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安國回過頭,離得近了,才發現楊安韜臉上並無喜悅,反而沉著臉,像是遇到了什麽不快的事。
韓安國不理解了,楊太尉此時已經收了人心,卻怎麽還滿臉凝重,他行了一禮,問道,“大人怎麽了”
楊安韜低聲道,“方才百花塢派人傳信,說是犬子楊帆在他們那飲醉了酒,昏睡不醒。”
“百花塢”韓安國吃了一驚,這話表面聽起來是吃醉了酒,可解讀下來卻是一句暗語,意思是人落入了他們的手裡。
韓安國倒抽了口涼氣,“是誰如此大膽,連太尉家的公子都敢動?”
“韓將軍有所不知,百花塢的主人名叫柴元亨,是後周柴世宗的嫡派子孫,手上握有太祖皇帝賜予的丹書鐵券,更要緊的是他是簡王殿下的親信。”
“簡王!”韓安國沉吟片刻,“大人是說,此事是簡王授意的”
楊安韜搖搖頭,“其中原委曲折尚不明朗,我不好妄加揣測,柴元亨說今日午時在汴河園的三桅樓船上會面,船頭會掛著一面梅花旗幟,請你替本官走一趟,探探他們的虛實。”
“汴河園,三桅樓船,梅花旗幟。”韓安國心中複述了一遍,朗聲道,“末將記下了,我這就動身。”
韓安國從馬棚牽了馬,剛走到玄武門,忽然發現人群中有個似曾相識的人在注視著他,那雙眸子嫵媚中又帶著一絲哀傷,韓安國定睛一看,竟然是姽嫿。
他當即勒住馬韁,跳下馬來,“姽嫿姑娘,你怎麽在這”
姽嫿也面色一喜,“韓先生,我正要找你,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來。”
姽嫿引著韓安國來到街後一處僻靜角落,見四下無人,悠悠歎道,“看來真是天意,我果真在玄武門遇見了你。”
韓安國問道,“你怎知道我在這裡”
姽嫿笑道,“楊太尉在玄武門外賑災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汴京城,你既是楊太尉的親信,來賑災的粥棚裡找你,一定不會錯咯。”
韓安國恍然,“是這樣啊,姑娘找我何事”
姽嫿面色一變,語氣也變得低沉,“韓先生,對不起,我昨日騙了你。”
韓安國一怔,經過楊太尉指點,他也想明白了姽嫿騙他之事,可是沒想到姽嫿竟然自承對他說了謊,於是裝傻道,“哦,姑娘騙我什麽了”
姽嫿歉聲道,“昨日之事,全是我自己所為,並非是有人指使,然而姽嫿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韓先生見諒。”
韓安國心下歎服,姽嫿的自白竟和楊太尉的猜測一模一樣,當真是了不得,他朗聲道,“我已經知道你對我撒謊了,可我並不怪你,又何談原諒呢。”
姽嫿抬起頭,“韓先生高風亮節,姽嫿佩服,今日前來就是要告訴韓先生,其實煙雲客並非是離開京城,而是早以不在人世了。”
“煙雲客死了”韓安國驚呼出聲來,他猜測了許多煙雲客藏身之處,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他連忙問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韓先生可否知道慕千凝的身世”
韓安國點點頭,道,“只是略知一二,當年慕家莊血案發生時,他是被煙雲客下來的唯一幸存者。”
姽嫿慢慢搖了搖頭,道,“韓先生說的不錯,只是不盡詳細,今日姽嫿便將真相告於先生。”
“真相”
姽嫿歎了口氣,目光變得遙遠,“半年前,煙雲客查明慕家莊的血案的凶手是大盜莫子鼠,可莫子鼠卻早已被朝廷招安,還搖身一變成了簡王府的管事。煙雲客為了替慕家復仇,便夜闖王府去刺殺莫子鼠,可是想不到他卻中了莫子鼠的毒刃。”
姽嫿看起來很平靜,可語氣中帶著抑製不住的哀傷,“他逃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嘴裡還一直念著慕千凝的名字。慕千凝是個做事莽撞,不計較後果的姑娘,一旦她得知了師父離世的消息,必定會不顧一切卻追查凶手,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所以我便假裝煙雲客給梅花居士下了戰書。那梅花居士是簡王手下的第一才子,此舉既可以迷惑莫子鼠,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也可以向慕千凝隱瞞他師父離去的真相。”
姽嫿說到這,已經是滿臉淚水,那本來妖豔嫵媚的臉上如今卻只有恍惚和悲傷。
韓安國聽的癡了,呆了半晌才理清了頭緒,不勝唏噓道,“真想不到,原來裡面的原委曲折竟然會是這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姽嫿擦去眼淚,卻忽然單腿跪地,哽咽道,“韓先生!”
韓安國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跪,但見姽嫿抬起頭來,黯然的眸子緊盯著韓安國的眼睛,“姽嫿今日來,就是想請韓先生幫我。”
“幫你”
“今早,慕千凝從百花塢得知了煙雲客離世的真相,她已經前往汴河園刺殺莫子鼠去了,姽嫿智盡力竭攔不住她,我懇求先生幫我護她周全。”
“百花塢!”韓安國渾身一抖,猛的抬起頭,楊帆和慕千凝之事竟然都和百花塢有關聯,且地點竟然又同時在汴河園,這兩者之間也太過湊巧了些。
韓安國躊躇片刻,“護她周全可我不過是太尉帳下一名小卒,如何能護得了慕千凝周全
“韓先生,你恐怕太低估自己的能力了,太尉大人既然能把紫金魚袋交給你,便足以說明他對你的倚重,你也絕非是尋常之人。”
韓安國踱了幾步,轉過頭道,“姽嫿姑娘,我不是那種聽了兩句恭維,就辨不清自己能力的人,你在汴京這麽多年,一定結識了不少權貴,他們有權有勢,有錢有人,一定比我孤身一人靠譜的多,你為何不去請他們幫忙。”
姽嫿悠悠一歎,苦笑道,“慕千凝要去殺的人,可是簡王府的管事,簡王乃是當今聖上的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們是沒有膽量去得罪簡王的。況且簡王素來與楊太尉交好,你是太尉的親信,請你幫忙把握自然就更大一些。”
韓安國揚起眉,這個姽嫿真是好精細的算盤啊,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不忘把他算計在內,他朗聲道,“姽嫿姑娘也太高看我了,別人不敢得罪簡王,難道我韓安國就敢嗎”
姽嫿又盯著韓安國, 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的一樣,“從你那天夜裡問我煙雲客的下落時,我便猜出太尉大人差你來,是為了找到煙雲客遺留下來的某件東西,對嗎”
“你知道傳。”韓安國脫口而出,忙閉上嘴,生生把傳國玉璽後仨字憋了回去,問道,“你知道煙雲客把東西藏哪了”
見了韓安國的反應,姽嫿心中竊喜,自知是賭對了,她笑道,“我雖然不知道太尉大人究竟想得什麽東西,但是現在煙雲客已經離世,所有遺留下來的東西都在慕千凝的身上,如果慕千凝死了或者落到簡王手裡,楊太尉想要得到的東西恐怕永遠也找不到了!”
韓安國定定的看著她,心中隻覺得無可奈何,盡管明知道這是姽嫿的計策,但是他卻沒有拒絕的理由,更何況楊帆和慕千凝都和百花塢有關,又同時會在汴河園出現,所有的線索匯聚在一起,他正好可以去一探究竟。
韓安國點點頭,“好吧,我答應你,但是我隻承諾自己會盡力護著她,至於生死吉凶就不敢保證了。”
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姽嫿眉間聚著的陰雲總算是散開了,她當即行了一禮,“多謝韓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