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閣樓最高處的房間窗口,姽嫿正遙望著亭中的慕千凝黯然神傷,沒有人知道她為何流淚,也沒人知道她躲在這裡觀察著後院的一切,當然,除了悄悄跟在她身後的韓安國。
從慕千凝的臉上,韓安國先後看見了急切,緊張,慌亂和悲痛,那張清秀的面孔,卻好似承壓著一個十七歲的姑娘不該承受的重量,他忽然有些心痛,雖然那個姑娘的所作所為有礙綱常倫理,可是她用情至深,癡心一片,又如何不讓人為之動容呢。
韓安國歎了口氣,這鴛鴦閣顯然沒有煙雲客的蹤跡,否則慕千凝不會如此情切傷神了。看來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在姽嫿留下的那張紙條之上了,只是不知道那字條上寫了什麽。
韓安國將耳朵附在牆上,隱約聽見了隔壁姽嫿的啜泣聲,他想不明白,這個姽嫿身為鴛鴦閣的頭牌,為何要做出這麽奇怪的舉動來。
韓安國別過頭,剛剛不少人都在閣裡四處找她,說明姽嫿一定和煙雲客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她留下那張字條,也必然是留下了線索。
姽嫿看了一會兒,拭去眼淚,目光又漸漸變得決絕,她蒙上面紗,又悄悄下了樓,走上禦街徑直向城南而去,她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人影悄悄尾隨在他的身後,一直跟著來到城南一處頗為繁華的府邸,姽嫿沒有停留,直接推門而入,消失在了視線中。
韓安國快步跑到門前,仰起頭望了望,門邊上三個朱漆大字,“煙雲宅”!
“莫非這裡是煙雲客的家?”韓安國一驚,看起來,這個姽嫿果然和煙雲客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他湊到門前,沿著門縫向裡面望去,可只看見一條細石板路,他輕輕推開門,門吱呀推開了一條縫。
“門沒鎖?”韓安國心下一喜,直接進了裡面,關上門,仔細打量著院裡。
從外邊看,煙雲宅頗為壯麗,只是從裡面看去,這個煙雲宅顯然是已經許久沒人收拾過了,地上到處都是枯死的落葉,兩邊花圃裡長滿了雜草,房簷下都已經結了蛛網,很是蕭索。
他小心翼翼的在院中搜尋,不見人跡,隻從沙石上看見一道淺淺的腳印,應是剛剛姽嫿走過的痕跡,韓安國沿著腳印追去,漸漸靠近了第二進院子。
忽然吱呀一聲,二堂的門開了,韓安國匆匆躲在草木後,從枝葉的縫隙中,看見姽嫿從屋裡出來,懷中抱著一個長木匣子,也不知是什麽物什。
姽嫿沿著走廊,兜轉了一百多步,又來到後院,推開一間看似是雜屋的房裡,她手中抱著長匣子,只能關上了半邊門。
韓安國伏在廊下,心中又狐疑起來,“偌大的煙雲宅,卻寥寥無人,這個姽嫿卻輕車熟路,好似是自己家一樣,這個姽嫿與煙雲客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這時,他鼻中忽然傳來一股異味,他四下看了看,四周安靜如常並無異狀。他低下頭,忽然發現姽嫿剛才走過的地方,連接著一塊塊不規律大小的異團,想必走時是沾染了什麽東西散發出來的異味。
韓安國伸出小指,往那異團上抹了一些,湊到鼻子上聞了聞,一陣油辛味撲來,“是油脂!”
他心中愈加疑惑,匆匆趕回二堂,二堂門是虛掩著的,姽嫿剛才沒有關牢,一靠近門前,一股濃烈的油脂味撲面而來,熏得人一陣犯嘔。
韓安國捂住口鼻,輕輕推開門,看見屋中桌上點著一根白蠟,這根白蠟長約半尺,有嬰孩臂膀一般粗,起碼要燒三個時辰方能燃盡。
而白蠟末端,桌上滿是油脂,地面上也潵的到處都是,想必姽嫿剛才必是不小心踩中了油脂,這才落下了痕跡。
韓安國關上門,心中疑竇叢生,這跟蠟燭一旦燃盡,就會點燃屋中的油脂,滿屋的油脂遇火即燃,整個二堂很快便會是熊熊的火堆,而二堂屋外到處都是雜草,要不了一刻鍾,大火就會延燒到煙雲宅前院,要不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整個煙雲宅恐怕就會化為灰燼了。
韓安國眉頭一皺,這個姽嫿的行為實在愈發令人困惑了,她先是在鴛鴦閣喬裝打扮,給慕千凝留下了神秘字條。然後便孤身來到煙雲宅裡,意欲要放火燒掉這裡,這兩者之間難道有什麽聯系?
忽然,韓安國的步子一滯,猛的抬起頭,“難道說,他要用那張字條將慕千凝引到這裡,然後用大火將她燒死?”
“不,不對。”韓安國搖搖頭,忽然覺得破綻百出,“如果姽嫿真的想要燒死慕千凝,時間一定要拿捏的恰到好處,必須要在蠟燭燃盡的瞬間,將慕千凝引入二堂方才萬無一失。二堂一旦火起早了,一個大活人是絕不會傻站在原地等死。若是火起晚了,憑借慕千凝的伶俐善變,看見了油脂和燈火,也必然會有所警覺,逃離這裡。這個害人的方法實在是個不切實際的笨招數。可如果姽嫿的目的不是燒死慕千凝,那麽她要燒煙雲宅的真實目的又是如何?”
韓安國想不明白,隻好匆匆折回到後院,那間雜屋的門仍然關著半邊,看來姽嫿還在裡面。
韓安國沉下心來,又等了半刻鍾,姽嫿的身影終於從那間雜屋裡走出來,她關上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可懷中原本抱著的長匣子不見了。
姽嫿身上那襲白衫沾了許多灰塵,看起來已然破舊不堪的,她拍打了好一會兒,身上灰塵仍是沒有拍乾淨,索性脫了那白衫,扔到角落的雜草堆裡。
接著,姽嫿回過頭看了一眼煙雲宅,目中五味雜陳,她看了一會兒,她這才依依不舍的回過頭,緩緩走到了後門。出了煙雲宅的後門,姽嫿一路走的很慢,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韓安國始終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不知道那長匣子裡是什麽,但那匣子又長又矮,一定不會是傳國玉璽。
姽嫿沿街緩行了小半個時辰,步子終於在一高樓門前停下,隨後略一遲疑,折了進去。
韓安國跟到門前,仰頭一望,門牌上寫著“悠然居”三個大字。
只見兩座主樓以拱橋相連,從外看碧瓦朱楹、朱簾鳳飛,是一個極為雅致的去住,他看了看樓裡姽嫿的身影,也快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