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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第82章 噩耗
“退朝!”

楚皇起身離開龍椅,臣子們跪伏行禮呼喊萬歲。

今日是秋華節,在很久遠之前本是山越人獨有的節日,在這一天,他們會焚香木以祭祀他們的守護神。

大楚建國後,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山越文化的影響,楚人也過秋華節,但並非祭神,而是祭先人。

普通百姓也不會燒香木,而是燒紙錢。

今日,

郢都很多百姓在燒著紙錢,

連帶著朝堂上,似乎也彌漫著一股子灰燼遮蓋下的暮氣。

無論是皇帝的神情,還是下方百官的姿態,都好似提線木偶,彼此都在應付著這一差事應付著,這大楚。

因為,

上京城破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郢都。

燕人,

那位燕人的王,打贏了,而且贏得很徹底,富庶的大乾,被徹底掀翻。

這其中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在於那位乾國官家是帶著百官以及上京城的百姓,主動投降的。

也就是說,在不考慮乾地長治久安的前提下,至少目前來看,燕人的精力,又能重新從乾國戰場抽調出來了。

且這一次,沒了乾國的掣肘,燕人可以更為從容地,將他們鷹隼一般的目光,轉向本就奄奄一息的大楚。

不同的是,

當這一則消息在郢都傳遞開後,郢都百姓,反而顯得挺高興。

而民間的這種“歡愉”氛圍,則與先前朝堂上的情景,形成了極為清晰的對比。

在特定層級下,郢都百姓消息是很靈通的,故而在他們的認知裡,這次滅乾,是自家與那大燕攝政王一同打下來的。

楚人和燕人有血海深仇這不假,但這同時,也不影響楚人為了這一場勝利而歡呼。

然而,

真正可以位列朝堂的重臣們,心裡則清楚,原本談不上好消息也不算壞消息的這一消息,因為自家陛下的這一手背刺,直接變成了天大的壞消息。

先前,

還能假惺惺地攀個親戚,

向王府低頭而不向燕國低頭,

盡可能地保留一份體面與尊容,爭取喘息之機,營造些模糊地帶

而眼下,

所有的轉圜余地,都不存在了。

燕國那位攝政王到底是怎樣一個脾性,大家夥都清楚。

等他結束對乾地的收尾,

那,

下一個目標

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士卒疲憊,百姓困苦等等這些經驗之談,似乎根本就不適合燕人。

在這十幾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裡,燕人迸發出了極為可怕的血勇與戰鬥力。

誰都清楚這種迸發注定不會持久,也都明白凡事有峰有谷的道理,可問題是,至少目前來看,燕人依舊處於武德充沛的時期。

他們的軍隊,他們的百姓,他們的將領,似乎已經適應了連軸轉地不斷征伐

誰叫他們幾乎每次都贏?

“你又輸了,你怎麽就又輸了呢,哈哈哈哈

話說,

你面對你的妹婿時,

你贏過麽?

怎麽,

不說話了?

你發現了沒有,你現在被我操控你這具龍體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你是倦怠了,

想逃避了,

是吧?”

皇帝坐在寬敞卻又布滿帷帳顯得很清幽的殿閣呢,

自己在和自己說著話。

“要不,乾脆把你這身體,直接交給我吧,你就此陷入沉睡,如何?

怎麽,

還不甘心?

還不願意?

你親眼看見了,今日朝堂上那些大臣的神情。

謝氏,已經阻斷了其封地與郢都之間的聯系,這是什麽意思?

謝氏蓄謀之心,路人皆知,

他們想的,就是取代你熊氏成為這大楚新的主人。原本,他們是沒這個機會了。

那一戰下,謝氏精銳損傷大半,可現如今,謝氏封地背後,是乾人的江南,也是燕人的江南。

有燕人的支持,有那位攝政王的支持,謝氏,完全可以在楚南半壁形成割據。

獨孤家的家主,今日也未曾上朝,告病在家。

一同告病的,還有另外好幾個家主。

你以前是怎麽對待他們,他們現在,就打算如何對待你了。

離心離德了,

看見了沒,

這就是離心離德。

如今的你,你這個皇帝,還剩下什麽?

燕人要一統諸夏了,大勢不是出現,而是已經注定。

燕人現在想要的是名義上的大一統,所以,燕人願意,至少在這一代,還願意將分封繼續下去。

這,正符合那些貴族的心意。

為了家族的傳承,為了家族的利益,他們可以沒有國,可以不顧這個國。

更何況,

楚國的貴族,已經很不錯了,他們曾為大楚奮爭過,也豁出去過,於情於理,他們都可以心安理得地下船,歇息歇息了。

其實,

你比誰都清楚自己那位妹婿的脾氣。

他不會放過你的,你妹妹,也不會為你求情的。

甚至你的母后,為了孫子輩著想,也不會幫你說話。

你已經眾叛親離了,

哪怕你還有一座郢都,哪怕你還有一些軍隊,哪怕你還有一些由你提拔起來的寒門臣子與將領,可他們,現如今又能幫你做什麽?

只要你那妹婿從乾地回來,

只需要他的王旗往這裡一插,

地方貴族,

朝堂大臣,

甚至熊氏自身,

都會要求你這個皇帝退位,從你兒子中,擇選出一個來代替你的位置,這是你最後的那一丁點體面。

你比不上姬潤豪,

永遠都比不上,

人家帝王心術,人家刻薄寡恩,

可人家,

能贏!

你呢,

你,一直在輸。

就像是燕軍那樣,他們士卒很疲憊,他們的百姓也很疲憊,父親戰死,兒子接著上,一代接著一代,可問題是,他們已經贏習慣了。

只要能贏,一切,就都能忍受。

而楚國,

而楚人,

已經無法再繼續忍受你了。”

話剛說完,

殿外,

走進來七個人。

一略顯潦草邋遢的劍客,一提著酒壺的老者,這些,都是認識的。

另外五個,則統一身穿著黑袍,目光中,透著一股子冰冷。

他們進來了,

他們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陛下,得罪了。”

酒壺老者擦了擦鼻子,其身後五個黑袍男女,邁步上前,用鉤鎖,開始環繞楚皇的身軀。

而皇帝,

卻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任憑他們擺布。

“好奇不?為何他們能成群結隊地,直接出現在這裡?

其實,

你應該欣慰,

鳳巢內衛,還一直忠誠於你,他們是願意為他們的皇帝,戰死到最後一刻的。

可我在佔據你身體的時候,以你的名義下了旨意,調離了他們,且給了他們可以直入皇宮的權限。

很吃驚吧,

你的倦怠,給我了蘇醒佔據這具身體的機會,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實可以讓你看不見一些東西的,只不過之前,一直都沒有在你面前表露過。”

特製的紫色繩索,已經將楚皇的身體捆縛好,繩索上,還貼著一道道符文。

五個黑袍男女,分散而立。

邋遢劍客笑吟吟地站在那兒,酒壺老者則湊到楚皇跟前,

問道:

“可以了麽?”

“可以了,辛苦你們了,現在,控制好壓製好他,助我從他體內抽身而出,而我,將楚國剩余的國運化為氣數,分與你們。

雖然不多,但已足夠你們享用,門內,還能再維系個三十年,再待下一場機會。”

酒壺老者卻沒回應,而是繼續看著楚皇。

而這時,

“我的軀殼呢?

為何不見你們帶軀殼過來,我的容身之地在哪裡,我與你們說過,我不要器物承裝,我要肉身!

該死,

你們難不成是忘記了?”

“沒忘。”

“沒忘就好,沒忘”

誰在說話?

楚皇慢慢地抬起頭,

開口道:

“他們是我請來的。”

“熊老四,你要做什麽!

該死,

熊老四,

你到底要做什麽!”

聲音,不再是從楚皇口中發出,而是在殿內咆哮,顯然,火鳳之靈,已經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掌握。

“和你先前說的一樣,你以為,只有你能用那個法子麽?

朕,

也一樣可以讓你看不見。”

楚皇看著酒壺老者,

道:

“可以了。”

“好,小民遵旨。”

酒壺老者揮揮手,

五個黑袍,一同拉動起鎖鏈,楚皇站起身,身軀被拉起。

繩索上的符紙,開始燃燒,但卻一直燒不盡,那藍色的光火,似乎就像是附著在上頭一樣。

“熊老四,你到底要做什麽,要做什麽!”

火鳳之靈還在咆哮。

“他們想要的,不是三十年,他們和朕一樣,還不服輸,所以,想賭那最後一個機會。”

酒壺老者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稻草人,將其,放在了楚皇身前。

緊接著,

酒壺老者開始吟唱。

藍色的火焰,開始浸潤入楚皇的身軀。

“啊啊啊啊!!!!!!!”

火鳳之靈正承受著灼燒的痛苦。

“熊老四,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

你居然拿自己拿祭物,竟然拿我和你一起當祭物!

那靈媒對準的是誰,

是誰

是她!

熊老四,

你可真是下作啊,她,她可是你外甥女,你也下得了手!”

“你剛剛不是說了麽,朕和姬潤豪最大的區別在於,他贏了,朕輸了。

他是如何對待自己兒子的,是如何對待自己妻子的

朕這裡,

是有樣學樣。”

“熊老四,你就這點出息了,難不成你還以為用他女兒要挾他,他就會就范?”

楚皇腦海中,

浮現出那一日,

鄭嵐昕坐在龍椅上,

鄭凡站在下面,雙手抓著腰帶,引四下將士一齊向其閨女參拜的畫面。

“他,和我,不一樣。”

酒壺老者雙手合什,

大喝道:

“封,鎮,赦!”

藍色的火焰,盡數熄滅,化作了藍色的斑點,浮現在楚皇的皮膚上。

可這灼燒的痛苦,

卻片刻未曾消散,而是在一直持續著。

“陛下,真的要出宮麽?”酒壺老者問道。

“要,當然要,難不成,你想讓朕那妹婿,孤身入這大楚皇宮引頸就戮?

朕明白他的性格,

要是必然要以他的命,來換其女兒一個生的機會。

他不會受要挾,

他會看著自己女兒死,

然後,

用整個天家,整個熊氏,甚至是整個郢都人的命,來為其作奠!

想讓他上鉤,

你得給他

看見希望!

他身邊高手如雲,自身又已入三品武夫之境,再加上千軍萬馬的保護,

你們若是能刺殺得了他,

還用等到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先破楚再滅乾麽?

這,

是我們最後的一個機會了。”

是夜,

大楚皇帝突發惡疾,傳詔命太子暫行監國之權。

這一則消息,震動了郢都,但很快,又被壓製了下去。

底層百姓是是非非地說些什麽,無所謂,真正能夠掌握這個國家現如今局面的臣子與貴族們,則認為是陛下已經徹底認輸了。

主動準備退位事宜,先讓太子監國

為接下來大燕攝政王攜滅國之威到來,做一個鋪墊。

很多人都在這一夜,長舒一口氣,大家夥都覺得,若是大楚的局面真能就這般順勢走下去,已經是眼下最好的一個結果了。

沒人注意到,

一輛黑色的馬車,

在一隊鳳巢內衛的護衛下,

秘密地出了郢都,

方向,

大澤。

奉新城,

王府。

“夫人,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回來。”

“夫人?”

“去葫蘆廟,就說公主病了。”

“是,夫人。”

奴婢的眼神裡,滿是不解,就算她只是一個下人,也無法懂得夫人為何會在公主發燒如此之重時,不請大夫而問“鬼神”。

一般來說,不都是到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去試用這最後一招的麽?

熊麗箐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閨女。

大妞面色泛紅,不住咳嗽,看似是風寒入體

可熊麗箐知道,自己的女兒可是火鳳靈體,哪裡會有風寒入體這一說?

從小到大,

她就和當初的天天一樣,從未生過病!

“娘”

躺在床上的大妞睜開了眼睛。

“妞兒,娘在身邊,娘在身邊。”

熊麗箐抓著自己女兒的手。

“爹爹回來了麽”

“快回來了,你爹他剛剛又打了大勝仗,快回來了,你爹可是想大妞得緊呢。”

“娘”

“娘在,娘在的,妞兒不怕,只是生了個病,沒事的。”

“舅”

大妞口中,忽然吐出了這個字。

在聽到這個字後,

熊麗箐目光猛地一凝,

一種可怕的猜想,正在其腦海中浮現。



如果真的是你,

敢動我女兒,

我將親自去鏟開熊氏列祖列宗的皇陵!

“阿彌陀佛!”

一道佛音傳來。

“讓他們進來!”熊麗箐下令。

“喏!”

空緣老和尚與了凡和尚一同走入。

他們瞧見了躺在床上的大妞,老和尚先行上前,查看其情況,而了凡和尚身體則開始搖晃,目光中的神情,正在開始發生變化。

“為什麽會這樣?”空緣老和尚疑惑道。

下一刻,

了凡和尚呈現出法相莊嚴之色,

道:

“這不是咒,我無法解。”

“不是咒,那是什麽?”熊麗箐馬上問道,“我女兒到底怎麽了!”

忽然間,

一個紙人,從了凡和尚的袈裟裡飄出,立在了那裡,微微充氣,顯得鼓囊了一些。

當其出現時,一條青蟒忽然自屋簷上探下腦袋,同時,大妞身邊的龍淵,自動浮起。

熊麗箐馬上呵斥道:

“讓他看!”

青蟒退下。

龍淵繼續抵在紙人面前,本能護主。

熊麗箐伸手,直接握住龍淵劍身,其掌心鮮血開始溢出。

龍淵一陣微顫,

而這時,

大妞再次睜開了眼,

緊接著,

龍淵落回到了床邊。

紙人這才得以來到大妞身邊,查看一番後,

道:

“臭和尚,這不是咒,你徒兒就算真是真佛轉世,不是咒,他也是無法解的。

再說了,

奉新城外有你們倆的那座廟,誰家方士和方術想進來,都得先過你們這一關。

王府外圍還有一群星辰接引者一直在庇護這裡

更別提,王府更深處,還藏著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道人無法忘記,當初自己幾乎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奉新城,結果被那一隻黑手,直接捏爆了自己的鳥。

那位王爺,

對自己家,可謂極為看重,連應對方外之術的威脅,都做到了精細縝密的布置。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是咒,是什麽?”熊麗箐問道。

紙人回答道:

“是福報。”

一時間,熊麗箐愣住了。

了凡和尚雙手合什:“阿彌陀佛。”

佛能解咒,化災厄,除戾氣,

但可曾聽說,佛能解福報?

“福報?”熊麗箐咀嚼著這兩個字。

紙人看著床上的大妞,

繼續道:

“有人,在給她賜福,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給她,這是機緣,這是天大的福報!

可她現在還小,承受不起這麽厚重的福澤。

這裡面,

有血脈之力咦?

兩重,

兩重血脈!

怎麽做到的?”

紙人扭頭,看向了凡。

了凡回答道:“肉身血脈靈體血脈。”

紙人恍然,

道:

“她親戚裡,誰的火鳳血脈能和她一樣純粹?”

“我哥。”熊麗箐回答道。

“不,還不止,還不止”

紙人開始踱步,因為它太輕了,所以開始發飄。

“彼此是親戚,也是近親之一,血脈本就相近,這是一層

都是火鳳靈體,當世僅存的兩個火鳳靈體擁有者,這是第二層。

他在將自己的血脈,自己的福澤,自己的火鳳之氣,灌輸給她

還不止,

還不止,

這般大的陣仗,他一個人不可能做到。

這世上,

也沒任何一個人能做到。

就算是藏夫子沒死,巔峰期的我和藏夫子一起聯手,也做不到這一步。

除非,

除非,

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一群藏夫子和我,站在背後,一起發力。

所以,

是他們,

是他們出手了。

那群老鼠,那群老鼠,終於一窩子,全都跳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

可笑,

可笑至極。

這群躲藏在門內,活死人一般苟活這般久的老古董,現在竟然淪落到不敢對人家爹出手,隻敢對人家閨女出手的可憐地步了麽?

真是丟人啊,丟人丟到家了,哈哈哈哈!!!”

“我女兒,會怎樣?”

紙人安靜下來,

看著大妞,

道:

“她現在的發燒,只是開始,證明她的身體,在熔煉吸收那些福報,如果就此打住,她將發燒一段時日後自己恢復,且自此之後,火鳳血脈更為精純強大,未來的天賦,也將更加驚人。

甚至在氣運方面,也能擁有超於常人的庇護,連其無根之人的麻煩,也將被就此抹除。

可若是這種福報,被人為的添柴加火的話,現在的她,還未完全長大,能吸納收入的不多,一旦到她無法再繼續吸納的地步,



就像是城外鑄造坊火爐裡的礦石那般,

會,

化掉!”

紙人說完後,

又疑惑道:

“他們付出了這般大的代價,為何僅僅針對她,怎麽這般舍得,難不成王爺會在乎一個”

說到這裡,

紙人意識到其母親也就是王妃就在自己跟前,果斷閉嘴。

而熊麗箐並未生氣,

反而手腳發涼,

喃喃道:

“王爺他會在乎。”

她清楚,

自己的丈夫,多在乎這個閨女。

“所以,他們是想用她,來威脅王爺?”紙人給出了猜測

不,

這近乎就是答案。

因為誰都清楚,付出這般大的代價,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就為了弄死人家一個女兒,那些人的目標,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王爺。

熊麗箐深吸一口氣,

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眼下正發著燒的女兒,

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道:

“來人,按我吩咐,寫一封書信給王爺,就說大妞發了一陣燒,有些詭異。

但幸得葫蘆廟兩位聖僧與一紙人出手相助,大妞已經複原如初。”

“是,夫人。”

一名女婢正快速書寫,隨後,交由熊麗箐用私印蓋章,再裝盒好。

“送出去吧,吩咐送信的人,要快馬加鞭,及早送到王爺手中。”

“是,奴婢明白。”

婢女正抱著盒子準備出去,可誰知,卻被一道高聳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熊麗箐也有些訝然地看過去,發現門口走進來的是一個頭戴鬥笠身體被完全覆蓋住的身影。

熊麗箐趕忙起身,

行禮:

“您來了,竟然驚動了您。”

這道身影,繞過熊麗箐,繞過兩個和尚,又繞過了紙人,走到了床邊。

大妞微微睜開眼,

喃喃道:

“爺爺”

這時,

身影四周,開始呈現出一股煞氣,正在快速地摩擦。

紙人後退,

兩個和尚本能地克制自己去用佛法相抗衡這煞氣。

“告訴他實情”

熊麗箐沉默不語。

先前做出那個決斷,作為母親,她所承受的壓力是最大的,同時,也是最煎熬最痛苦的。

但她不願意,不願意讓自己的丈夫,明知道人家挖了坑,還去往那裡頭跳。

沙拓闕石伸手,

掐住了熊麗箐的脖子,將熊麗箐整個人提起來。

但很快,

他又撒手,

熊麗箐落下,被身旁婢女攙扶住。

很顯然,沙拓闕石在竭盡全力,讓自己去思考,與此同時,也在去克制著自己的本能。

他畢竟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也死了很久了

雖然變成了僵屍,但他和當年的自己,是不一樣的。

平日裡沉睡時,還好。

而一旦真的想要去過分地進行思考,所引發的,僵屍這具身體本能地進一步的失控,他正在調和這一矛盾。

這很難,也很痛苦,但他必須這般做。

在那個人還沒成親前,還沒孩子前,

很多個夜晚,

他會拿著酒水和小菜,來到自己的棺材前,與自己說話。

沙拓闕石腦袋上的鬥笠,在煞氣的劇烈顫抖下,裂開,露出了其略有些猙獰的面容。

他看著熊麗箐,

沉聲道:

“他看重家家人。”

沙拓闕石瞪著熊麗箐,似要擇人而噬。

熊麗箐閉上眼,

點了點頭,

伸手,將婢女手中的盒子打翻在地:

“好。”

“你做得不錯。”

“都是王爺吩咐得好。”

謝玉安在鄭凡面前,很是恭敬。

“讓你父親多注意注意身子,這次也辛苦他了。”

“家父定會感激王爺的掛念。”

“呵呵。”

“安,告退。”

謝玉安起身,離開了船艙,到甲板處時,有小船在這裡等著接他,水面上,還有其他船隻正在打撈著河面上的屍體。

屍體是清晨時,前來刺殺攝政王的銀甲衛。

是的,

乾國已經亡了,官家、大臣,都已經跪下了。

可誰能想到,竟然還能有一群銀甲衛,一直綴著王爺的行駕到楚地後,埋伏於水面之下進行刺殺。

其下場,肯定是極為淒慘的,不說外圍岸邊,還有燕軍兵馬在護衛行進,就是王爺所在大船旁邊,還有一大隊錦衣親衛的保護。

清晨的刺殺,甚至沒能驚擾到王爺的好夢。

謝玉安上了船,搖船的影子道:

“少主,河底還有不少呢,是提前綁著石頭在河底埋伏著的,有一小半,直接溺死在了河底。”

“嗯。”謝玉安應了一聲,搖頭道,“螳臂當車。”

影子笑了笑,道:“但也就只有這樣,才能有靠近一點的機會了,否則外圍的大軍,就足夠讓他們頃刻間灰飛煙滅。

燕人,是真的要拿天下,也要坐天下了,唉。”

“習慣就好,不怕你笑話,我這謝家千裡駒,現在看見那位王爺,這馬蹄子就直接發顫了。”

“少主,這也實屬正常,不丟人的,咱們趕緊回去,家主還在等著您呢。”

“嗯。”

謝玉安坐了下來,

他爹在等著他,聯合各大貴族,去郢都,迫使楚皇退位。

眼下這些條件,已經很成熟了,甚至謝玉安都懷疑,哪怕攝政王本人不去郢都,都不會影響這一結果。

或許,

攝政王是為了穩妥起見吧。

“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得親眼看著他退位。”

鄭凡斜靠在椅子上,面前坐著的,是瞎子與梁程。

原本,鄭凡是想讓梁程繼續留在乾地的,但梁程自己要求率軍跟著一起回來。

大戲唱完了,剩下的小貓兩三隻,就交給孩子們去解決即可,梁程也沒和孩子們搶戲的興趣。

瞎子點頭道:“楚皇一退位,這諸夏一統,就算在名義上,完成了。”

“是啊。”

鄭凡伸了個懶腰,繼續道:

“仗打完了,接下來,得抓耗子了,那所謂的門內的人,也該挖一挖了,省得再蹦躂。”

“是,屬下明白。”

這時,四娘端著幾碗面走了過來,笑道:

“夫君,開飯了。”

而在外頭甲板上,

樊力站在那裡,眺望著河岸風景,劍婢坐在他肩膀上,看著更高一點的風景。

阿銘則提著空酒嚢,在那裡從刺客屍體上補充自己的“酒水”。

旁邊負責帶人清點刺客屍體的薛三,

卻在此時摸出了一封信,

信用皮布包裹得很嚴實,防水。

薛三直接打開,

上下掃了一眼,

舔了舔嘴唇,

然後將信,放在了阿銘面前。

正在裝“酒”的阿銘本有些不耐煩看這個,但看了之後,神色也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薛三這時開口道:

“你說,我要是把這封信給昧下來,會如何?”

“你不會的。”阿銘說道。

“從理智角度上來看,我應該昧下來。”

阿銘“呵呵”了一聲,

道:

“人都跑你腦袋上拉屎撒尿了,你還要保持理性?”

“也是。”

“還有,我覺得,送信的,肯定不知這一波,後頭還有很多,包括家裡的,想攔也攔不住的。”

“嗯。”

薛三擺了擺手,吩咐道:“每具屍體都檢查一遍。”

“喏!”

“喏!”

薛三伸手在胯下抓了抓,

笑道:

“老子都興奮得變大了。”

“主上,這是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信,給您的,一半以上刺客身上,都有這封信,一樣的內容。”

正在吃麵的鄭凡,抬頭看向走進來的薛三,沒去接。

這時,瞎子伸手去接。

正常流程來講,王府裡,瞎子看信,這是傳統。

但薛三這次卻沒有把信轉交給瞎子

而雖然沒拆開看, 但已經在“看”的瞎子,目光,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鄭凡放下筷子,

接過了信,

打開,

掃完一遍後,

又放回桌上,

拿起筷子,

繼續吃麵。

所有人,

都在安靜地等待主上,等待主上,把這一碗面,吃完。

面,吃完了。

放下筷子,

拿起備在桌邊的帕子,擦嘴

鄭凡開口道:

“四娘,下次臊子可以清淡點,不是怪你手藝不行,而是可能因為我年紀大了,口味有點變淡了。”

“是,夫主上。”

“三兒,下次再早一些發現刺客解決掉,你知道早上被吵醒了還得繼續裝睡,多不舒服麽?”

“是,主上,三兒明白。”

“阿程,兩岸的軍隊,你再重新布置一下,漏網之魚下次不要再有了。”

“屬下明白。”

“阿銘,有刺客來,你得先站在我旁邊,而不是先跑去找血喝,你就不怕我出什麽意外,我只是個小小的三品武夫。”

“屬下,下次注意。”

樊力開始撓頭。

“瞎子,你剛自己看完了,就該先給我念的,瞧瞧,耽擱了吃飯不是。”

“是屬下疏忽了。”

樊力開始更加用力撓頭。

“阿力,往邊上站站,你擋到我光了。”

“是!”

阿力往旁邊挪了挪,讓陽光透進船艙,照射在主上的臉上,略顯明暗。

鄭凡滿意地點點頭,

笑了笑

但隨即,

目光逐漸變得陰沉下來,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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