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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715章 平西王,迎駕
“陛下,陛下啊!!!”

 “陛下,保重啊陛下!!!”

 “陛下……還望再三思啊!!!”

 皇帝坐在由三十六頭貔獸拉著的大型禦輦上,身旁坐著的是皇后何思思。

 外頭,送行的大臣們仍在“依依惜別”;

 何思思將一顆葡萄剝好送入皇帝嘴裡。

 擱以前在南安縣城那會兒,男有情妾有意,何思思算是主動將未來的大燕皇帝給睡了;

 姬老六仍然記得破瓜那一夜,自己醒得很晚,睜開眼,何思思已經坐在那裡盤好了為人婦的發髻,一時間讓姬老六有些恍惚,到底是不是自己才是被破瓜的那一個?

 那會兒,你儂我儂,這吃水果,也是嘴對嘴喂過來的。

 屠戶家的女兒那方面還是比較淳樸的,但姬老六當年可是為了迷惑自家老子,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荒唐王爺,姑且,也算是“臥薪嘗膽”吧;

 總之,他很會玩兒。

 他教,何思思就學,也不算是為了伺候他,小男女初在一起時,彼此本就樂在其中。

 現在,孩子生倆了。

 莫名其妙的夫妻間,就不時興嘴對嘴喂吃的了,倒不是覺得惡心,事實上比惡心更恐怖的,是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陛下,在發什麽呆呢?”何思思問道。

 姬老六回過神來,再扭頭看了看禦輦外,送行的大臣們終於遠去了。

 “唉,被那幫老東西給弄得腦瓜子疼。”

 皇帝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皇后則主動依偎過來,幫其按摩太陽穴的位置。

 朝廷裡,有這麽一群人,他們資歷老,他們官風也比較正,他們乾實事的能力不算優秀,但也能稱得上馬馬虎虎,他們不結黨不營私,而且他們還忠誠。

 這種老臣子,就是皇帝,都拿他們無可奈何;

 你沒什麽可以去拿捏他們的地方……不,主要還是他們也沒有拿捏的價值。

 所以他們才敢在今日送皇帝離京時,哭輦。

 “這些大人們也是忠心的。”皇后寬慰道。

 “朕知道,在他們看來,朕這次東巡,就是自己把自個兒當作一隻肥羊,送到平西王嘴裡的。”

 “噗哧……”皇后被逗笑了。

 “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挺悲哀的,覺得悲哀的同時,才越是覺得,我那個父皇的偉……不容易。

 帝王也是人,古往今來,真正有容人之量的帝王,又有多少呢?

 能做到留一個體面的,已經算是極好的了,君臣相得到最後的,寥寥無幾。

 而臣子呢,

 比如說那姓鄭的,

 一場勝仗一場勝仗的打著開疆拓土揚我國威,他從未拉胯過,基本上只要他一出馬,我就可以在禦書房裡等著捷報傳來了。

 但越是這樣,朝中大臣們就越是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明明為國屢立戰功,但他們就越是認為他越來越像國賊。

 將心比心,要是把我放姓鄭的位置上,我這心裡頭,也是會有怨氣的。”

 皇后就安靜地坐在那裡,聽著皇帝說話。

 皇帝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他的心裡話,這世上能有資格去聽的,沒幾個。

 可能,就兩個吧。

 一個是自己,苓香都不算,因為苓香背後有陸家,雖然陸家很守規矩,但陸冰如今管著的差事,實在是太重也太大了。

 好在貴妃生的是公主,要是皇子,局面肯定和現在不一樣的,甚至陸冰能否有那個資格去整頓密諜司也不好說。

 而自己背後,自己的哥哥和父親,以及嫂子那一家,具體過著什麽樣的日子,皇帝其實是一清二楚。

 何思思無疑是感性一點的,她對自己的那位公公,也就是大燕先帝,一直有一種猜測。

 他同意自己嫁給他的兒子,是否也是有這樣的安排與用意?

 不僅僅是摒除外戚乾政的可能,也是希望他的兒子,有個可以放心說話的枕邊人?

 她和先帝接觸的時間不長,次數也不多,但每次接見或者在大場合裡面對面時,先帝對自己,一直有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客氣,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寬厚。

 她當然清楚,自己的丈夫曾經在心底如何憎惡自己的公公,可是,先帝對她,卻不錯。

 可能,因為一些先入為主,再加上皇帝的概念對於那時的她而言,實在是太過偉岸,所以,哪怕是一點點的客氣,在她眼裡,也是“如沐君恩”了。

 “老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話,可以反過來說,正因為皇帝擁有一國之一切,所以,皇帝一直是最怯懦的一個人,也是最賭不起的一個人。

 姓鄭的曾說過一句話,叫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他娘的,

 姓鄭的金句總是這麽多,而且往往還越品越有味兒,時不時的,都得拿出來反芻反芻。”

 皇帝斜靠在禦輦中的龍榻上,目光陷入了追思。

 皇后微微一笑,又剝了一顆葡萄,送入皇帝口中。

 先前她所想的,這世上大概只有兩個人,可以讓這位九五至尊盡情地吐露心扉;

 自己,是因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且無外戚可言,所以,無所謂的。

 另一個,

 就是平西王爺。

 而平西王爺和自己恰恰相反,正因為平西王爺如今兵強馬壯雄踞一方且威震大燕,所以,他有那個資格,和皇帝……平起平坐。

 正因為能夠坐在一起,是平等的,故而就不用什麽偽裝了。

 她丈夫曾不止一次地拿“朋”字打比方,都擁有對等的一串錢,才能做朋友。

 “呵呵,那幫老東西們,生怕我去了晉地,那姓鄭的會行不軌之事,只有我清楚,姓鄭的才不會這麽乾。

 他矯情,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矯情的一個人。

 他就算是要造反,也不屑去挾持朕弄一個勝之不武的,他會覺得這樣不美。”

 “不美?”

 “就像是看一幅畫,品一壺酒。”

 “臣妾,似乎懂了。”

 “除非朕下錯了棋,讓他心裡不舒服了,否則,我估計他是懶得折騰的。

 可朕就偏偏一直警醒著自己,警醒著自己要一直做個好人,做個好兄弟。

 背後捅兄弟一刀,其實是很誘人的一件事,但朕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做。

 也不是怕他,而是覺得,和他反目成仇,還是為了一把龍椅的安穩什麽的,忒沒趣了點。

 那龍椅他也坐過,看似威嚴,實則硌得慌。

 所以,朕這次沒聽他們調派多少禁軍隨從,也沒讓地方兵馬先行調動。

 朕就這樣來,這樣走,

 慢慢來,慢慢走,再慢慢看。

 看看朕的父皇,為朕拿下的三晉之地,看看這些,朕的子民。”

 皇帝說著說著,似乎是有些累了,慢慢地閉上眼了。

 皇后有些心疼皇帝,她知道皇帝之所以這般急匆匆地剛過完年就出京東巡,還有一本分原因就是年前的一場場祭祀大典,把皇帝給累到了;

 而年後的祭祀大典,不比年前少,皇帝這也是早點跑出來怠工的。

 閉著眼的皇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道:

 “皇后,知道朕為何敢這般大大咧咧地離京,絲毫不擔心家裡麽?”

 “陛下想來是早就有安排了。”

 “一是年後的各項事務章程無非是按照年前定下的繼續推進下去而已,方向和指標,朕早就排好了,內閣的諸位閣老們是能勝任的;

 二是,

 朕絲毫不擔心老家會出什麽事兒。

 因為朕東巡了,所以老家會更為安穩,甚至,新政推行時所受的阻力,還會比預想中的要小很多。”

 “陛下,這是為何?”

 “哪怕如父皇那般乾坤獨斷的皇帝,他也不能代表朝廷,朝廷是一個物兒,但朝廷又是千千萬萬的人,他們和地方上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因為他們本就來自於地方。

 他們不敢明著反抗朕,但真要玩一手陽奉陰違消極怠慢,朕,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朝廷就是一頭牛,皇帝就是趕牛的人,你得拿鞭子抽他。

 也得謝謝父皇他們曾整的那一出,呵呵;

 朕這一出來,

 他們就慌了,他們就會下意識地跑起來,把這地,給朕犁好嘍。

 父皇當年借南北兩位王叔來了一場馬踏門閥,

 他們怕,

 怕朕這個當兒子,學老子,去晉東借刀去了,哈哈哈。”

 皇帝笑得很開心,許是情緒過於激動了,再加上今兒個起早了,禦輦雖然能遮陽避風,但到底是在外頭,比深宮要乾燥太多。

 所以,皇帝流出了鼻血。

 “陛下,又……流了。”

 皇后馬上拿出絹帕幫皇帝擦拭,好在流出的不多,擦了兩下就不流了。

 皇帝不以為意,

 伸手進皇后禮服裙擺之中,

 故意以一種淫賊的目光看向她,

 道;

 “上火了,請皇后娘娘給小六子瀉瀉火。”

 皇后伸手拍了一下皇帝的胸膛,倒是沒去將那只在禮服下作怪的手拿開,

 轉而嗔道:

 “這剛出京就沒個正形。”

 “姓鄭的也一兒一女了啊,這是要追上咱了,不行,咱得再加把勁。

 來來來,

 躺下,

 娘的,

 這禮服的扣子怎麽這麽多?

 等回去後朕要吩咐禮部和繡衣局把皇后的鳳袍給改改,這不是耽擱皇嗣麽!”

 禦輦前頭,

 魏公公拂塵一揮,

 簾幕自其身後緩緩地落下。

 其人向前邁出三步,目光向前一掃。

 這兒伺候著的太監宮女們全部低下了頭,緩緩地走到禦輦外頭去。

 魏公公聽著聲兒,

 入了定。

 ……

 皇帝東巡,雖說世上明眼人都清楚皇帝真正打算去的地方是哪裡。

 但東巡畢竟是東巡,

 先帝爺在位時間很長,但在登基後,基本就沒出過京城,最遠,無非是去了京外的後園暫住療養。

 所以,

 這是近小二十年來,大燕皇帝,第一次正式的出京巡視他的國土。

 也是大燕皇帝,對新納入大燕版圖三晉之地的一次官方蓋章般的承認。

 所以,皇帝的禦輦,行得當然不可能很快。

 到一處地兒,得停下來耽擱一下,見見地方官,再體恤體恤民情,士紳代表,貴族遺澤,風流文士,種種等等,都得安排,都得過一遍。

 途徑名山大川時,還得登個高,望個遠,提個字,立個碑文。

 皇帝是大燕的象征,皇帝親自走過的土地,才算是真正染上了大燕的氣息。

 總之,皇帝很忙,這路,也走得很慢。

 但伴隨著距離晉東越來越近,

 許多道目光也都不自覺地集中向了這裡。

 甚至,連銀甲衛和鳳巢內衛的活動也變得頻繁了不少,為此,不惜被拔掉了幾個堂口。

 大燕的皇帝,即將來到晉東,那位平西王爺,會如何做呢?

 盈安元年的春風,昭示著萬物複蘇的來臨。

 其他諸國都不是傻子,都能從這年號之中,品出味道來;

 燕國,再不亂,就真的不給大家夥機會了。

 而且,

 憑什麽,

 憑什麽你燕國兩代都這般玩還能安然無事?

 這鞋,也該濕了吧!

 ……

 “皇后啊,這臨幸天下真的比臨幸你還累啊。”

 皇帝揉著腰感慨道。

 皇后見這廝得了便宜還賣乖,當下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半蹲,手就朝著龍袍的腰帶那裡探去。

 “不了不了!”

 皇帝嚇得後退了兩步,

 “容朕緩緩,容朕緩緩。”

 夫妻二人,隨即一起笑了。

 這時,魏公公通稟道:

 “陛下,穎都太守許文祖已在禦輦外候著了。”

 “宣。”

 “遵旨。”

 其實,皇帝的隊伍,已經經過穎都了,而且還在穎都內暫住過數日,接見了包括成親王司徒宇在內的一眾穎都本土勢力代表。

 但許文祖其人,當時並未在穎都,而是去下面巡視春耕去了。

 原本,許文祖是抽了空要在穎都恭候天子駕臨的,但天子中途耽擱了行程,錯過了許文祖安排的檔期,見皇帝失約,許胖胖也就不等了,忙活自己事兒去。

 到頭來,還是皇帝在穎都多滯留了一日再出的城,也算是等了他許文祖一下。

 另外,許文祖還幹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皇帝的隊伍即將進入大穎都地界時,上書建議皇帝的隊伍修改原本的路線,不要給地方百姓和地方官帶來驚擾,影響到春耕的進行。

 “穎都太守許文祖,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文祖站起來像是兩座肉山堆積在了一起,跪下來,直接就二合一了。

 皇帝下了龍椅,上前主動攙扶。

 許文祖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陛下。”

 結果本該是一種既定流程的君臣相得場面,卻一不小心之下,許胖胖腳底一滑,倒栽了個跟頭,皇帝也是因為有魏公公及時出手攙扶,才穩住了身形。

 “哈哈哈哈……”

 皇帝大笑起來,

 “許愛卿,你這是又胖了啊。”

 許文祖已經重新爬起,道;

 “穎都養人哩,讓陛下見笑了。”

 “你很可以,把穎都這塊地方,數年時間,經營成了一個養人之地,做得很好,朕很滿意。”

 “陛下謬讚,臣惶恐。”

 “若是別人,敢放朕的缺兒,敢提前知會朕為春耕讓路,朕必然會覺得,他是在以直邀名。

 可你這麽做,

 朕不會這般覺得,你是個踏實乾事的人,是朕的能吏,是大燕的肱骨!”

 皇帝親口讚許這話,可是要進史書的。

 史書中,提到他許文祖時,必然會加上一句:帝讚其曰:國之肱骨。

 許文祖再度跪伏下來,深吸一口氣,道:

 “臣愧不敢當,臣只是職責所在,身為一地太守,自當為天子牧好地方子民,臣,不敢居功!”

 “唉,若是大燕之官員,皆以許卿家為榜樣,我大燕天下之一統,就指日可待,不,可提前以待。”

 “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願為陛下一統諸夏之大業,進獻所有!”

 “好了,魏忠河,扶許愛卿起來。”

 許文祖被扶了起來,君臣各自落座,開始奏對。

 主要還是聽聽許文祖對穎都接下來的發展規劃,皇帝問,太守答,旁邊隨行的史官,正在做著記錄。

 當然,這些記錄之後,會做刪減,以及,有些什麽該記什麽不該記的,史官自己心裡都有數。

 君臣相談甚歡,從上午許文祖追上禦輦,一直聊到了近黃昏;

 中途,君臣還一起在禦輦上進了食,許文祖得到了陪用禦膳的恩遇。

 終於,

 談完了。

 因為望江,已經可見了。

 君臣很默契地,進入到了談話的收尾節奏。

 待得一切本該結束時,

 許文祖卻又忽然跪了下來,

 叩首道:

 “陛下,臣冒死進諫,請陛下禦輦,切莫過江,請陛下,以大燕江山社稷為重!”

 場面,

 忽然間就冷了下來。

 皇帝轉動著手中本該拿來送客的茶盞,

 笑道;

 “朕知道,你和姓鄭的關系,極好。”

 “互為知己,不遜兄弟。”

 “那為何這般說?”

 “臣是燕人,陛下是君,是大燕社稷所系!”

 “你是覺得,朕要是過了這望江,平西王就會反?”

 “臣不認為平西王爺會反。”

 “那你為何阻止朕過江?”

 “平西王爺不會反,但誰又能保證,平西王爺麾下的那些驕兵悍將,不會行那以下克上大逆不道之事呢?

 陛下,

 乾國太祖皇帝黃袍加身,殷鑒不遠呐!”

 皇帝禦輦是有禁軍護衛的,但這批禁軍,又怎可能是晉東虎狼的對手?

 “朕來都來了,都到這江邊兒了,怎可能不過江呢?江對面,也是我大燕的國土。”

 “臣知道不可諫,卻不得不諫,這也是臣的職責所在。”

 “好,朕知道了,許愛卿辛苦了……”

 這時,

 外面有禁軍統領的通報傳來。

 魏忠河馬上出去見了,又迅速地回來,神情,有些古怪:

 “陛下……平……平西王爺來了。”

 “喲,姓鄭的來接咱了?在江對岸麽?”

 “回陛下,平西王爺,已然渡江。”

 “哦,他帶了多少兵馬啊?”

 魏忠河囁嚅了一下嘴唇,

 最終,

 笑道:

 “陛下親自出去看一眼便知。”

 “狗奴才,居然和朕在這兒賣關子。”皇帝笑罵了一聲魏忠河,緊接著,直接自己掀開了簾子走到了禦輦外頭。

 禦輦之外,

 有數千自京城護駕一路同行的禁軍,他們將禦輦包圍起來,緊密地做著保護。

 當皇帝走出禦輦,站在行轅台子上時,

 看見前方,

 禁軍甲士林立之前,

 一道身著玄甲騎著貔貅的身影,就這般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兒。

 看到這一幕,

 皇帝的鼻子,有些發酸,

 用力地眨了眨眼,

 罵了聲:

 “畜生。”

 彼此之間,

 也算是隔著挺遠,

 但幾乎在同時,

 坐在貔貅背上的王爺,

 也罵了聲:

 “賤人。”

 盈安元年春,帝東巡至晉東;

 大燕平西王,

 單騎迎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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