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也是慕家人。”慕千凝潸然淚下，悲聲道，“他，現在在哪裡?”

　“慕余凡的骨灰撒在了慕家莊的斷崖裡，他說，他要給慕莊主一個交代！他在莊後斷崖的石亭中，給慕姑娘留下了一封絕筆！”

　慕千凝望了一眼山上，頂上山風陣陣，吹的枝葉搖擺，嘩嘩作響。

　沿著山路向上走了半個時辰，天色已暮晚，風也漸淒寒，王小一走上一層台階，依稀望見了慕家莊的遺址，在月色下，能看清一截殘破的紅牆和翹起的簷角。

　“咳，咳，”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王小一抬頭望向慕千凝，只見她只顧著向前走，“千凝，你怎麽了?”

　慕千凝頭也不回道，“沒事，剛剛飛來一隻小蟲，被我不小心吸到鼻子裡去了。”

　王小一哦了一聲，緊緊跟在她的後面，兩人又走了一刻鍾，慕家莊終於到了，莊門前長滿了野草，不過尚有一條單人可行的小道，直通莊裡。

　快步走了進去，慕家莊裡是一派荒敗景象，殘壁下瓦礫比比，雜草萋萋，斷碑殘垣隱沒在草叢裡，到處可見爬蟲的行跡。

　“啪”的一聲，王小一踩到一片斷瓦，驚飛出藏在梁上幾尾烏鴉，烏鴉呱呱的慘叫著，把她嚇了一跳。

　慕千凝卻巍然不懼，好似已經聽不見看不著似的，只顧著往莊後的斷崖走去，王小一逐漸落在後面。

　等王小一穿過莊子來到後山，只見後山斷崖佇立著一座石亭，亭中坐著一人，她仰頭望天，一襲青衣在夜風下搖動裙擺，人卻動也不動。

　王小一遠遠喊，“千凝，找到他留下的信了嗎?”

　慕千凝不答，仰頭望天，一襲青衣在夜風下搖動裙擺。

　王小一緩緩走到她身邊，石桌上有一個機關盒，盒子已經被打開，裡面還有一男一女兩個玉製小人，應該刻的是慕余凡和慕千凝吧。

　還有一封信恰好貼在亭中的石柱上，才不曾被山風吹了去。王小一把信撿起來，“千凝！你可還安好，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與你道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能夠平安快樂。其實，我有千言萬語想跟你說，但遺憾我們不得不陰陽兩隔。對不起，我騙了你，如果你不記恨我的話，我希望你知道，每當你仰望星空時，天上最亮的那一顆就是我。”

　慕千凝癡癡的望著天空，眼角劃過了一滴淚，在月色下晶瑩剔透，“我剛才一直在找，天上的群星究竟哪一顆才是最亮的，就在剛剛，我找到了。”

　王小一一陣心酸，“他為你留下了這對小人，看的出來在他心目裡，也不願與你分別啊！”

　慕千凝回頭看著兩個石雕小人，眼中泛著淚花，她慘然的笑了起來，“是啊，我好像看到了他，他在注視著我，正對我笑呢。”

　王小一低下頭，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她勸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過悲傷，既然他在注視著你，那他也一定不願看到你這樣。”

　慕千凝站了起來，身體有些搖搖晃晃的，“他曾經說過，要帶我去看漫天煙火，我看到了，慕家莊閃耀的星空，不就是他想讓我看的煙火嗎。”

　王小一仰起頭看向星空，天際上繁星點點，像是漫天煙火的形狀，在空中明明滅滅。忽的，“噗”的一聲，卻見慕千凝吐出一口烏血，似秋風落葉般無力的倒在桌邊。

　王小一驚愕至極，忙扶起她，“千凝，你怎麽了?”

　慕千凝面色煞白，嘴角鮮血透著片片烏黑，王小一隻覺得頭腦暈眩，不能自己，“千凝，你，你中毒了?”

　慕千凝緩緩睜開眼睛，對著王小一慘然笑著，“對不起，我也騙了你，莫非臣的刀上有毒。”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王小一心若刀絞，她忽然明白慕千凝之前為何要讓她去尋刻刀了，她登時醒悟過來，自怨自艾道，“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能早點趕到，如果我當時能夠檢查一下你的傷口...”

　慕千凝慢慢搖了搖頭，“你千萬不要自責，我只是想知道，他中毒的時候會是什麽感受。”慕千凝握緊了王小一的手，身子已虛弱至極，講起話來也近乎氣若遊絲，“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就好像是有一條毒蛇，在慢慢啃噬著五髒六腑一樣，咳…咳，他當時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王小一垂下頭來，這個傻丫頭，怎麽會這麽傻啊，她哽咽道，“你不要再說了，我這就背你下山，我們去汴京找大夫去。”

　“別費事了，已經太晚了。”慕千凝又搖了搖頭，推開王小一，努力站了起來，她緩緩來到崖邊，面對著深淵失聲痛哭著，“當年我曾問過你，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其名謂之鶼鶼。你可否願意同飲一杯，讓我做你的娘子，從此比翼雙飛，生死相隨！”

　一陣山風吹起，好似老天也為之動容，慕千凝豆大的淚珠落在山石上，“現在我還是要問你，你是否願意讓我做你的娘子，此後永生永世，連枝共塚，再無離分！”

　天上忽墜下一顆流星，劃過慕家莊這幽靜的山巒，照在一株不知名的野花之上，野花那血紅的花瓣像一顆顆寶石襯托著瓊枝玉葉，這景色猶如人間仙境，一陣陣山風吹來，吹送著紛紛花瓣慢慢向山崖下的深淵落去。

　慕千凝若有所悟， 這片景象不正是她之前所夢到過的畫面麽?

　她回過頭，對王小一擠出若無其事般的微笑，“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堅信，每個人宿命從降生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你會遇到誰，遇到什麽事，都是老天替你安排好的，既然生為慕家人，又豈能趨避生死禍福，我決定接受自己的宿命，縱然他已成為天上的孤星，我也要去陪著他，做他的娘子......”

　王小一悲不自勝，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如決堤的洪水濤濤而下，

　她拭去眼角的淚花。卻忽聽得一聲樹枝折斷的聲音。

　她驚回首，惜已遲了一步，那明豔的青衫在銀白的月色下，與崖邊的落葉一起墜入那不見底的深淵裡，慕千凝緊緊閉著眼睛，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千凝，千凝！”王小一嘶聲呐喊，眼睜睜看著慕千凝的身體點點變小，隱沒在深淵的濃霧中去。

　忽聽到崖下一聲墜響，王小一腦袋嗡的一聲，她癱坐在斷崖邊，淚如泉湧，腦中回蕩著的只有那句，“連枝共塚，再無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