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們吃飯的地方,就在祠堂的右手邊,建築連在了一起,旁邊就是光裕堂的祖祠。
“明登承國選,才高應世傳。”
“文邦賢學士,聖殿榮封聯。”
這是仙霞貫光裕堂宗祠的大門門聯,同樣也是這光裕堂朱氏的傳承輩分,邦興公和朱學休的名字都取自於這裡。
數百年來,光裕堂朱氏或許不是仙霞貫人數最多的一族,但一直都是仙霞貫最有威望的一族。哪怕是前朝從鄰縣、別處先後遷入幾個人丁興旺的大姓,讓朱氏人口佔比有所下降,影響力受到削弱,但光裕堂朱氏始終是仙霞貫最有威望的姓氏之一。
隨著天色漸漸變亮,光裕堂的祖祠的人員越聚越多,早已是人山人海,無數的火把光燭的照耀下,到處都是人影在晃動。
兩扇厚重的祠堂門大開,門邊兩側,裡裡外外,都站滿著光裕堂的男女老少。三三兩兩站著說話,穿梭來往。
婦人們或扛或抬,帶著簸箕籮筐在祠堂裡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也有男人在四處張羅,更有那快步行走的少男少女、半大的孩子穿梭其間,伺機搭把手幫個忙,個個喜氣洋洋。
祠堂的正中一般都是天井,光裕堂的祖祠也是這樣。
長長的,四邊形的天井砌著條石,天井中間的地上鋪著青磚,將天井勾勒的方方正正。天井的位置往外,叫做堂下;天井往裡叫做堂上。
天井的兩側,是兩道半拱形的耳門,頭頂是半圓的弧形,拱門過去,就是一條通道,上下兩邊是兩間耳室。再往左,連在一起的是一棟屋舍,面積很大。
按照風俗傳統,左手為尊,祠堂的左側並不太好住人,所以如今這裡是光裕堂的族學,辦的一個小學堂,家家戶戶的小孩都在這裡啟蒙。
天井右側,過了拱門,也一樣是兩間耳室,連著的就是小夥子們吃飯的廚房和飯廳。平時這裡並不開火做飯,只有紅白喜事、逢年過節祭祀祖先時,這裡的廚房才會使用。比如說今天,端午節。
光裕堂的祖祠正堂從上至下,最高處是光裕堂的三位高祖,長房高公、二房賴公、三房章公,三公共置一祠,共享後世子孫香火。
三公像下,階梯式的擺著各房各支的木製牌匾,擺的密密麻麻,上面寫滿了名字。
再下來,是用土磚和石頭夯製的長形供台。供台很長,橫穿左右,只有最右邊留出一塊小地方,供在三公身後開辟的房間出入,那裡放著的是光裕堂的族譜。
供台上,有一個沙盤。
沙盤上,點著香。香不大,面前擺著的是祭祖常三樣。
第一樣是一碗疊的結結實實的米飯。
這種米飯是把兩個盛滿米飯的飯碗碗口對接,合在一起,將兩碗飯壘在一起而形成的。它就是中國人嘴裡常說的敬神飯,或者是神飯。
第二樣一碗是素油烹炸過的小塊豆腐。
豆腐被切成三角形,別外一般叫它家常豆腐。但是在贛南,這種豆腐就叫豆腐角。(角字在這裡是念gou,音同‘勾’。在那一帶,角字都是念‘勾’)。
第三樣一碗是素酒,水酒,一種甜米酒。
贛南人家喜歡在家裡釀酒,無論梗米還是糯米,都可以拿來釀酒。可以用來自喝、待客,還可以用來下藥,是一種很常見的食物。釀出來酒原汁原味的叫酒釀,出壇以後加過開水稀釋過的就叫水酒。
供台下來,地面上擺著的是大大小小的十幾個蒲團。
兩邊擺著條凳,條凳上坐著的是光浴堂的幾個族老和年老的長者。 每每逢年過節、高祖辰誕,這些燒香祭祖的日子,總有朱氏子孫或近或遠,近者幾步、百十步,遠者幾裡、百十裡的前來聚集,拜祭祖先。
天井往外的堂下,站著許多等著祭祖的光裕堂朱氏族人。孩童、婦女、未出嫁的大妹子、小姑娘都在這裡聚集。有人快步從人群中穿進穿出,匆匆忙忙的準備著端午節祭祖的物什。
祠堂外面,就是光裕堂的男子和健壯。
天井的一角,靠著耳門的邊上,在排水的軟泥裡插著兩支牛油巨燭,帶著三支神香,正在劈裡啪啦作響。這裡祭拜的是祠堂土地神,端午節祭祖還沒有正式開始,但是土地神的供奉不能短少,必須先行奉上。
邦興公站在堂上靠著天井的位置,就在兩支巨燭的照耀下,滿心愉悅的望著堂下的眾多光裕堂族人。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他臉面上總是掛著淡淡地笑容,紅光滿面。
邦興公早已年過六旬、半白的頭髮稀稀拉拉的,根根往後梳起,披在腦後蓋住了整個後腦杓,差不多能夠垂到頸脖,拄著麒麟龍拐,看著眼前的一切。
煮熟的粽子就堆在天井兩邊的走廊裡,用竹製大簸箕裝著,擺放在兩張條凳上,熱氣騰騰。把本來就煙霧繚繞的祠堂變得更是霧氣朦朧。
然而,邦興公並不以為意,反而樂在其中。
就在邦興公的身前不遠處,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在天井的裡頭,有人哆哆嗦嗦的,使用了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下到了天井的中央處,尿急時也不想走遠,眾目睽睽之下,小夥子就在天井的角落裡張開了兩條細腿,露出了開檔褲裡的小屁股。
小夥子的屁股扭來扭去,不斷的擺出各種造型,然而無論他怎麽扭,都無法擋住四面八方的視線,總有人能看到他。更何況祠堂裡燈火通明,處處都有人在。
擺了幾回效果都不太滿意,小夥子最後也就放開了,臉一閉,不管不顧的沉腰立馬、挺胸收腹,擺好姿式後小嘴巴一嘟,就開始用力,準備在角落裡開閘放水。
小子無禮,邦興公卻是見怪不怪,反而一直樂眯眯的打量著對方,臉上帶著笑意。見他鬼頭鬼腦的探來探去,居然還曉得用天井和祠堂的落階、身體來擋著他人的視線,那是越看越喜歡,就喜歡他身上的那股子機靈勁。
小夥子到底沒有尿成。他剛剛擺好姿式,轉眼之間就被及時趕到的母親一把拖住,然後攔腰抱走。懵懵懂懂的攀在母親肩頭,不耐煩的聽著母親訓導,講解規矩,扭著頭在祠堂裡四處張望,還特意的打量了正對面的邦興公。
老爺子見此,難得的童心萌發,對著小孩童嘟起老嘴,扮了個鬼臉。逗得小夥子在母親的懷裡更是滿頭霧水解,不知不覺間就把粉嫩的小指頭伸到口邊,含在了嘴裡,吮得起勁。
這一舉動,直把老爺子逗得心花怒放,眼角的皺紋如同菊花般一層層散開,笑口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