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節禮,傅振羽挨家挨戶地送,顧家那裡是第一個去的,方夫人盛情款待了她。三日不見的顧詠言,黑眼圈還在,眼睛的血絲已去得七七八八,傅振羽見了也放下心來。
方夫人那裡留了傅振羽說話:“詠言昨日同我說,他想去金陵,我心裡是願意的。”
方夫人出自金陵方氏,顧詠言這是要回外祖家,她自然不會反對。只是,她怕夫婿不同意。所以,她拜托傅振羽:“侯爺那裡,你可有法子勸說?”
傅振羽笑道:“夫人放心,詠言自己就能說服侯爺。”
方夫人半信半疑:“他可以嗎?”
傅振羽拿了現成的例子說事:“上次他去援朝,便是他自己說的呢,夫人都不同意,偏偏侯爺同意了,啊是啊?”
聽著這樣熟悉的話音,方夫人含笑回了三個字:“曉得了。”
又問傅振羽:“現在的官話都走音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傅振羽想著不日就要傳出的消息,也沒隱瞞:“我們也要去金陵呢。”
方夫人臉上的笑,便僵住了。
合著兒子去金陵,是跟著李家去的啊……這兒子算是白養了!
梁家那裡,則是兩口子都去的,且李子堅才是主導。
李子堅重重給梁都禦史磕了三個頭,謝梁都禦史十幾年的維護。梁都禦史看著目光堅定的青年,連連點頭:“好,好!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去南京,但我信你,子堅。我在這等著你歸來,等著你做出比你祖父更出色的政績。”
比自家做首輔的祖父還要厲害嗎?李子堅露了個興致盎然的笑,說:“好,我會努力的。”
梁家之後,范家、陸家、甚至嚴閣老家,傅振羽一一不落,都送上了節禮。因為,這是她在京城所走動的最後一個節禮。
和李家相關的人,都在悄無聲息地準備著。童掌櫃把食為天盤給了萬賢樓,懷揣巨資的他,提前南下。
隨後,齊陽給傅振羽送來擇木園的分紅:“雖然不多,也是個意思。”
傅振羽瞅了眼那數遝整齊得銀票,估算起價值來。聖朝的銀票面額大都為十兩,但像齊陽這種級別的,錢莊通常為他定製特款,此刻這堆銀票卻是清一色的十兩。心中有了大概數目後,傅振羽問齊陽:“這是把所有收益都給我了?”
齊陽說:“你太小看擇木園了!”
一個人的不成?這也太狠了!齊陽去搶票了吧?
結果,齊陽卻說:“這是我和你兩個人的收益。”
這還差不多,據傅振羽所知,齊陽的分成是她的三倍。傅振羽頷首,然後停在半道——愛財的齊陽開始舍財,這事不小啊!
傅振羽誇張地往後躲了躲,問:“怎麽了這是?忽然對銀子不感興趣了?”
聞言,齊陽宛若被戳破的皮球,很沒形象地癱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在腦後,意興闌珊道:“差不多吧。前日閑來無事,算了下齊家如今的財富,覺得有些無趣。最要命的是,這銀子每多一層,我要做的事便多一分,有些累了。待芍藥居落成,我準備停止擴張,穩個十年八年,再說今後的事。”
望著傅振羽一瞬間就恢復鎮定的面孔,齊陽想,如果娶這樣的女子為妻,也不是不能忍。可惜啊,這個想法,那是說都不能說……
傅振羽卻聽到了個關鍵詞,前兩日。
兩日前,食為天完成了交接,童掌櫃抽身之前,問過跟著他入京的這些人。有選擇留下的,有選擇離開的,童掌櫃都應允了,最後還請了眾人吃了頓飯,又代表傅振羽這個東家,給了每個留下的人一筆小費用,次日童掌櫃就離開了京城。
所以,是童掌櫃和齊陽之間發生了某些事,齊陽才有了轉變?傅振羽試著代入齊陽,當年仗著唯一男丁的身份,硬著頭皮和把持齊家四分之一的三姐鬧翻,之後這個身份卻不會永遠好使,尤其是對外的時候。所以,齊陽努力擴張,通過能力獲得話語權。
現在,是因為自家,或者說大師兄,足夠保護童掌櫃受別人欺負,齊陽便沒了折騰的動力?
很有可能。
存了這心思,傅振羽待齊陽多了三分耐性,任由他把帶來的銀票數了三遍,喝了四壺茶,窺著天色都要留晚飯時,齊陽才拍拍屁股走了。
傅振羽歎息著,讓蘇媽媽找了個大匣子,把那整整齊齊十遝銀票,收了起來。
晚上回來的李子堅聽了這個事,第二天不知那裡扒拉來了同樣一匣子銀票,丟給傅振羽。傅振羽臉色立即不好了,掐著李子堅腰間的肉,說:“大師兄,我覺得我們有必須談談。”
“談明兒怎麽過節?”李子堅不著痕跡地躲著,媳婦掐人越來越疼了。
傅振羽說:“談談你到底有多少錢的事!我連我家相公兜裡多少銀子都不知道,顯然這個妻子做的不夠盡責呢。”
原來是這個。
李子堅笑了笑,道:“你想知道,我讓倉吉算一下,再告訴你?”
“倉吉是那個拿著傅家那點子錢當本,翻錢給你用的那位吧?我好多年沒見他了。”
“是他。”
傅振羽知道那是個厲害的,道是方面傅家並沒有幾個錢呢。她粗略算了下李子堅今年的開支,少說三萬兩,這還是她知道的。所以,傅振羽問:“他就是有翻天的本領,也得有個本吧?”
李子堅笑,道:“你不知陶朱公三散家財又稱為首富之事?”
傅振羽說:“我只知道陶朱公不甘為臣子。”
臣子都不做了,給人去做下手?李子堅無從反駁,便說了實話:“我娘是絕戶,倉吉其實算是我的乾舅舅,只是倉家不認,他也不以舅舅的身份自居。從前沒法子,後來我中了狀元,倉吉便回了桃源一趟,替我拿回了一些家財。我分了一些給姐姐,下剩的都交給了倉吉。這幾年,我隻管和他要錢。有就給我,沒有他就讓我自己想辦法。”
而李子堅的辦法,就是從傅振羽這裡拿銀子,過後再從倉吉手裡倒銀子。
傅振羽聽了這話,一臉感慨:“大師兄,你真是投胎小能手。”
父族有才,母族有財,他繼承雙方的優勢,要什麽有什麽!李家的覆滅,大抵是蒼天都不下去了吧?
不過,會投胎也是一種本事。
李子堅不知她這話的意思,隻道:“你若想知道,我明日就讓倉吉把帳本拿來。”
傅振羽直接拒絕:“不用了。咱家以後,兩個兒子我來教。”
李子堅想了想,道:“可以,卓然交給我。”
傅振羽應了。
她想的是,兩個兒子可不能像他們父親那樣稀裡糊塗的;李子堅想的是,閨女現在展露的天賦,比兩個兒子好的多,交給天賦平平的師妹,怕是要委屈閨女的才華了。李家三個孩子,就這樣走上了與眾不同的人生路。只是眼下,這對始作俑者的父母,卻一點兒都不曾察覺。
在傅振羽節儉的觀點下,帽兒胡同的宅子,分片賃了出去,由看守開道街的管家,負責收帳。色色打點過後,李家五口並牟信兩口子,趕在運河結冰前,悄然離開了京師。
牟信扶著已經顯懷的何氏,上了大船。甲板上,第一次出遠門的雙胞胎和李卓然,正在那裡跳來跳去,沒有對未來的擔憂,只有對眼前新奇世界的喜歡。
顧詠言夫婦來送眾人,范茗一臉哀傷,她說:“因為我要把兒子帶走,婆婆便要我們留一留,留到大嫂生了兒子。”
世子夫人已經生了三個女兒了,誰敢保證她下一胎就是兒子?可要是把兒子留在京城,任由闔府寵著,范茗便是,那她就不走了!
傅振羽拍了拍范茗,安慰道:“放心,你們很快就能去南京的。”
她不過是順口一說,結果,范茗和顧詠言回到候府,便聽到消息,世子夫人又有了。夫妻面面相窺良久後,朗笑出聲,笑聲飄蕩在候府的上空,驅散了冬日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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