一邊暢飲蜜酒,一邊啃著大塊烤肉,那些近乎鮮紅的野味還散發著酸味和腥氣。

“是因為你們從不把東西寫下來嗎?”豪瑟爾追問道。

斯卡森大人抹了抹嘴邊的血。

“關鍵在於記住。如果你記住了一件事,就能重複去做。或者不再去做。”

“也就是學習?”

“是學習,”斯卡森點點頭。“如果你能把一件事當作故事來講述,你就已經理解了它。”

“而且故事能幫助我們銘記死者,”瓦蘭格爾補充道。

“沒錯,”斯卡森說。

“死者?”豪瑟爾問道。

“他們如果被我們遺忘了就會變得孤獨。任何人都不該被同袍遺忘而變得孤獨,即便他已經是一個遁入黑暗下界的鬼魂。”

豪瑟爾借助燈光看著瓦蘭格爾的臉。除了一張頂尖掠食者的漠然面孔,他讀不出任何表情。

“在我沉睡的時候,”豪瑟爾開口道。說出上半句之後,他的思緒卻隨即中斷,不知道要如何繼續講下去。

“然後呢?”斯卡森不耐煩地問。

豪瑟爾搖搖頭,回過神來。“在我沉睡的時候。在我被你們裝進冰盒的時候。我聽到過一個聲音。它說它不喜歡黑暗。它想念篝火與陽光。它說那些夢境它都經歷過成百上千遍了。它說它並沒有選擇黑暗。”

他抬起頭髮現斯卡森,瓦蘭格爾和周圍其他第五連的成員都放下了食物,直勾勾地盯著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其中幾人甚至忘了抹掉下巴上的血跡。

“它說是黑暗選擇了我們,”豪瑟爾說。野狼們咕噥著表示同意,只不過那聲音從他們嗓子裡傳出的時候就變成了低沉咆哮。

豪瑟爾盯著他們。躍動的火光照亮了幽暗身影中的金色眼眸與蒼白獠牙。

“那是個鬼魂嗎?”他問道。“我聽到的聲音是來自下界嗎?”

“它有名字嗎?”瓦蘭格爾問。

“科米克鐸德,”豪瑟爾說。

“那就不是鬼魂了,”斯卡森說道。他頓時泄了氣,仿佛大失所望。“幾乎如此,但還不是。”

“興許比鬼魂還糟,”特朗克嘀咕道。

“別那樣說!”斯卡森厲聲斥責。

特朗克俯首致歉。“我知錯必改,”他說道。

豪瑟爾詢問他們在說什麽,但他們一個個緘口不言。他的故事短暫地勾起了他們的興趣,但此刻他們都神色陰鬱。頭領將話題轉回到死亡上。

“我們焚燒死者,”斯卡森說。“這是我們的傳統。芬裡斯上沒有適合當作墳墓的土壤。大地在漫長寒冬裡堅硬如鐵,在夏日裡變幻無常。我們不像其他人那樣樹立墓碑並將屍骨交給蠕蟲。死者為什麽會想要那樣?他為什麽會想讓自己的鬼魂遭到鎮壓,被栓在一處?他的命線已經斷離,他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暢遊四方了。他可不想被一塊石頭壓住。”

“故事就比石頭好多了,”瓦蘭格爾說。“銘記死者是好事。你知道如何銘記死者嗎,詩人?”

在東羅茲尼卡戰地醫院照顧他的那位醫生詳細解釋了一下當時差點就能保住他那條腿的過程。

“彈片損傷本來是可以修複的,”他說道,仿佛只是在談論塗刷牆壁的細節。“但問題在於碾壓損傷。爆炸把你震飛到一座樓裡,又讓一根橫梁砸在你腿上了。”

豪瑟爾沒有任何感覺。他的感官估計都被鎮痛劑所麻痹了。隆巴迪兵團的戰地醫院十分擁擠,人手奇缺,這位醫生的手術服,口罩和帽子上遍布血跡,顯然不是在每場手術前都更換一套新的,但他床邊的金屬托盤上放著幾根剛剛用過的注射器。他們在他身上耗費了不少寶貴的醫療用品。他值得特殊對待。他是一名地位甚高的來訪專家。

很可能有幾名普通士兵因此喪命,或是被迫遭受可以避免的劇烈痛苦。

他沒有任何感覺。

“我認為義肢是可行的,”醫生鼓勵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他的目光暗淡無神。醫生戴著沾滿血跡的口罩,豪瑟爾只能看到他疲憊的雙眼。

“我目前無法作出恰當的評估,”醫生繼續說。“我手頭實在沒有足夠的資源。”

只有一雙眼睛,看不到口鼻。豪瑟爾沒有任何感覺,但一股湍流在他被藥物蒙蔽的腦海裡湧過。一雙眼睛,沒有口鼻,沾滿血跡的口罩,只有眼睛。這不對。他常常看到的與之相反。應該是一張嘴,看不到眼睛。一張微笑的嘴,沒有眼睛。

一雙很美的眼睛,藏在黃色護目鏡下面。

“瓦西裡,”豪瑟爾說。

“嗯?”醫生回應道。外面有人在呼喊。裝有一排排擔架的運輸車帶來了新一批傷員。

“瓦西裡。瓦西裡上尉。”

“啊,”醫生說。“她沒能撐住。我們盡力了,但內髒損傷太過嚴重。”

豪瑟爾沒有任何感覺。這種狀態注定持續不了多久。

“穆爾扎,”他說道。他的嘴唇像麵團一樣。他的聲音比膠水還要粘稠。

“誰?”

“另一個來訪人員。另一個專家。”

“很遺憾,”醫生說。“他在爆炸中當場喪生了。幾乎屍骨無存。”

有幾位戰士的命線在奪取靜遠聯邦乾船塢的行動中被斬斷了,豪瑟爾將他們的名字牢記於心。五名阿斯塔特,五個第三連的成員:哈亞德,安德桑灰顎,風暴眼,修爾冰行者以及弗塔格紅刃。

他親眼目睹了其中兩人的死亡,並且在事後詳細詢問了另外三例,如此一來他就能對每個人犧牲時的細節情景具備或多或少的了解,從而為他們各自的故事畫上完滿的句號。

舉例而言,就在哈亞德被強能戰士的重型武器化作飄散血霧和飛濺碎甲之前,他剛剛迎頭衝向兩名靜遠聯邦的龐大戰士,將它們撞倒在地。其中一個遭受重創,再也無法起身戰鬥。另一個則妄圖向哈亞德展開還擊,它的全息面孔閃爍不已,試著載入某種更具威脅性的圖像。哈亞德一拳打穿敵人的胸膛,將它的脊柱扯了出來。第三連的戰士們深表認同,這就是哈亞德。堅定不移,冷酷無情。這是個不錯的故事。

豪瑟爾相信他已經明白要講述怎樣的故事了。

艾德桑灰顎的爆矢槍被一發流彈所損毀,於是他就拎著鏈鋸劍掃清了乾船塢主體建築中的整整一層。他一頭扎進成群的強能戰士和纖弱者之中大殺四方。沒有人真正目睹他身中兩枚重力步槍子彈而殞命,不過塞爾親眼看到他轟然倒地,並告訴豪瑟爾說艾德桑著名的灰色長須已經幾乎被敵人的淡紫體液染成了一股靛青。他死得其所。他在身後留下了橫陳四處的屍首與斷離無數的命線。在艾德桑故事的結尾,豪瑟爾還諷刺地補充道他如今躺在紫雪上了,這讓第三連戰士們發出一陣會心的咕噥。

風暴眼是被熱能射線送往下界的。他當時已經目不可見,整張臉都被燒焦,嘴唇熔融粘結,卻依舊在隕落之前用手中利斧將一個強能戰士劈作兩半。這是豪瑟爾親眼所見。一個瀕死之人將最後的對手拖入墳墓。這個故事的結尾引發了一陣肅穆而欽服的沉默。

俄桑赤掌將修爾的結局告訴了豪瑟爾。修爾被稱為冰行者,因為他酷愛狩獵,即便是在芬裡斯那潔白死寂的惡冬裡依然熱情不減。他會抓起長矛或利斧走出山巔堡壘,埋頭扎進阿薩海姆的高原荒野。大家都說他的熱血永不凍結。這都是因為他喝了太多蜜酒,俄桑補充道。

那一天修爾的獵場便是這座乾船塢。他獲取了很多戰利品。這就是豪瑟爾所講述的重點。修爾的怒火從未熄滅。他的熱血永不凍結。

最後一位陣亡者是弗塔格紅刃。在奪取乾船塢的故事落下帷幕之前,這是最後一段需要銘記並講述的傳說。弗塔格負責率領部隊向船塢控制中心發動攻擊,他們切斷了靜遠聯邦社會網絡的喉舌,讓所有傳輸數據頓時化作毫無意義的噪音。

那場突擊絕非豪瑟爾想象中的肆意破壞。弗塔格的隊伍並沒有像一群熱衷於踐踏文明造物的狂野蠻族那樣將整套系統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砸一氣。與之相反,他們只是用磁力炸彈,爆矢槍和拳頭摧毀了控制中心的特定組件,將主體網絡的大部分結構保存完好,留交給機械神教進行研究,若有必要的話還可以重新加以運作。

靜遠聯邦的高層成員顯然擔心武器會在控制中心裡發生事故走火。因而駐守於此的強能戰士都並未配備槍械。這片區域——也就是位於船塢空間中央,那台儀器正下方的一座半球形拱頂建築——由數隊超強能戰士所把守。這些高大巨人身披厚重裝甲,手持震蕩杖和加速錘。其中一些還長著兩對手臂,如同古印度的藍膚神祇。還有一些甚至生有兩個腦袋,那寬厚的肩膀上並排安裝著兩枚用於盛放殘存肉體的頭顱,各自覆蓋在銀色回路和全息面具之下。

弗塔格的隊伍給它們上了一堂關於戰斧技巧的課程。前去增援的烏斯特目睹了整場戰鬥。他說雙方的臂膀皆具無窮神力,腳下的甲板隨著每一次衝擊而顫抖不已。超強能戰士與野狼都在開碑裂石的重擊下趔趄倒地。那是一場凶蠻而剛猛的對決,錘斧相交的震撼在控制中心數層甲板間回蕩不已,閃亮的玻璃窗戶紛紛碎裂,環布四周的控制台也被高大身軀砸成殘骸。地毯上迅速灑滿了玻璃碎碴,鎧甲殘片和紫色血滴。

弗塔格在控制中心入口舷梯上打倒了他的第一個對手。迎面而來的震蕩杖被他低頭避開。如果這一擊正中目標的話,那麽就算是芬裡斯培育出來的強壯軀體也會粉身碎骨。那柄未能建功的武器帶著一聲呼嘯劃過半空,就像是海豹之母的疲憊咆哮。

弗塔格因為被迫閃躲而步伐虛浮,但他也趕不及在震蕩杖重新襲來之前把腳步站穩再揮動利斧了。他勉強遞出手中武器,用斧頭鈍面擊中了對手。超強能戰士的一邊肩甲應聲碎裂,它的手臂隨之癱軟不便。它立刻雙手交握震蕩杖以為補償。

但弗塔格已經收回戰斧並調整了姿態,他自上而下地揮動武器,將超強能戰士的雙臂一同斬斷。對方的手掌滾落於地,還緊緊握著那柄能量流轉的權杖。紫色體液從殘肢傷口中的液壓管道裡噴射出來。

超強能戰士顯得猶豫不決,仿佛它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喔,趕緊死吧!”弗塔格低吼一聲,像踢開門板一樣抬腳將它踹倒。

此時他麾下小隊的其他幾名成員已經在舷梯頂端的大門入口處與敵軍單位展開了交戰。激烈的近身搏鬥幾乎將門口徹底堵住了。弗塔格縱身翻過舷梯扶手,沿著一條環繞拱頂外表面的護欄展開迂回。當他挪到第一扇窗戶旁邊時,他抬起戰斧將玻璃砸開,接著一躍而入。

整塊玻璃轟然粉碎,潑灑在控制中心的地面上,那些負責操縱各種儀器的纖弱者刹那間便起身逃竄。弗塔格隻來得及將其中一個踢倒在地,砍作兩截。一個超強能戰士隨即猛撲上來,他立刻抬起斧柄擋住對方的巨錘。他像一位棍術大師般雙手握住斧柄端在身前,狠狠砸在那個靜遠聯邦精銳士兵的胸骨上。隨後他的斧刃便埋進了超強能戰士的右肩。

戰斧被牢牢卡住了。然而那個東西還沒死。它凶猛地發起反擊。弗塔格抽出長刀縱身迎敵,正是這把斬斷過無數命線的長刀為他贏得了紅刃的稱號。他帶著對手轟然撞在一座控制台上。他們兩者加起來的重量將固定在地面上的控制台驟然掀翻,與之相連的下方纜線也紛紛扯斷。超強能戰士攥住了他的脖頸,但弗塔格手起刀落,捅進敵人面孔正中。

它終於死了,頭顱和四肢癱軟在控制台上,就像一個祭壇上的犧牲品。

沒等他從敵人屍首上爬下來站穩腳步,弗塔格就被另一個超強能戰士從背後狠狠擊中。那是一柄加速錘。它砸碎了弗塔格的盔甲和左胯。

他低吼一聲,轉過身來面對敵人,在暴怒中瞪圓了那雙含著漆黑瞳孔的金色眼眸。阿斯塔特的超人體質已經將痛楚壓製下去,隔離了破損的血管,並釋放大量腎上腺素來幫助弗塔格依靠半邊完好的骨盆繼續行動。

這個超強能戰士便是那種雙頭四臂的怪物。它的上半截軀乾和肩膀比一架台風型蘭德速攻艇的駕駛艙還要寬闊。它用上方的一對臂膀握著那柄加速錘,如同祭祀典禮中的持杖司儀。弗塔格勉強躲過了敵人的下一次攻擊,那座翻倒的控制台以及癱在上面的超強能戰士屍體則被轟然砸扁。緊隨而至的攻勢掃中他的右邊肩甲,將他打飛到另一座控制台上。弗塔格齜牙咧嘴地咆哮起來,口中噴出一滴滴鮮血,這頭受傷的野狼如今愈發致命。

他迎面衝向超強能戰士,扭住對方緊握武器的那雙臂膀。靜遠聯邦的精銳戰士居然趔趄後退了幾步。它無法將手臂掙脫出來。於是它用下方的那對臂膀發動攻擊,試圖打破弗塔格的鉗製。它死死箍住弗塔格的破碎盔甲和受損胯部,從他喉嚨裡擠出一聲痛苦呼嚎。他向敵人左側的腦袋送去一記凶狠頭槌,砸裂了那塊全息面具。隱藏其下的真實面孔是一個形容枯槁的人類頭顱,固定在塑料底座和繁複回路之中。沒有眼瞼的雙目凝視著他。頭槌的衝擊讓其中一枚眼睛頓時充滿了紫色的假血。

弗塔格咽下一聲尖銳嘶吼,再次猛撞一記。趁超強能戰士頭暈目眩的時候,他將加速錘從對方手裡搶了過來,然而那沾滿紫色液體的握柄從他掌中滑脫出去掉落在地。

第三連的戰士們對此十分欣賞。

更多敵人隨即包圍上來,觸手可及的武器便只有那柄加速錘。這正是他的末日。在遭受自身槍械的打擊之後,靜遠聯邦早已調整了武器裝備的運行設置。當弗塔格試圖用戰錘禦敵的時候,那柄武器立刻通過握柄釋放出一股強大的能量衝擊,致使他當場斃命。

圍坐成一圈的戰士們肅穆地點點頭。詭計,陷阱,敵人的欺騙,這些都是戰場上的致命危機。設身處地來看,他們都會作出與弗塔格相同的選擇。他憑一己之力拖住了那些超強能戰士,讓第三連得以奪取控制中心,他的死充滿榮譽。

野狼牧師們前來照管亡者。豪瑟爾看到了自己蘇醒那天在廚房兼醫院兼太平間裡瞥見的若乾黑暗身影。隸屬第三連的牧師名叫納尤特引線者。

弗塔格的死最令第三連感到困擾。他的身體組織徹底燒焦。納尤特引線者告訴豪瑟爾說他已經無法加以回收了。

豪瑟爾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第三連發送信號表示乾船塢已被攻陷,一艘戰艦隨即緩緩靠近。他們能感覺到船塢超結構在戰艦強悍火力的打擊下陣陣顫抖。那些精準炮火將次級船塢和輔助艦船逐個湮滅,並癱瘓了乾船塢的主要彈射設施。

甲板震動不已。一股沉悶的轟鳴在四周回蕩,就像是一口巨鑼在某座遙遠而空曠的大理石宮殿裡雜亂無章地敲響。空氣中泛起一股不同以往的味道:顯得更為乾燥,仿佛中央循環系統裡混進了塵埃或灰燼。豪瑟爾感到了恐懼,比起與第三連一同身陷惡戰時還要恐懼。在他的想象中,那群如僧侶般頭戴兜帽的轟炸精算師們端坐在戰艦火炮控制室的一圈圈階梯式金色座椅上,嘴裡像連珠炮一樣念誦著龐雜繁複的瞄準算法,將打擊目標傳達給與武器陣列合而為一的眾多機仆。他們注定會犯些錯誤,或許只是一個錯位的小數點,但那就足以讓一門高能激光炮或加速射線在六萬公裡的距離上向左右偏差一米。乾船塢會像一枚爆燃的紙燈籠般化為烏有。

豪瑟爾意識到這是因為他相信第三連的諸位成員會保他平安,即便最危險的強能戰士也休想動他一根毫毛。他僅僅是對那些他們無法控制的事物感到恐懼。

這場戰爭的下一階段逐漸展開。他們得知遠征艦隊正在向靜遠聯邦的家園世界發動全面攻勢。第三連的戰士們都聚集到了乾船塢極點位置的機架去觀看戰況。

位於極點位置的機架如今已經門戶大開,放任機械神教和帝國軍隊的各式飛船將大批人員運送到船塢建築中。豪瑟爾與野狼們一起透過縱橫交錯的對接索和大大小小的艦船俯瞰下方。一扇扇巨型艙門在粗重懸臂的操縱下逐個張開,如同古老神話中的振翅大鵬。

再往下就是那顆充滿整個視野的星球,恍若一枚龐大無比的橙子。地面反射而來的陽光在真空中不受任何阻隔,顯得分外灼目。

第三連的戰士們紛紛爬到那些支架與橫梁上去,尋找最為理想的位置來觀看下方的戰況。他們毫不在意那令人暈眩的高度。豪瑟爾努力維持一副淡然的表情,心裡卻時刻想要緊緊抓住任何觸手可及的欄杆或突起。

他跟在艾斯卡裂唇,神斬和烏耶身後挪到了一根船塢橫梁上。其他野狼則擠在附近的支架網絡各處。

在他們下方三公裡之外,一批重型運輸艦正排成陣列駛入視野,戰士們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其中幾人還指指點點地對一些技術細節加以評論。而吸引豪瑟爾注意力的卻是他身旁那三名戰士的姿態。他們看起來如同是從懸崖上俯瞰獵物的饑餓野獸。烏耶蹲在橫梁上,另外兩人則四仰八叉地趴了下去。豪瑟爾不禁聯想到曬太陽的獵犬,一邊疲憊地喘著粗氣,一邊保持警惕,時刻準備再次撲擊。他們披掛的笨重盔甲似乎一點都不礙事。

一簇渺小而熾烈的火光突然在下方那片光明奪目的橘黃色大地上點亮,為軌道轟炸拉開了序幕。諸多深色斑點頓時玷汙了靜遠聯邦家園世界的大氣層,那是衝天而起的濃厚黑煙與飛揚灰燼。這枚橙子的表皮染上了一塊塊淤青。步履蹣跚的運輸艦隨即開始投放空降部隊:如同一群偉岸巨人向腳下潑灑細如塵埃的種子或谷殼。

野狼們開始大加評判。烏耶略帶鄙夷地指出,第四十號遠征艦隊的指揮官以及他麾下的眾多幕僚沒有將軌道突襲和逐漸逼近的晨昏線重合在一起,在他看來這是錯失良機,未能有效利用夜幕降臨所帶來的心理效果和戰術優勢。艾斯卡表示認同,但又補充道他也想把整場突襲安排在晚上,只是帝國軍隊不喜歡打夜戰。

“眼神太差,”他就像是在談論廢人或者動物。“我很遺憾,”他補充道。最後這句話他是扭過頭對豪瑟爾說的,後者正緊緊攥著一根護欄,指節都變得蒼白了。

“遺憾什麽?”豪瑟爾問。

“他是指你的那枚人類眼睛,”神斬回答。

“興許該有個人行行好,把你的那枚眼睛也給挖出來,”烏耶說。

三名野狼笑了起來。豪瑟爾也訕笑幾聲, 表示他明白對方是在開玩笑。

野狼們將注意力轉回到下方的攻勢上。

“當然,如果是我說了算的話,”艾斯卡開口道。“我就把歐格維扔到它們的主要城市裡去,等到一周之後再回來把他拴好。”

三名野狼又齜牙咧嘴地大笑起來。豪瑟爾腳下的橫梁都開始微微震顫。

附近傳來一聲呼喊。他們都轉過頭去。

野熊以及另一位名叫歐齊爾的第三連戰士終於攻破了先前奪走哈亞德性命的那道防線,將盤踞在通道斜坡之下的強能戰士徹底擊潰。他們把那些俘虜拖到一個空曠位置,在眾多第三連戰士的圍觀下用一種顯得過於血腥的儀式性手法將它們盡數屠戮。縱然靜遠聯邦的士兵早已泯滅了人性,豪瑟爾依舊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開,不願目睹這慘烈場面。兩名戰士將最殘酷的手段留給了那支重武器小隊的纖弱者指揮官。看熱鬧的第三連戰士們高聲呼喊表示支持。那肢解的過程中似乎充滿了喜悅。

“他們在驅逐惡靈,”歐格維說道。豪瑟爾抬起頭。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那位戰甲焦黑的高大頭領是何時走到自己身邊的。

“什麽?”

“他們在驅逐惡靈,”歐格維重複道。“他們施以最可怕的痛苦,讓它明白永遠都不要回來。他們在懲罰它,向它解釋清楚,確保它不會再來煩擾我們。”

“我明白了,”豪瑟爾說。

“明白就好,”歐格維說道。

那個纖弱者已經死透了。野狼們將所有屍體留在原地。

豪瑟爾看著野熊走到那條通道斜坡頂端,用手斧鏟掉了自己先前刻下的驅邪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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