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二,孟喆還未回來,林儉已在南湖書院安頓下來。
清晨,準備去飯堂的顧詠言,與傅振羽和范茗在夾道裡相遇,二人後頭跟著倉子堅。四人互相打完招呼,倉子堅便看著傅振羽,道:“我有事同你說,已讓蘇大娘把我們兩個的早飯,送到青石院了。”
簡而言之,你跟我回青石院就行。
避開徒弟曖昧且充滿憐憫的目光,傅振羽暗自攥了攥拳頭。以過去一個月的經驗,大師兄這事一定不大。可她已經答應大師兄,絕不在“外人”面前和他置氣。就這麽跟他走了,自己又不甘心。
“什麽事?著急嗎?不著急晚上說。”
這是允諾她今晚會回青石院,會和倉子堅進行飯後說事,說書院的事。不過,每當這時候,錢文舉也在就是。而錢文舉離開後,傅振羽也就回房睡了。
對此,倉子堅原來是沒意見的。可是孟喆說,每天都要保證片刻,哪怕一頓飯的獨處。他采用之後,別的效果不好說,師妹總是臉紅,尤其是他當著外人面邀約之際。
他是務實之人,有用的法子,那就可以用。
所以,傅振羽這麽問了,倉子堅便道:“孟喆想是快回來了,我有事要你做。現在不說,晚上文舉離開後你晚歸一會兒,我再同你說也可。”
傅振羽又不是腦殘,大晚上的和倉子堅共處一室!無奈同范茗揮揮手後,跟著倉子堅往青石院走。從她那六親不認的步伐裡,可以看出她是多麽不爽。仔細聽,還能聽見她略帶威脅的話:“最好有什麽要緊的事,否則我翻臉——說話不算話,我又不是沒乾過!”
夾道裡,顧詠言則問范茗:“昨晚——”
不等他說完,范茗直接道:“嗯,不全夫子睡我那了。”
顧詠言大感詫異。
不是因為傅振羽又“拋棄”倉子堅,而是范茗,竟然敬稱傅振羽為“不全夫子”。仔細看了看范茗,顧詠言這才發現,范茗今早的眼中沒了那股子桀驁不馴,異常乖巧。他立即丟了倉子堅和傅振羽的八卦,饒有興趣地跟著范茗,問道:“你今日的神態,簡直像變了個人。我師父昨晚對你做了什麽?”
任憑他如何追問,范茗就是不答,直到倉子堅來給甲字堂講課,都沒有說。
望著台上的倉子堅,范茗忽然壓低了聲音,對顧詠言道:“倉先生一定被你師父收拾了。”
始終堅信倉子堅才是大魔頭的顧詠言,搖了搖頭,道:“必定不是。若是,大師伯怎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師父說事?這說不通的。”
少年略年輕,還不明白對於倉子堅來說,尤其是在林儉幸福得一塌糊塗之際,只要傅振羽能在他身邊,便是張牙舞爪地同他鬧騰,都是幸福的事。范茗卻明白他的感受,略嫌棄地看了顧詠言一眼,下了個結論:“你和你師父,一對傻子。”
范茗終於確定了倉子堅對傅振羽的感情,也確定了傅振羽的“瘋狂”,才對傅振羽去了那層不愉。
試想,一個腦子裡全是“開書院”“做女夫子”“做女官”這類專挑戰世俗、比她還奇葩的姑娘家,真叫倉子堅給娶回家,日子一定比娶了她還難過。對比之下,自己只是不拘泥於男女,沒像傅振羽那樣拔高到“男女平等”的地步,實在是太乖巧了!
倉子堅開始講課,一堂未講完,門子來找倉子堅:“倉先生,府衙來人。”
來人做什麽,門子卻沒說。
倉子堅會意,視線在顧詠言和范茗之間巡視了兩圈,道:“范茗,你來給大家講一講,講‘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如何破題。”
“是,倉先生。”
原本還有些許失落的顧詠言,一聽這個命題,直接服氣了。至少,他不知道如何去破。待范茗開始講,他比倉子堅做夫子時,聽得還要認真。有那不服的,也被他喝止住——鎮遠候府的公子哥,這個身份還是很好用的。
被他維護的范茗,淺笑。
不知何時起,包括她的親人在內,凡是認識她的人,都認為她有能力解決所有的問題。所以,范家對她的寵愛就是,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個認知原也沒問題,包括范茗自己在內。
只有一個人不這麽認為,那個人叫,顧詠言。
倉子堅不知學堂的事,帶著門子走出去十丈遠,才道:“說吧。”
“是知府夫人派人過來,點名要接傅姑娘。”
“你怎麽回的?”
門子便重複了自己對婆子的話:“山長不在,做主的是倉先生,待我回稟了倉先生,煩勞媽媽去後門接人。”
倉子堅頷首,道:“我去門房問一下,你去找傅姑娘,讓她帶上蘇大娘做好準備。”
前門到後門,再遠也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傅振羽頂多換個衣裳,別的也做不了。只不過,她看著氣質大變的蘇大娘,問:“大娘這一走,孩子們的午飯……”
去了和藹,只剩莊嚴的蘇大娘,客氣而又不失友好的笑著,解釋:“周娘子做不得大菜,家常小菜還是拿的出手的。就是一人做四十人的,有些累。”
餓不到大家,傅振羽便放心了,問蘇大娘:“大娘之前是做什麽的?”
蘇大娘道:“什麽都做過,沒什麽好說的。倉先生囑咐過,若是跟著姑娘出門,我就是姑娘身邊的媽媽,統管所有事。姑娘只要說你隻讀者讀書針線偶爾做個飯菜,下剩的都是奴婢的活計即可。”
“那我也要改口,稱呼你為蘇媽媽?”
“是。”
弄明白後,傅振羽道:“大師兄上綱上線了,其實沒必要的,我們就是小門小戶,有小門小戶的樣子就好了。”
蘇大娘淺笑, 不語。
倉先生只要不死,就不是小門小戶。至於傅姑娘的認知問題,那是倉先生要考慮的,她們這些下人,聽從吩咐就好。
二人登上府衙的馬車,慢慢入城。經過北城門時,守城班頭笑容可掬地同車夫寒暄過後,蘇大娘放下心來。
馬車,真的是府衙的。
接下來,她們只要知道知府夫人接他們過去做什麽就好。
蘇大娘戰戰兢兢地,跟著傅振羽進了後衙。只見後衙靜悄悄的,沒客人的樣子。
“人到了?請進來。”
隨著一聲吩咐,府衙的婢女,領著傅振羽進門。蘇大娘不敢抬頭之際,傅振羽大方一掃,瞧見人後,笑盈盈地走那位澆花的婦人,見禮,口內道:“顧夫人,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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