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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638章 靖南軍,威武!
三山關,關如其名,三山堆疊,一關為系。

 哪怕是天下公認地形之利第一的雪海關,實則也是連帶著周邊天斷山脈一連串的軍堡軍寨所組成的防禦體系。

 這世上,但凡是人建造的軍事城池關卡,就基本不會存在那種想象意義上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格局;

 當然,你可以選擇繞過去,但你的糧道你的後路就會留下一把鋒銳的刀子,隨時都可以反刺於你,讓你從一開始就陷入到被動。

 三山關的地利就建立於此,乃趙國梁國之間地勢最為先要之處,易守難攻。

 關隘是其一,另外,關隘之外的山頭山坡上,也立下了軍寨,攻方就得仰面進攻,可以和關隘本身互為犄角作為呼應。

 想破關,就必須得拔除這山頭上的軍寨。

 此時,

 日頭剛剛升起,

 大燕宜山伯陳陽手裡端著一個大碗,碗裡有米有肉還有鹹菜和醬,在陳陽身側,有一大群士卒。

 這些士卒普遍精壯,甲胄兵刃全部堆放在一旁,大家夥正在用早食。

 平日裡士卒吃的可以差一點,但在戰時,絕對不能有絲毫的馬虎和將就,能有多好的條件就必須給予多少的條件。

 沒真正長期做過體力活的公子小姐,是不會懂得一天該吃些什麽才能保證自己持續到晚的力氣和精力,肚子裡沒油水兒沒鹽,就像是沒個壓箱石,走路都能不穩當。

 而廝殺,遠比純粹的體力活兒更為疲乏人,因為這裡還伴隨著高度的精神緊張,消耗,其實更大。

 早食得吃得飽飽的,畢竟戰況多變,天知道下頓飯,得什麽時候才能吃得上,甚至,有沒有下頓飯還很難說。

 周遭,有一群其他士卒負責盛飯、送水,雖然都是袍澤也都是丘八,但大家夥都是心甘情願地伺候著他們。

 陷陣之卒,乃一軍之矛尖,在軍中,享受著最好的待遇以及最高的崇敬。

 有一個細節就是,這些人進食時,不是完全坐著的,而是踮起一隻腳蹲著的,且兵器全都放在自己的左手邊;

 外圍的,基本都呈一種橢圓面向格局,這意味著哪怕在進食時,他們依舊保持著一種戒備。

 這些丘八平日裡在紅帳子內算帳可能都算不準,幾杯馬尿下去被當冤大頭宰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但是在戰場上,這氛圍一出來,大家夥就自然而然地就進入了一種本能狀態。

 這就是精銳的氣息。

 其道理,和平西王爺在家,每天在吃喝上和睡覺上,總得追求點儀式感否則吃不香睡不熟,可一旦到了戰場上,嘛毛病都不見了一樣。

 陳陽的義子陳雄就坐在陳陽的身側,也端著碗在進食。

 “父親,孩兒聽說平西王爺的晉東兵馬在作戰時,早食、午食以及晚食都是有嚴格的標準的,大家夥吃得都一個樣。”

 因後勤方面靠劫掠趙地地方作為補給,所以現階段燕軍倒是不缺糧食,但也是有什麽就吃什麽;

 而平西王府,早在盛樂城時,就已經在建立嚴格謹慎的後勤補給體系;

 現如今,大軍出征,補給所需更是有了嚴格的章程,不是讓前方軍寨裡的士卒就地取材靈活發揮,而是王府下的各個作坊和鋪子產業,早早地就將軍糧製作成半成品再往前線輸送。

 這一來極大地提升了補給效率減免了損耗,二來也能盡可能地提升前線士卒的軍需水平;

 且這種“標準”化的流程,自吃穿住行上體現出來後,延伸而出的,是一種對秩序和紀律的追求,可以反補於軍紀。

 但想做到這一點,很難,你得有屬於自己的一整套後勤體系,同時得肩負“自產自銷”的職責。

 而後勤,本就是朝廷挾製前方軍頭子的最大利器;

 故而,整個大燕,現如今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只有兩家;

 一個是鎮北王府,哪怕鎮北軍被拆分了,但王府的底子還在,李家北封郡土皇帝的影響,還沒完全消散;

 另一個,就是新起的平西王府。

 曾經的靖南王府都做不到這種程度,因為靖南王就沒真正圈定和經營過屬於自己的地盤,然而就是瞎子也不會天真地去認為靖南王本人不會,畢竟“略通一點”的陰影實在深刻,只能說,田無鏡自始至終就沒想過要著手去造反。

 而范城之戰,所帶來的震動,早就脫離了戰爭的本身;

 於普通燕人而言,是他們的王爺,又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但對於大燕朝廷而言,則意味著平西王府在晉東的根基,已經扎實到可以“獨立”應付戰爭的程度。

 毫不誇張的說,當年大夏崩塌,各國混戰時,所謂的“國”,都沒有現如今的平西王府來得更為“正統”。

 經濟、民生、軍事、文化,一手抓,曾經消失於歷史長河中的那些國主,都沒能做到這一步。

 “等這仗打完了,之前的事兒,我擔著,你可以去晉東,平西王府眼下也是用人之際,會有你的位置的。”

 “父親,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是這個意思。”陳陽很認真地看著陳雄,“與其被逼著以後站隊,倒不如早早地把坑給坐了。”

 陳雄還準備再說些什麽,卻被陳陽抬手製止。

 陳陽從親衛手中接過一條濕帕子,擦了擦臉和手,

 道;

 “李富勝死了。”

 陳雄沉默了,他義父自打得知前線虎威伯戰死的消息後,時常會這樣忽然自言自語。

 其實,

 對於陳陽來說,已經是伯爵了,不是每個大將都能有平西王那種好命和好本事,可以封軍功侯後再封王的。

 這甚至已經脫離了純粹的軍功堆砌,首先,你還得早早地是六爺黨,和皇帝有著莫逆的關系,彼此信任到一個極高的程度。

 所以,在事業方面,陳陽差不離是到頭了,以後要是大燕能掀起一統諸夏之戰,倒是有機會衝一衝侯爵。

 家庭方面,他也沒什麽遺憾。

 或許,

 唯一的缺失,

 是因為靖南王爺的離開。

 靖南王爺一走,靖南軍的軍魂,其實就已經被抽掉了。

 掙扎,反抗,想維持當初的榮光,這是這個團體的本能;

 但實則,陳陽早就認命且接受了這個最終的結局。

 是的,他在肅山大營和欽差對峙交鋒,但要擱在以前,面對這種羞辱,他早就反了,且朝廷壓根就不敢對地方大軍頭直接行這種手段。

 稱病在家,其實是規則裡的一種應對方式,口嫌體正,再怎麽喊著反對,但其實早就融入了。

 本來,這輩子,就該這般到頭了;

 再帶個幾年兵,再編練兩批新卒子,再照拂照拂子侄,自己就能找個由頭退下來,含飴弄孫,多好。

 要是以後朝廷再有征召,大不了馬革裹屍唄,也算是個有始有終。

 可問題是李富勝的死,讓陳陽後頭的人生,不得不永遠承受著這種愧疚。

 此時,

 陳陽抬起頭,看著前方的斜坡,

 道;

 “待會兒,要是為父倒下了,就讓為父自己多躺一會兒。”

 “父親……”

 “得得得,這叫什麽話呀。”

 陳陽身邊的士卒全都冷眼看向那個侏儒。

 前軍之中,以肅山大營的兵馬為主,也就是陳陽的本部兵馬,而這個侏儒這些日子,可沒少騎在自家伯爺腦袋上鬧騰;

 那羞辱,那不屑,比之當初的那個欽差,有過之而無不及,且因為他更不要臉,所以反而真的奈何不得他。

 那一日,

 後方的王爺傳令過來,

 由這個侏儒轉達軍令。

 侏儒清了清嗓子,

 直接“照本宣科”、“原汁原味”,

 開口就是:

 “陳老狗接令!”

 一時驚住了軍帳中諸多將領的下巴,乃至於連發怒都忘了。

 但宜山伯卻在那時大笑出聲,

 起身,

 跪下,

 接令,

 喊道:

 “老狗在此!”

 梁子,早就結下了一茬又一茬,古往今來,監軍的利益其實和主將大方向是一致的,像這個侏儒這般,監軍監得一軍上下神憎鬼厭,怕不是獨一份兒了。

 薛三直接無視了這些士卒的冷眼,

 伸手拍了拍身側樊力的小腿肚子,

 道;

 “阿力啊,待會兒你可得衝在咱宜山伯的前頭,宜山伯想偷懶開溜呢。”

 邊上站著的樊力卻沒配合薛監軍的話,

 而是彎下腰,

 問道;

 “還有飯沒?”

 ……

 三山關城牆上,新晉趙王關山銅坐尾座;

 坐首座的,是一位翩躚少年公子,其人身旁坐著的,則是大乾統製大將韓老五。

 “二位放心,山路崎嶇,地勢在我,燕人騎兵無法在此地展開,小王又素來注重麾下士卒弓弩之運用;

 三座山頭,三座軍寨,燕人月余都別想啃下來!”

 關山銅在拍著胸脯打包票。

 韓老五笑了笑,道:“王上,月余不用了,能守住個十日就足矣。”

 燕人得仰攻,一座軍寨一座軍寨的拔,自己這邊還能從三山關處出兵,和燕人來反覆的拉鋸,三座軍寨,足夠燕人喝一壺的了。

 謝玉安則開口道:“六七日就足矣了。”

 關山銅馬上道:“公子,本王……”

 “莫急,莫急,六七日,足矣消磨掉燕人的銳氣,屆時,韓統製的兵馬就能夠出擊了,要是能在三山關這裡再打贏一場,這盤棋,就活了。

 到那時,我軍擊潰眼前燕軍,即可順勢西進,再度奪下趙國國都,幫趙王你正式上位!”

 韓老五和謝玉安對視了一眼,二人其實有些話沒有明說。

 梁地大捷之後,楚國和乾國,其實都向梁地輸送了錢糧和兵馬進行補充,但並不是太多。

 楚國得防備著鎮南關和范城平西王府麾下進攻,

 乾國那邊的三邊,也無法再繼續抽調精銳出來;

 其實乾國其他地方的兵馬,也不少,但整個大乾,也就只有三邊那裡的兵馬能夠讓人放心一點,其他地方駐軍派遣過去,也就只能當個輔兵,真拉出去上戰場你還得擔心他們先崩潰帶崩了全局。

 故而,乾楚聯軍內部,也就是孟珙和謝渚陽兩位,已經達成了默契。

 主調,是撤軍;

 但在主調進行時,也不是不可以再在局部小小的嘗試一下。

 餅太大,因為無論怎麽看,平西王這次出兵,真的是過於莽撞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還打下了趙國都城,貪多容易嚼不爛,很容易被以點破面。

 反正,是用趙人在嘗試,這位被乾楚一起“扶持”起來的新趙王,將貢獻出其最後的價值。

 只是,這些話是不能對這位新趙王說的。

 這時,

 旗語傳遞過來了。

 關山銅馬上開口道:

 “燕軍開始第一輪攻勢了。”

 ……

 “弟兄們。”

 陳陽面對著面前的兩千余甲士;

 這是先鋒軍,因為戰場格局在這裡,一次性能填進去的兵力就這麽多,哪怕你有再大的兵力優勢也無法展開;

 只有在先鋒軍破開前路後,後續兵力才能有余地跟上。

 冷兵器的廝殺,是極為殘酷的,陣前訓話,也是必須的,因為接下來的仰攻,必然得以鮮血和屍體去鋪就前進的道路,必須得讓麾下士卒保持著腦海中的狂熱。

 “虎威伯死了,他們都說,是因我肅山大營不服管教,才致虎威伯戰死,這害死袍澤的罪責,不管咱願意不願意,其實已經頂在咱們的腦殼上了。

 你們,

 都是我陳陽一手帶出來的兵,都曾跟著靖南王爺南征北戰,是我靖南軍嫡系中的嫡系。

 我燕地兒郎,

 怎可受此之屈辱!

 世人誹我再多又何妨,今日,本伯帶著你們,用戰功,去雪恥!

 本伯沒倒下前,你們,不準退!

 本伯倒下後,你們,也一樣不準退!

 現如今,

 在大燕,

 論當世第一強軍,已經快變成平西王爺的晉東軍了;

 是時候該讓世人記起來,

 當年,

 我靖南軍,

 才是大燕第一等的強軍!

 二三子,隨本伯,殺!”

 簡短的戰前動員,

 隨後,

 是陳陽率先持弓負刀向前,一眾甲士緊隨其後。

 樊力吃飽了飯,早早地就盯上了陳陽,他擱陳陽身邊,宛若一座鐵塔,再加上樊力的甲胄,本就是類似歐洲中世紀的那種大鐵罐頭,這防禦力,可謂驚人。

 而這些甲士身上,都著重甲持硬弓,極少數有持盾。

 甲胄就已經很重了,硬弓拉起時,更沒辦法拿盾,最主要的是,這種仰攻,需要的不是防禦,而是銳意無畏的進取,防守方往往比你更希望磨洋工。

 其實,在這種重甲防護下,拿不拿盾牌,也沒什麽區別了,重甲的防禦力,很多時候能夠讓人被射成刺蝟了依舊還能揮舞刀劍;

 但一來代價太大,二來養護成本也重,最重要的是,士卒的體力很難長久堅持。

 但大燕前些年,南征北討,所向披靡,根本上靠的,還是這一批燕地兒郎的虎猛銳利,這些久經戰場的老卒悍將,本身就普遍具備不俗的實力,同時更懂得如何在戰場上保存自己和節約分配體力。

 他們,才是燕軍真正的精華。

 這是得靠一場場勝仗才能喂出來,單純的訓練,是無法達到這種水平的。

 為什麽還要是勝仗?

 因為老打敗仗人就容易沒……

 進攻,

 開始了。

 陳陽和樊力在前,身後和身側一眾靖南軍甲士散列開;

 一窩蜂地衝鋒,那是真傻,大家都弓著腰,盡量尋找著掩體向上前進。

 很快,上方軍寨開始射出箭矢,有人運氣不好,被射中,而且好巧不巧的,射入了甲胄防禦的軟肋區域,還能堅持的,就繼續跟著前進,不能堅持的,就只能原地找個地方躺下。

 燕軍沒有對射,而是繼續沉默地前進,完全是頂著上方趙軍的箭矢。

 不斷有人倒下,

 但這種有韻律的進程,並未衰減。

 陳陽臉上,沒有沉重,反而越來越輕松。

 這一刻,

 他心中積攢起來的那些抑鬱和鳥氣,似乎終於得到了緩解的機會。

 什麽欽差,什麽老狗,什麽非議,

 都他娘的去見鬼吧!

 李富勝,

 老子來給你報仇來了!

 燕軍的沉默,換來的是上方趙軍的壓力,他們仿佛看見的,是一群不畏死的“幽魂”,同樣身為丘八,趙軍士卒心裡也清楚,能這般冷靜地面對箭矢迎難而上的,到底是怎樣的精銳!

 終於,

 在沉默中付出一定的傷亡後,

 雙方的距離,終於拉近到一個可以被陳陽所接受的程度。

 他張弓搭起哨箭,

 哨箭射出時,

 伴隨著其一聲大吼:

 “上頭,只是趙軍!”

 這一聲吼叫的意識,落入周圍燕軍士卒耳中,翻譯過來,差不離等同於:

 “上頭,只是一群豬!”

 陳陽再度怒吼:

 “大燕,萬勝!”

 “萬勝!”

 先前的隱忍,壓抑,坐看袍澤被射中倒地無動於衷,終於換來了此時的瞬間爆發。

 所有燕軍起身,張弓搭箭,無視上方箭矢的同時,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弓箭命中敵人。

 李富勝當年曾很狂傲地對鄭凡說過一句話:打仗,靠的就是兵強馬壯!

 我的士卒射術比你精湛得多,

 我的士卒士氣比起強盛得多,

 我的士卒經驗比你深厚得多,

 我各方面,都碾壓你,

 你拿什麽,攔住我?

 慘烈的對射出現後,佔據著地形優勢且以逸待勞的趙軍,一下子就慌了手腳。

 靖南軍的精銳,哪怕胯下沒了戰馬,哪怕身著重甲,但他們的移動奔襲速度,依舊驚人,且在移動之中所射出的箭,準頭更是嚇人。

 待得上方趙軍混亂之狀完全散發出來後,樊力一個人,衝撞於前,掃開了一群鹿角一般的障礙物,陳陽領著一眾甲士,丟下弓箭,抽刀奮起殺入。

 下面的兵馬似乎也沒料到,前鋒軍的攻勢,竟然這般順利,一次衝鋒,就直接打壓了上去。

 下方,陳陽的侄子陳遠馬上下令,後續兵力投入!

 …

 關山銅在半個時辰前,對謝玉安和韓老五說,他能確保三山關,可以守住足足一個月無疑!

 且在先前,

 他還根據旗語,

 告知兩位,燕人的第一輪攻勢,開始了。

 隨後,

 又有旗語傳來;

 因為各國旗語不相通,甚至一國之內不同兵馬也都有自己的旗語習慣;

 所以,

 韓老五起身向前走了幾步,開口問道:

 “燕人第一輪攻勢結束了是吧?”

 已經看完旗語的關山銅愣在了那裡, 只是有些麻木和不敢置信地點點頭。

 韓老五沒注意到自己身後關山銅的神情,

 反而笑道:

 “燕人居然這麽快就被打下去了,嘖嘖,這他娘的是剛走上去就被打下來了吧?”

 一直坐在那裡的謝玉安,看了看關山銅的神色,

 開口對前面站著的韓老五道:

 “燕人的第一輪攻勢,就拿下了第一座山頭。”

 韓老五有些茫然地轉過身,

 看著關山銅,

 滿是不敢置信道:

 “直娘賊,

 燕人走上去了,就打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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