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火車行駛的聲音在剛亮的天色中傳過,清晨第一縷金色陽光的色彩劃過一列列白色車廂表面,映照出其中一列車廂裡一名單薄的身影。
他有著一張不起眼的平凡年輕面孔,一頭劉海略長遮住額頭的黑色短發,身穿灰白色豎紋短袖T恤,下面是一條黑色的九分休閑褲搭配白色襪子。
額角處掛著的一絲冷汗滑落,此刻他正眉頭緊皺的似在思索著什麽。
可隨後緊皺的眉頭,似是想通了什麽的放松了下來,緊接著拿出了自己放在枕頭下面關機的手機,長按開機鍵。
一段開機畫面後,顯示出鎖屏和上面的時間日期,2020年10月5日星期一早上七點十九分。
‘沒想到,我這一覺就睡了近十個小時嗎?’
僅僅看了一眼時間就放下了手機,王垣兩隻手扶著扭了扭脖頸,發出一串“劈啪”的聲響,心底也在暗暗想道。
放下雙手,進入王垣耳中的是火車的行駛聲和不遠處鄰鋪人的呼嚕聲,這一切都在告訴王垣一個事實——夢醒了,並且自己也馬上就要到站下車了。
坐火車從家鄉禹水省到學校所在砂風省的來返路程差不多是十一個小時。
而昨晚九點半上火車的他,這一覺就是睡了近十個小時,如果醒來的再晚一個多小時他可能就要坐過站了。
這麽說起來他是不是還要感激一下,那個把自己“刺醒”的噩夢。
雖然是疼醒卻也沒讓自己因睡過頭而坐過站呢?
思緒雜亂的王垣一時間都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好笑,然後把這種苦中作樂的思想排出大腦。
他發現做了一個怪夢的自己,似乎有點從爺爺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也許就是應該這樣,要將不開心的事情在自己心底放下,這樣人才能更輕松的活下去吧……”王垣輕聲地自我訴說。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王垣很清楚,如果爺爺還活著,那他想要看到的絕不是一個只會整天沉默憂愁的孫子。
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再睜開的王垣察覺到自己耳邊的輕微呼嚕聲突然停了。
扭頭看向鄰鋪,一張睡眼惺忪的胡渣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是一個相當陌生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的兜帽長衫,下身是一條灰黑色的牛仔褲。
對方起床第一個舉動就是解鎖手機屏幕玩手機,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已經離開學校進入社會很久的人。
不過這一切都跟王垣沒什麽關系,因為他昨晚來到這個隔間的時候,鄰鋪上還沒有其他人,也就是說他是在王垣睡著的時候來的。
沒有任何猶豫,王垣伸出手就拉開整理起了自己丟在最裡邊的黑色單肩背包。
在一番確定自己藏在背包夾層信封裡的兩千多塊錢沒少之後,心中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這可是他高考結束那段時間打工的一半工資,本來是打算自己悄悄取出和信一起裝在信封裡,放在爺爺睡覺枕頭下,給爺爺一個驚喜的……
可是到最後,自己也沒能把它給留下。
葬禮上用的還是爺爺老早就給他自己備好的棺材,整場葬禮就像是他早就完完全全給自己準備好了一樣,所有一切都早已花錢托人安排好。
王垣都沒怎麽反應過來,整場的葬禮就已經結束,如果要說誰最了解一個人的,可能永遠都是他自己最親近的人吧。
也許爺爺自己也早就猜到他如果去世,
王垣會是怎樣一副樣子吧! 背上了自己的黑色單肩背包,王垣隨手整了一下褶皺的衣服,下了臥鋪,穿上灰黑色的帆布鞋。
起身的時候和鄰鋪的陌生男人剛好對視了一眼,轉身徑直就準備往隔間的門口走去,只是他沒有走幾步就被身後低沉的聲音喊住了。
“等等兄弟,你是在玩嗎?”胡渣男人一臉好奇的看著回過頭的王垣問道。
“沒有。”雖然不知道胡渣男人為什麽忽然這麽說一句,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但王垣還是經過合理思考的認真回答了他。
“可是你那額頭上……”、“我額頭上怎麽了?”、“……沒什麽,抱歉,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胡渣男人看著轉過來的王垣一把掀開自己的劉海,露出光溜溜的額頭邊問邊疑惑盯著自己的模樣。
好像是在反過來質問自己,顯得有些尷尬的只能訕訕結束對話。
而他一直看著王垣到離開軟臥隔間,才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剛明明看到他頭上有個會亮光的東西啊,難道真是我看錯了……”
隔間外,正向著火車上衛生間方向走去的王垣,左手忽然捂住了額頭。
他剛剛大腦裡似乎好像又被刺痛了一下,只是消失的太快讓他有點懷疑是不是感覺錯了。
反倒是那個胡渣男人說的話,讓他感覺莫名其妙。
自己又沒有染發什麽的,怎麽就跟扯上關系了,難道是他懷疑我發際線很高?故意讓我掀頭髮?!
這倒是很有可能!他沒有趁機拍照什麽的吧?
不過就算拍了也沒有什麽用,我長相又不是很有特點,像我這種大眾到能讓人轉眼就忘的類型,估計想被人記住都難吧。
拿出背包裡的牙刷和杯子擠好牙膏,王垣推門走進火車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對照著衛生間的鏡子,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張不起眼的年輕面孔。
接好水,含了一口水吐掉,就開始刷牙。
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裡,他就結束了刷牙,把杯子和牙刷裝好,再伸出雙手直接捧了一把冷水往臉上潑去。
沒有帶洗臉毛巾的他,只能這樣處理自己臉上的汙漬了。
多潑了幾次臉,再擦乾淨的他,看著鏡子裡自己還滿是水珠的臉孔,心裡一閃而過曾出現過無數次的想法。
——像自己這樣這麽平凡的面孔,就算想通過長相辨認出自己的父母是誰,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王垣,你最近怎麽老是想一些老黃歷的事情。”王垣自嘲的說了自己一句,搖了搖頭的走出了衛生間,掏出手機一看七點五十三分了。
距離王垣下站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並且就是下一站,他便沒打算繼續回自己的那個軟臥隔間待著,而是在車廂出入口的地方靠牆靜等到站。
在他單薄的身影靠在牆邊閉眼養神的時候,除他以外空無一人的車廂出入口裡沒有一個人看見。
王垣額前被劉海遮擋下的位置,一絲絲晶瑩的白色微光正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