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雞湯,擦乾抹淨,管清心出去請人。
仙霞貫的頂天柱,雩北有名的大掌櫃拄著拐杖,一步一拐的走進了朱學休的臥室。
“哈哈……,你終於是醒了,太難不死,必有後福。”
鍾天福哈哈地笑著,臉上有些激動。
過後,又道:“仙霞貫苦難,自前朝開始,太平天國、匪患叢生、國共相爭、外寇入侵,荼毒了我們一代又一代,我這一輩,仙霞貫不到半數,剩下的十個能有八個殘;到了你父親的一輩,十不存一,再到了你這一輩,情況雖好,然而參軍、捉壯丁,十不存五……”
“……好不容易攢到四五百人,有了一支隊伍,一個子去了十幾個,高田一戰損失了一半,如今又損失了五六十人,蒼天不佑我仙霞貫,大少爺你要保重啊,仙霞貫再也經不起大難!”
鍾天福一一數來,老淚縱橫。
朱學休聽見,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看到對方情緒激動,站在原地,朱學趕緊的示意妻子,讓管清心請鍾天福入座。
鍾天福毫不客氣,搬了一張凳子直接坐在床頭,張開雙腿,身上穿著寶石藍的長袍馬褂,睜著一對眼,緊緊的盯著朱學休的臉龐。
臉龐上包裹著紗布,還能看到淡淡的血漬。
鍾天福眯著眼,看了許久,看的有些眼花,忍不住的搖了搖頭,聚散目光。
道:“男人不夠女人湊,仙霞貫的妹子是爭氣的,男人沒了,女人一樣上戰場。然而這些都是群狼,它總要有一個領頭的。我們中間缺了一代,我們這些人都已經老了,你阿公去了,墳頭的野草都長了好幾撥,我也快了,文姚公說不定還要走在我的前面。”
“我們這些人去了,你們怎麽樣,仙霞貫怎麽辦?”鍾天福問著朱學休。
他自問自答道:“你們這一輩,只有幾個人出挑,周興南守成有余,創力不足;方民平雖有遲智,然而瞬息萬變,等他想出對策,黃瓜菜都涼了。”
“論錢論人,光裕堂是不二之人選,森林、老八都是一時之傑,能力出挑,然而終究是年輕了一點,少不服其能,老不服其德,二十歲的後生那只能是個會下蛋的崽仔,你能指望他們做什麽?”
鍾天福不屑一顧,告訴朱學休,道:“這還要等些年頭。”
他對著朱學休說道:“再大的生意,大不過仙霞貫,有了仙霞貫,才有我們休養生息的地方,‘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此番過後,你切要謹記,再也不能隨便出去,仙霞貫少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你,把我這把老骨頭埋了,平安無事,但是你要是沒了,仙霞貫就得翻天囉,那些妹子立馬就會散去。”
“你要是心癢了,過幾年再出去。”鍾天福吩咐著朱學休,不停的安慰著他。
朱學休聽見,連連點頭,只是沒有說這一回是因為朱賢德的事情他才離開了仙霞貫,道:“嗯,我曉得,讓您擔心了,我以後不會出去的。”
“嗯,暫且忍耐,亂了一百多年了,太平盛世它總會來的。”鍾天福拍著朱學休的肩膀,把手按在被子上。
道:“趕緊好起來,鄉親們都等著你呢,沒有了光裕堂大少爺,仙霞貫的妹子們都得傷心,哈哈……!”
鍾天福難得的說了一句俏皮話,過後抹乾眼淚,轉頭就走,拄著拐杖離開了院子。
聽到他說的如此動情,朱學休深受感動,隱隱覺得鍾天福說的都是道理,恨不得一下子好起來,之前的消沉拋置於腦後。
鍾天福離開以後,光裕堂大少爺醒來的消息終於傳開,人們再一次紛紛前來,
謝先生、周興南、方民平,仙霞貫數的上的大戶、普通的百姓,踏破了院子裡的好幾道門檻,山珍野味、田間地頭的蔬菜、時鮮、野果,放滿了前面的整個院子。
管清心陪著丈夫會客,陪了一把又一把的眼淚,管家老曾更是感動的無以複加,不停的作揖行禮。
幾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客人們漸漸減少。
又是一個天黑,管清心伺候著丈夫吃過晚飯,夫妻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只是朱學休總覺得自己有一個人沒有看見,摸著腦袋,想了好久,想的隱隱有些生疼,好半天的時間他才想起是誰沒有來探望他。
“學德呢,學德哪去了?我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
“我好幾日沒有看到他了!”朱學休問著妻子。
朱學休受傷歸來,別人都來探望了,住在同一個院子的親弟弟不露面,這就有些扎心了,朱學休不由得想著兄弟朱學德做什麽去了,有沒有離家。
管清心聽到丈夫這麽說, 神情也是一愣,這才曉得自己這些天因為朱學休的事情,把小叔給忘了,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為什麽不來探望兄長。
不過,很顯然,管清心是知情的,知道的一絲半解。
“他啊,這段時間不好過,估計是躲出去了,東躲西藏,我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看到他了。”管清心道。
不管朱學德在做什麽,做妻子的沒有離間兄弟感情的道理,她只希望是朱學休和自己想多了,朱學德的確是不知情,不是躲著不見。
曾秋花前兩個月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小日子過的風風火火,一家人把那小子當成了寶貝,稀罕的不得了,仙霞貫的百姓羨慕的眼紅,朱學德因此經常被人拿來說道,暗地裡取笑。
朱學德心高氣傲,氣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坐立不安。楊梅口、石鼓村,這些邦興公的姐妹家裡經常能看到他的身影,躲在這些長輩家裡求安慰。
只是這些天,這些親戚家也去得少了,一天比一天的消瘦。
“這麽些天他瘦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早出晚歸,連個人影子都看不到,平常看見也是哈欠連天,一天比一天消瘦,想來也是晚上睡不好。這幾天他要是回來,你要好好的勸勸他。”
管清心道。
朱學休聽見,連連點頭。
道:“可以,有些話你不好說,但是我還是可以說的,等他回來,只要他在我面前露面,我會好好的勸勸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