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天明面色鐵青,兩眼似乎禿鷲一樣的盯著朱學休。
在檢查過後,確認謝志興確定氣絕身亡之後,他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光裕堂,同時帶走了他帶來的二十多位屬下。
朱森林走了,他帶走了近百名的護衛隊人員,不分男女,就地解散,隻留下老八和謝灶生一男一女,留在院子裡看看朱學休和管清心有沒有什麽吩咐,或者是需要幫忙的地方。
管家老曾走了,看到朱學休平安無事,躺在管清心大腿上休息之際,他就到了管清心夫妻倆的臥室,哄著幾位孩子,擔心他們擔驚受怕,安撫著孩子們。
老八和謝灶生並排的站著,還有隨後趕到的朱學德、北福眾人,擠在小客房門口,眼盯盯的看著朱學休夫婦和地面上四仰八叉,早已斷氣的謝志興,不敢輕離。
看到北福和朱學德出現,看到還有孩子,朱學休從妻子身上爬了起來,對著眾人說道:“你們把這房子打掃一下,孩子們看見了不好,不吉利。”
“另外,把謝先生給埋了。”
“弄乾淨點,謝先生是個喜歡乾淨的人,他不喜歡邋遢……”
“……就把他埋在采山吧,他既然喜歡這裡,在光裕堂呆了十幾年,我們就光裕堂給他一塊安身之地,亦不足為過。”
朱學休一一說過,迅速的布置,過後,他掙扎著要起來,誰知剛剛直起身子,還沒有蹬直腳,就發覺手酸腳軟,膝蓋上一股劇痛傳來,骨骼裡傳來一陣響,他忍不住的一聲悶哼,直接往地面上栽去。
“啊……”
管清心眼疾手快,趕緊的將丈夫撈在手裡,流著淚水,呼朋喚友,讓眾人抬著朱學休,並差遣老八前去請謝郭郎中前來醫治。
不一會兒的時間,郭郎中趕到,雄雞唱曉,天下大白。
光裕堂生變,光裕堂大少爺朱學休的腿部受傷,再次無法行走,他啟蒙先生謝志興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初二黎明兩點多過世,然後被安葬在光裕堂後面的采山上。
不過三五天的時間,仙霞貫所有的人都曉得光裕堂的教書先生叫做謝志興,被他的學生朱學休槍(和諧)殺在光裕堂的院子裡。
然而,始終沒有人知曉,朱學休為什麽要對著自己的啟蒙先生開槍,而且院子裡夜半三更的槍聲,到底是不是朱學休所打響?
小客房裡,到底裡發生了什麽?
朱學休不說,沒有人知道,包括他的妻子管清心也無從得知,也從不曾開口相問。
時間轉眼即逝。
朱字休呆在院子專心的養著腿傷,一晃就二三個月,清明時分,他的腿傷好了大半,已經能夠借助拐杖再次行走。
悶了大半年,待不得全好,再次坐著竹轎子四處行走,恨不得將光裕堂和仙霞貫的山山水水逛一個遍。
許久不曾出門,再次暴露在空氣下,暴露在泥土的芬芳裡,恍如隔世。
下雨天,聞著泥水的土腥味,秧苗的青草香,朱學休感覺自己深深的愛著這片土地,一刻也不能停止。
他貪婪的呼喚著每一份空氣,打量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看著光裕堂的族人和鄉親們下餃子一樣,在農田裡勞作,牛叫聲、雞鳴聲,孩子們喧鬧的聲音,還有山間田野裡時不時唱起的山歌聲音,一塊塊渾濁的泥田只是眨眼之間、半天的時間就開始變綠,變得綠意盎然……
朱學休的心裡莫名的開始變好,身體的創作、心靈的傷口似乎一夜之間痊愈。
春夏交接之際,萬物勃發。
朱學休一天一天的開始好起來,把身上厚重的棉襖脫下來,換成春裝,仿佛身上去掉了一層馬甲,深深的地吸一口氣,感覺是那麽的輕松,再也沒有以前的僵硬和沉重感。
他拄著拐杖滿院子的轉,他坐著竹轎子四處的奔跑,看著農田一塊塊的變綠。
他沒有去謝志興的墓前,怕引起悲傷,想著兄弟朱學德已經老大不小,曾秋發的事情已經過了一年,或許雙方的想法已經改變,於是想著到鄰村去看看自己的侄子。
只是路到半途,剛剛走出光裕堂的范圍,突然有人攔住了朱學休的轎子,哭哭啼啼。
“大少爺,我爸和二少爺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吧,我爸爸快被打死了!”
“嗚嗚……”
一位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拉著朱學休的雙手哭的好不傷心,不停的抹著眼淚,哭得好不可憐。
朱學休聽見,心裡一驚,緊接著就想起了許多,二少爺就是他的兄弟朱學德,只是他並不認識眼前的孩子。
“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爸是誰?”
“你媽呢,怎麽是你來找我?”
朱學休一連串的問題,心裡滿滿的是疑惑。
鄰裡之間,就算是有矛盾,那也幾乎都是成人之間走動,鮮少有讓孩子直接出面,朱學休不記得鄰村有誰有這麽大的孩子,又是鰥居。
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曉得自己的父親叫什麽,還是不願意說,聽到朱學休的問話只是搖頭,聽到朱學休再問,這才說了一句。
道:“我媽去我外婆家了,還沒回來。”
農忙期間,男主人打架,女主人去了娘家?……朱學休一聽就感覺有些不妙,趕緊的問道:“田插好了麽,怎麽兩個都不在家,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民國時期生產力低下,春耕從清明節起,一直忙到立夏,鮮少能在立夏前完成,只有完成自家的,才會到親戚家裡或者娘家幫忙,這一家人顯然不正常。
那扎著一對牛角辮,聽到朱學休問話,頓時又哇哇的哭了起來,淚水橫淚。
道:“我爸爸不肯插秧,我媽媽哭了,我爸爸和我媽媽打架,我媽媽帶著我弟弟到我外婆家裡,不肯回來了。”
“嗚嗚……,她不要我了,嗚嗚……”
“大少爺,你幫幫我吧,我爸爸快要死了,他是被二少爺打的,我家裡沒錢了!”
“啊啊……”
小女孩越哭越傷心, 先是抿著嘴哭,接著是張大嘴巴嚎啕大哭。
不知是洗臉沒洗乾淨,還是窮家孩子早上本來就不洗臉,只是用手抹一抹,亦或者是哭的太久,臉了沾滿了汙漬,與小女孩愛打扮的特性相差甚遠,兩條辮子扎的松松垮垮,東倒西歪,似乎是好幾天沒有打理過。
除了這些,他的臉上似乎還有一些傷疤,新傷未消,隻傷口比較小,不知道這是家裡或者別的孩子打的,又或者是小女孩自己不小心在何處撞傷。
她雖然說的沒什麽邏輯,但是朱學休等人還是聽清了,心裡已經曉得大概是怎麽一回事。
“你爸在哪,在街上還是在家裡?誰告訴你是我弟打的,你看見了麽?”
“我爸在家,沒在街上,他在家裡躺了兩天了,我沒看見,我是聽他自己說的,唔唔……。”小女孩接連關哭。
朱學休聽見,趕緊的點頭。
想了想,他說道:“行了,別哭了。”
“不管是誰打的,我到你家去看看,帶路吧,我不認得你家。”朱學休道。
難而不知是那小妹子沒聽懂,還是只顧著哭,根本沒聽見,杵在朱學休身前站著不動。朱學休隻好帶著在村子裡轉悠,七拐八拐,找到一位在家做飯、照顧孩子的老表嫂,讓對方領著帶到了小女孩家裡的大門口。
“就是這家。”
“我還有功夫忙著,就不陪大少爺一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