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發了,今日要發了!”
朱學休激動的打擺子,雙手緊握,面色潮紅,快步又回到了前廳。
民國時期,聯保主任的工作主要是緝私防盜、查凶懲寇,以前每每有行動的時期,邦興公總是會聚集隊伍。然而這一回,居然還聚集了村民。
這樣的舉動,讓朱學休心裡有些不明,但這並不妨礙他知道今晚肯定有大行動,非同一般,簡直是要大發了。而邦興公就是這次行動的指揮者,所以看過情況,朱學休就回到了前廳。
前廳裡,邦興公和謝先生繼續坐著,一言不發。管家老曾站在邦興公身後,朱學休拉了一張椅子就要阿公身旁坐下,不言不語。
落地的座鍾滴滴答答的作響,偶爾還有謝先生掀蓋喝茶的聲音,搖頭晃腦,吹的茶水面上不停的泛起波浪。
還有桌台上的油燈,時不時,不停的晃動。
幾個人,坐了好久。
“這段時間,要少說少做,不要把是非帶家裡來。”
邦興公說話,沒有指名道姓,但朱學休知道阿公是在對著他說話。
“我曉得。”
“嗯。”邦興公點頭。
看到阿公面色似乎好些,又開口說話,朱學休趁機問道:“阿公,今晚什麽事情?這麽大陣仗!”
朱學休滿臉興奮。
邦興公聽到這話,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也不說話,端起桌面的茶盞,吹皺,喝過,再蓋上,又重新過了回去。做完這些,邦興以才開口說話。
“憲兵隊今晚會配合別動隊出來拉壯丁。”
“啊?”
“憲兵隊拉壯丁?”
朱學休大驚,不由得重複了一遍,簡直不敢相信。
旁邊聽見的謝先生和老曾也是面上一愣,只是兩人到底年長,反應沒有那麽激烈,只是一臉訝色的望著邦興公,眼神不定,腦海裡不知在想著些什麽。
民國時期,國民政府不但對蘇區及周邊群眾(主要就是青壯年男子)管理很嚴格。而且為了對付蘇區,經常到鄉下捕捉男子當民夫來修建各類基礎設施和戰爭碉堡,或者是強行參軍。
這些舉動,都是由別動總隊(也就是藍衣社)完成,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會有憲兵隊配合。
工農紅軍離開贛南蘇區之後,別動總隊這樣的舉動並沒有蘇維埃政府的離開而減少,反而變本加厲。
如果說別動總隊早期捉壯丁是因為政治、軍事上的需要,那麽後期更多的是為了金錢,為了滿足藍衣社少數人員的欲望。
到了後期,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半大的孩子,藍衣社基本沒有放過,屈打成招、栽贓陷害、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些手段都不算什麽,藍衣社還曾經販賣過人口、童工等等。
因此,說到拉壯丁,老百姓是聞聲色變,而藍衣社(也就是別動總動)因此惡名昭著!
聽到別動總隊在鄉下抓壯丁,朱學休大是吃驚,這才想通為什麽院子裡、家門口會這麽多光裕堂的族人和附近鄉民。
想著家裡家外的眾多族人和鄉民,朱學休面色不定,眼珠子不停的打轉,但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阿公,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不是好多年沒有拉過人了嗎?”
孫子問話,邦興公沒有答話,謝先生見到這樣,才回答朱學休,道:“什麽叫好多年,不過是才兩年多的時間而已。”
“兩年多?”
朱學休面色一愣,不由得陷入了回憶。
看到他這樣,謝先生乾脆放下手裡的茶盞,嘴裡重複道:“就是兩年多。”
謝先生告訴朱學休。“民國二十四年,也就是大前年十月十五高公公生辰,別動隊還在富坑捉過人,那是最後一回,大少爺你仔細想想。”
“大前年十月十五?”
“高公公生日?”
時間有點久遠,朱學休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既然說到高公生日,朱學休還是有些印象。
高公就是朱氏光裕堂祭拜的三位高祖之一,長房高公。每逢高公生辰,光裕堂都會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
從生日的當天——農歷十月十五起,在光裕堂宗祠會接連唱戲十天半個月,在這十來天的時間裡,仙霞貫遠近百余裡的光裕堂子孫都會回到故裡,到光裕堂的宗祠堂來祭拜。
而每每夜晚唱戲的時候,光裕堂祠堂大門口的草坪上更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得滿滿當當,盡是看戲聽曲的人。
這樣的盛事,比過年還熱鬧。
身為光裕堂子孫,朱學休肯定是有較著深的印象,所以他很快就想起來了。
“是了,是了。”
朱學休連連點頭,道:“那天富坑捉了不少人,只有在祠堂門口聽戲的才躲過一難,還有那個‘雞公佬’。”
富坑村離尾田村不算太遠,近處還不足十裡地,所以有不少村民在夜裡前來光裕堂祠堂裡聽戲。
當時,富坑村有一位老表,急中生智下躲在自家大門口的雞舍裡才堪堪躲過一劫,從此那位老表就自稱‘雞公佬’,其綽號和故事被廣為流傳。
朱學休還記得這些,只是想了想,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路。
“不對啊。”
“阿公,既然是停了,為什麽今年又捉啊?這事……”
大少爺臉上驚訝,嘴裡說著,腦海裡卻突然想起什麽,脫口便問道:“難道是你不當鄉長了,他們就來捉人?這也才三天啊。”
“不行,我的去看看,不能讓他們亂來!”
朱學休嘴裡說著,兩腿一蹬,轉身就走。
“回來!”
聽到阿公阻止,朱學休立即就停住了腳,轉過身來。“阿公,你去?”
“去個屁!”
“少在這裡裝模作樣的拿腔作勢,你不就是想我去嘛。縣大隊和別動隊沒幾個人認識你,黑燈瞎火的一粒落生仁(落生仁就是花生米)就送了你!”
邦興公氣得直翻眼,對著朱學休說道:“再說了,天(佬)要落雨,娘(佬)要嫁人。他們是上我們下,怎麽管?別動隊捉壯丁,也不是今天才有,他們一直有在捉的。”
邦興公舉著拐杖,東南西北的指著。“金坑、溪頭、嶺北、高星、馬安,附近這些鄉鎮,你也是經常在跑動,這幾年哪一年沒有?”
邦興公告訴孫子。“只是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們沒到仙霞貫來而已!”
“啊……,這……”
朱學休頓時傻了眼,思緒翻滾,情況還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