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市萊赫城外,浪潮在慢慢退去。
正午暴烈的陽光下,幾隻海鳥卷起鹹腥的海鹽味兒衝向天空。
港口上的水手和搬運工人大聲呼喝著向城中運送從遠洋帶回來的大批貨物。
一艘艘巨大的帆船在港口稍遠處靜靜停泊休息。
碼頭附近則停泊著入水較淺的小型船隻。
周航被擠在這些船之間,百無聊賴的看著高掛正中的太陽,天空遙遠處七彩斑斕的星雲,還有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桅杆與麻繩。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半月時間,還沒離開過泊他的那小方水域——他穿越成了一條船。
“嘿,小子,滾遠點!小心踩死你。”一聲粗暴的呼喝從碼頭上傳來。
這些水手又要打架了?周航把視線從天空收回,轉換到碼頭上。
一名身材高大壯實,滿頭紅發的水手,扛著厚重的貨物,邊邁開大步往前走,邊喝斥旁邊一個褐發青年。
青年身材瘦小,貌不驚人,面頰上長滿小雀斑,表情唯唯諾諾。
“原來是安德雷啊,以他的性格,是絕不可能與人打架的。”
正如周航所想,安德雷被魚貫而行的水手們推到一邊,差點摔下碼頭,他卻連聲也不敢吭,徑直走向自己的工作場所——小型船隻停靠點。
仔細擦拭,修補破漏的船隻,安德雷很認真地挨著打理碼頭邊的小船。
“人倒是好人,也很勤奮,可惜這性格,也太軟弱了。”與安德雷相處半個月的周航在心裡暗暗歎息。
等到今天歸來的大船上的貨物卸完,碼頭頓時冷清了不少。
周航繼續發呆。
一群水手從城內向碼頭走來。
“嘿,安德雷,兩個月不見,我剛回來就聽說你碰到了奇遇!”人群中有人喊道。
“傳聞美麗的白天使變成了一隻鳥?”
“我要看看那艘古怪的船……”
水手們嘰嘰喳喳跑過來,不等安德雷阻攔,已經圍到周航身邊。
作為一艘中式鳥船,周航的模樣確實與旁邊的西式帆船很有些不同,多看兩眼就能分清。
“果然是一隻鳥的古怪模樣。”
“安德雷,大家都說你把瑪麗玫瑰號賣掉,把自家的小破船塞到這裡來湊數。”
安德雷漲紅了臉,“不,不是!它是自己變成這樣子的。一個晚上,就變了。”
一陣哄笑。
安德雷的臉更紅了。
小破船?我左青龍,右白虎,肚內藏神獸,船底是乾坤……周圍這些船,哪條比我更厲害?
這還真不是周航吹牛,它的船身上雕滿神獸仙獸,船底一幅八卦圖,船左側板上刻了古體篆書“昆侖”兩個字,應該是船名。
船很小,噱頭不小。
可惜。
這個世界的人,既不認識那些神獸仙獸,更不認識那兩個字。
“瑪麗玫瑰號不見了,那些主管們沒有責罰你嗎?”說話人跳上周航旁邊的小船,那條名為夜鶯的船蕩了蕩,旁邊的船也都跟著晃蕩起來。
周航聽著耳熟的粗魯聲音,撩眼看看,說話的正是剛才那個吼罵安德雷的紅發高個子。
“真是它……它自己變的!我發誓!”安德雷又急又氣,一向低聲說話的他語調變得高亢起來,“昆廷總管說,世界上所有的怪事都有緣由,叫我不必放在心上,也沒有責罰我。”
“總管只是可憐你。你說它是自己變的,那你現在讓它再變一次我們看看。
” “對,再變一次……”
水手們在旁邊齊聲哄笑,口哨亂飛。
明白解釋無用後,安德雷沒有再辯解,低了頭繼續工作。
“你們看,他不說話了。他果然用這破船換走了船隊的上等船。”
這純粹是存心找茬。
周航上輩子在內陸長大,對船對海都不了解,可從那些學者口中,他知道自己並不比旁邊那些船差。
安德雷一聲不吭。
紅發水手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聽說你的父親是個醉死街頭的酒鬼?難怪了,酒鬼的兒子能有什麽好出息?”
“你胡說!象你這樣的人,會遭到神明懲罰的。”
安德雷氣得眼淚都快落下來。
紅發水手的嘲笑更恣意,“我是泰坦巨人的後代,神會——保——佑——我——”
他的語調漸漸變得古怪,眼睛在瞪圓,似乎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周航看著他胸前出現了一個黑色圓形。
圓形在慢慢擴大。
這東西並不散發惡意,也沒有恐怖的氣息,卻讓人毛骨悚然。
紅發水手低頭,看著自己胸腔上出現的圓。
碼頭上有人指著他驚呼,“諸神之罰……”
圍觀的水手們驚慌地擁擠著,紛紛往後退去。
圓形擴大的速度越來越快。
周航眼看著紅發水手變成了一個黑洞,他最後抬了抬頭,似乎是想求救,下一瞬,他消失了。
圓形還在擴大,夜鶯號已經消失一半。
周航離它最近, 他能看到那個圓帶著無邊的空虛朝著自己壓過來。
想看清楚那是什麽,除了無邊無盡的黑,什麽也看不見。
碼頭上水手們的驚呼,天空海鳥的鳴叫,海浪撲打聲,都變得越來越遙遠。
想跑,卻一動也不能動。
越來越近。
周航感覺船身上的雕刻線條開始緩緩流動。
……
忽然間,圓消失了。
被吞噬的似乎不只是水手與小船,圓消失的那一瞬,周圍一切都在波動扭曲,被無形的力量撕扯。
僅僅一瞬,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夜鶯號只剩下幾塊殘木在水裡晃蕩。
各種聲音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雕刻線條的流動似乎也只是周航的錯覺。
如果還有心跳呼吸激素分泌那些玩意,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來一針鎮定劑。
驚慌失措的水手們慢慢沉默,都拿恐懼的眼神看著安德雷。
難道安德雷一直在扮豬吃虎,其實是個暗中大佬?周航也心生疑惑。
“我只是說說而已,我不是真的想咒他……不是我,不是我……”安德雷看上去比他們更驚恐,兩股戰戰,癱坐在他維修的那條小船內。
“預言說,當神罰一次又一次出現!這個世界就將被毀滅,整個世界都會被黑暗吞噬,我們快死啦——”
一個年老的水手突然跪地高喊。
水手們大驚失色,捂著老水手的嘴,拖著他一起連滾帶爬地離開了碼頭。
周航怔了很久才醒過神。
這扯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