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慕家山一片蟲鳴之聲,幾乎蓋住了失聲痛哭的聲音。
王小一悲不自勝,潸然淚下,哪裡察覺到身後一片隱秘的草叢裡,幾個人影正靜靜的埋伏其中,目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辰龍百感交集望著她,心中久未平靜。他覺得很悲哀,悲哀是為煙雲客,也是為慕千凝,煙雲客已中毒身死他早有預感,但是他不會想到慕千凝竟然會跳崖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當初廉孝儒定下這個計策,他便覺得此計太毒,慕千凝只是一個小姑娘,卻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奪人性命,實在是有悖人倫,可廉孝儒卻不以為然,反而自詡為一箭雙雕的良計,而簡王也急不可耐,故而便應允了下來。
“煙雲客,你有個如此倔強而癡情的姑娘相陪,就算死了,此生亦無憾了。”辰龍心裡想著,給手下人使了個上前的眼色,此刻再埋伏下去已經毫無意義。
王小一忽然聽見一陣異響,好像是腳步聲,但這裡怎麽會有腳步聲?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她猛的抬起頭,發現一個人影快速逼近,她急忙去拔腰間長劍,剛拔一半,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已經頂在她的額上。
“辰風快住手,休要傷了她!”辰龍不會武功,跑的自然慢了半拍,他喝了一聲,又加速跑來。
辰風直道是辰龍要他動手解決了王小一,為莫子鼠報仇,聽了辰龍話,不可置信道,“可是,她殺了子鼠呀!”
辰龍冷哼一聲,“她殺莫子鼠只是為了救自己的朋友,何罪之有?還不快退下!”
辰風是辰龍手下風雨雷電之一,自然不敢違抗上命,便道了聲,“是。”緩緩退開。
王小一剛才看見刀來,都以為自己要死了,現在額上的刀退去,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去。她看看辰龍,這人長得俊郎,長身玉立,笑容且平易近人,一見便能讓人生出好感來,但現在她心中驚魂未定,自然對他生不出感激之情,她道,“你們是什麽人?”
辰龍抱拳而笑,“在下辰龍,見姑娘悲傷不已,這才冒昧現身,剛才手下兄弟唐突,還請見諒。”
王小一的手扔按在劍柄上,卻沒動,目中警惕的打量著他,“你們是莫子鼠的幫凶?”
“幫凶?”辰龍不覺得有些好笑,在他心目中,十二肖將中的子鼠,巳蛇,亥豬都是心如蛇蠍,不擇手段之輩,為達目的,什麽醜事都做得出來。若不是簡王殿下正值用人之際,他絕不會答應和這些人並列為十二肖將。可在別人眼中,自己與莫子鼠竟然已經別無二致了。
他不悅的搖搖頭道,“姑娘休要誤會,我和子鼠雖然都是簡王府之人,但人各有志,秉性相異,他的所作所為,實在與我毫無關系。”
“簡王府的人!”王小一眉頭一皺,登時拔出劍來,向後退了兩步,“明白了,我在汴河園殺了莫子鼠,簡王是派你來抓我回去問罪的?”
辰龍又慢慢搖了搖頭,“姑娘的話隻說對了一半,我是簡王派來的不假,但我此來並非是要抓你回去。況且莫子鼠作惡多端,為禍多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你殺了他,也算是為民除害,有功於社稷,對於簡王殿下來說也少了個隱患,從這點來說,我還要感謝你。”
“感謝我?”王小一有些生氣了,要不是因為簡王收了莫子鼠做主事,煙雲客和慕千凝又豈會因此而死,她怒道,“我看簡王也是個昏聵的王爺,否則怎會去招安這等大惡做王府的主事,你們尾隨而來,到底意欲何為?”
“放肆,竟敢敢辱罵簡王殿下。”侍立在一邊的辰風忍不住呵斥了聲。
辰龍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躁動,臉上反而有一絲悵然,“說實話,我和姑娘的看法一致,只是朝廷大事,並非是簡王能夠一言而決,將莫子鼠收入簡王府,也只是看中了他在江湖上的人脈,並非是支持他的惡行。”
話雖如此,但想讓王小一體諒簡王所作所為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冷哼一聲,又疑惑的道,“既然你們不是來抓我的,那到底又為何而來?”
“當然是為了慕千凝而來!”
“為了千凝?”王小一更是摸不著頭腦了,慕千凝和煙雲客已然亡故,辰龍既然尾隨而來,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她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辰龍籲了口氣,“十七年前,莫子鼠也不知道從哪得到了慕家莊藏有傳國玉璽消息,他率人連夜突襲了慕家莊,想要奪了玉璽,賣一個好價錢。為此他殺死了慕家莊全莊老少,在慕家莊掘地三尺,可是他並未找到傳國玉璽的下落。後來,他受了朝廷招安,拜入簡王門下做了主事,一直到半年前煙雲客夜闖王府,嘴裡還喊著要為慕家莊復仇。莫子鼠又驚又懼,為求簡王庇佑,這才將原委告之了簡王。
王小一若有所思的抬起頭,“我明白了,你來這是為了找到傳國玉璽!”
“不錯,那傳國玉璽乃是秦皇天授的無價之寶,大宋歷代國君派人尋遍天下,卻都一無所獲,如果莫子鼠的消息是真,那麽煙雲客必然已經將傳國玉璽的秘密告之了慕千凝。”
“可是如今煙雲客和慕千凝都已離世,怕你要徒勞無功了。”王小一說到這,臉上又變得黯然,忍不住眼眶又開始濕了。
“是啊。”辰龍悠悠長歎一聲,亥豬的計劃失敗了,敗在了一個叫韓安國的人手裡,不僅沒能找到傳國玉璽,還將簡王也暴露了出來。現在他尾隨慕千凝來到慕家山,可是慕千凝竟然跳崖自絕了,傳國玉璽的消息就此中斷,難道說,簡王殿下真的沒有天子之氣嗎?
辰龍猶豫了好一會兒,略有不甘的問道,“我想知道,慕千凝臨終之前,可否對你說過什麽特別的話?”
“特別的話?”王小一回想著這兩日的遭遇,眼睛不由又有些模糊了,她搖搖頭道,“慕千凝隻說過,她最近經常會做一個夢,好像夢到流星劃過山巒,夜風吹過,有一個人墜入深淵,然後化成了一隻流螢。之前慕家山上,恰好有一道流星劃過,也許,這就是她要跳崖自絕的原因吧。”
“夢?”辰龍一怔,嘀咕道,“夢由心生,豈會有常。一定是煙雲客曾對慕千凝說過什麽, 這才致使慕千凝常常會做這個夢。可是流星劃過,人影墜崖,這又說明了什麽?”
他緩步走到崖邊,低下頭看了看不見底的深淵,下面濃霧很深,陰風陣陣,隻隱約能看見斷崖上橫生出來的幾條樹枝,辰龍越想越糊塗,這時,一隻流螢在眼前上下飛掠,慕千凝跳崖的身影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辰龍腦中一道驚雷閃過,他凝望著看不見底的深淵,好似透過黑夜與濃霧,將崖底窺探的一清二楚,他呆了半晌,終於露出一個茅塞頓開的笑容,“原來,你把它藏在了這裡,煙雲客,你可當真了不得啊!”
崖上人皆是一怔,“你說什麽?”
辰龍回過頭來,臉上流露出抑製不住的喜色,他朗聲道,“我終於明白了,所有的玄機就在煙雲客留給慕千凝的那句話中,他把骨灰撒在慕家莊後山的斷崖裡,實際上是在暗示,他已把傳國玉璽藏在慕家莊後的深淵裡,只是我們之前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慕千凝身上,從而忽略了死去的煙雲客。”
辰龍說完,又轉頭看向深淵,喃喃道,“慕千凝,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縱身一躍,我恐怕永遠也想不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