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休痛苦萬分,臉上慘不忍睹,面色猙獰。
他怒目圓睜,惡狠狠的看著姚啟華,恨之入骨,恨得咬牙切齒。
“你他麽的還有臉說這話,你曉得什麽是除鋤奸隊麽?江口鎮不知死了多少人,不要告訴我那裡面沒有你們的人。仙霞貫一天到晚有人盯著,流民還這麽多,你若是想死我不阻你,但是你別來禍害我們,仙霞貫已經夠苦了,不能再死人。”
“我們不需要付出,也不想再付出,仙霞貫人付出的已經足夠,如果真有你說的那樣的好事,那請你們的人員來到這裡再說。”
“(到時候)要殺要砍那是你們的事兒,別再算計我們仙霞貫人。你走吧!”
朱學休逐客,經過一番發(和諧)泄,他的怒火仿佛已去,顯然有幾分闌珊,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手裡松開了姚啟華。
姚啟華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嘴裡始終帶著笑意,只是嘴上卻不說什麽,笑容裡隱隱有些憐憫,又似乎有些嘲笑、譏笑。
這一幕,當即激怒了朱學休。
朱學休再次怒不可抑,歇斯裡底。
他青筋暴起,面目通紅,惡狠狠的看著姚啟華,攥緊拳頭不斷揮舞手勢,用力的將對方推倒在地面上。
“滾,你馬上滾,馬上給我滾!”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如有再見,必將你挫骨揚灰!”
朱學休咬牙切齒,再次手指著西北,嘴裡說完,他帶著幾匹馬揚長而去,山谷時隻留下一片急促的馬蹄聲。
姚啟華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身上的灰塵,看著朱學休遠去的背影,目有所思。
“別看了,你趕緊的走,大少爺不想失望,但也不想害你。”老八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對著姚啟華說道:“趕緊的吧,別再拖了,再拖下去人影更少,反而更引人注目。”
老八如此說道,姚啟華聽見,微微點頭,在老八護送開離開了山谷。
送了一程又一程,過了楊梅口,眼看著又是一片崇山峻嶺,老八停住了腳步。
“我只能送你到這裡,再往前就要靠你自己了。”
老八手指著山的那一邊,道:“穿過這座山,那邊就是九山,山下面有條江……,小王沒有死,但是已經不見了,我相信你們內部有自己的溝通渠道,我不多說什麽。”
“我隻想告訴你們,以後別再來仙霞貫,說話要有實力,你要是沒有實力,你說的再是動聽,那也是只是明裡挑撥,暗裡計算,想著我們去出力。”
“我們不歡迎你。”
“你走吧!”
老八沒有為難姚啟華,目送著對方在崎嶇的山道上越走越遠,在暗暗的星空下消失不見。
得知姚啟華離開,朱學休長松了一口氣,在朱森林、老八,以及稱保生的協助後,帶領壯丁組成的護衛隊、妹子和年輕的表嫂組成的女護衛隊,一天到晚的忙著,三天兩頭出現在高田村和西南的邊境。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敵人鬥,其樂無窮。
大的戰爭沒有,但是平日裡總是有那麽三五出現在邊境上,與朱學休等人對陣,鳴放幾槍之後悄然離去。
日(和諧)本侵入東北已經好多年,淞滬會戰也有好多年,日(和諧)本軍隊佔領南昌也有七八年,朱學休從來沒有想過日(和諧)本人會在贛南呆上多久,他覺得這必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然而世事無常,短短數月的時間,仙霞貫的鄉親們正在田間地頭忙著收割夏稻,抓緊秋種之際,日本撤退了。
收到消息,朱學休簡直不敢相信。在派出人員前去江口鎮、贛縣多方打聽,確定敵軍確實離開了贛州城,而西北方向再也沒有出現穿著黃色卡凡布的日(和諧)本皇(和諧)軍的時候,朱學休笑了。
仙霞貫人們載歌載舞。
山林中的山歌變得嘹亮,田野間情歌再次多情,朱學休等人感覺的仙霞貫的妹子也變得動人了,一切是那麽的美好。
從民國四十四年,即1945年1月底,敵人開始侵入贛南,2月5日贛州城破,7月16日離開,日軍在贛南侵佔了五個多月。
在這段時間裡,贛南和贛南人民損失慘重,據《贛縣志》記載,在這場災難中,1945年2月1日至7月20日之間,贛縣淪陷時期,一共損失人口3900余人,牛羊豬等大型家禽損失接近13000頭,房屋損毀1857幢,共計13124間,經濟損失高達21億。
相比於贛縣,仙霞貫是幸運的,日(和諧)軍大部隊並沒有經過仙霞貫,但是仙霞貫的損失依然慘重。
國共相爭,過後是血腥大清洗,再後是參軍抗戰捉壯丁,仙霞貫僅有的數百青壯,只是2月初高田村一戰,就幾乎損失了一半。
眼看著就是七月半,大喜之後是大悲,在這個傷心有月子裡,仙霞貫的百姓紛紛購買大小竹籠子、黃裱紙,有的還購買冥式大洋,拌著洋油燃燒在每一座新墳之前。
在這個傷心的季節,王香芹回到了仙霞貫。
聽到她回鄉,朱學休趕緊的來到尾田村,在對方的家門口候著。
聽到他趕來,王香芹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就從屋裡出來,眼睜睜的看著朱學休。
“學休仔,你賢德叔去了。”
“嗯,我曉得。”朱學休點頭。
雖然早在數月之前,贛州城剛剛淪陷之際,朱學休聽說了朱賢德遇難的消息,但是不敢去相信,他總以為會有奇跡出現的一天。
然而時間慢慢過去,他終於相信了這個事實,只是今日重提,而對朱賢德的遺孀,朱學休還是忍不住的悲從心中來。
“我……”
朱學休泣不成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是去安慰眼前的未亡人,還是他自己也需要安慰。
然而王香芹沒有在意,黯然的臉上掛出笑容,從上衣的側兜裡掏出一封信件。
“這是你賢德叔給你的,特意交待我。”
“如果有什麽事情,你就看著辦吧,別讓自己為難。”
王香芹將信件遞了過來,朱學休趕緊的接著,點頭應和。
“我曉得。”
正欲拆開信件,誰知王香芹轉身就走,手裡抓著兩個孩子,一手拖住一個。
朱學休看見,心裡大驚,不由得出聲喊道:“香芹嬸,你……”
誰知,還不等他把話說完,王香芹就停了下來,也不回頭,脫口就說道:“我曉得,你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阿叔雖然去了,但是他的孩子還在,幾個都不小了,眼看著我就要做外婆,做婆婆了,享清福的日子就到了,我沒有那麽笨。”
“仙霞貫許多人年紀輕輕就守寡,孩子沒我的大,年歲沒有我的多,她們都能堅持下去,為什麽我就不能?”
“我相信族裡會照顧我,你也會,清娘子也會,對麽?”
王香芹問著朱學休,朱學休連連點頭。
王香芹看見,面有微笑,道:“這就是了,仙霞貫百姓千千萬,光裕堂一家獨大,如果光裕堂都活不下去,更何況其它?”
“我已經很幸運了!”
“你放心吧,我只是回娘家去看看,我好久沒有見過她了,她也好久沒有見過我們……”
王香芹輕輕地說著,臉上帶著笑,眼淚卻是嘩啦啦的往下流,匯聚成河,匯成兩行。
朱學休看見,心裡大拗,然而卻是不知道怎麽去安慰眼前的婦人、嬸嬸,唯有強忍著淚水、掩面而去,頭也不回的回到了院子裡,在小書房裡瑟瑟發抖。
顫抖了許久,終於平靜。
朱學休抹上淚水,將王香芹給他的信件拆開,把裡面信紙抽出、展開,熟悉細毛筆字映前眼前。
“學休: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人世,天人永隔……”
信有兩頁,但是朱賢德在信紙裡並沒有多說什麽,畢竟毛筆字佔用的空間不和,短短的問候,再加上一些敘述,然後將妻女托付給族裡和朱學休。
最後才在信中寫道。“吾在密室裡留有一些東西,你收到信件之後不妨去看看,若是有心,若是有能力,萬望按我信中所述將這些物品轉交出去……”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也沒有說是什麽物品,更沒有說交給誰。
朱學休急匆匆的將信件收好,藏在懷裡,飛一般的趟過小河,來到了尾田村的祖祠。
光裕堂的密室有很多,但在族人的嘴裡,真正叫密室的只有一座,那就是光裕堂祖祠神像後面的那間密室,它賦予光裕堂族人不一樣的意義。
光裕堂的族譜,以及許多事關生死、重大的物品和東西都保存在這個房間裡。
祠堂裡空無一人。
朱學休跨過祠堂的大門門檻,越過天井,從側廊上走到上堂,再從供台一旁特意預留的空間來到密室的房門前,掏出鑰匙,他直接打開了房門。
密室是個小橫房,它沒有窗戶,長時間的閉合使裡面的空氣渾濁不堪,朱學休顧不得等待,直接衝了進去。
進門之後,入眼的一排排的木箱,巨木箱子,擺放的整整齊齊,這是仙霞貫的槍支,也是光裕堂的槍支,整整數百多枝,前陣子購槍之後,還有剩余以及退換下來的槍支全部保存在這裡,這裡決定仙霞貫生死之地。
朱學休在這些箱子上沒有多用,迅速的越過,直擊對面一張孤零零的桌櫃,桌櫃裡鎖著的是光裕堂的族譜。
桌櫃的旁邊,豎著一個藤條製作的箱籠,它是一個大號的行李箱。
朱學休直接撲向那個箱籠,端起來,擺在桌櫃上。
藤箱有些分量,抱在手裡特別的沉重,朱學休迅速的打開,上面是幾件衣物,撥開之後,是一個黃褐色的牛皮箱子。
這箱子分明就是半年前,朱賢德臨行之際,在院子門口,朱學休送給朱賢德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數十根金條,他要給朱賢德買命。
看見這個箱子,朱學休心裡一驚,果斷的將皮革箱子打開,密室頓時一片金黃。
“咣當……”
朱學休幾乎摔倒在地,腿腳酸軟,雙手用力的撐著箱沿,撐著身體,對著箱子裡的黃金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感覺無法呼吸,渾濁、壓抑的讓他無法喘息。
他強忍著不適,迅速的把手伸進了皮革箱的側邊,很快就從金條也箱壁的縫隙裡面拈出一封信紙,看到信封上有他的名字,朱學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密室。
出了房門,朱學休才發現天色已黑,祠堂裡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值守的人員曾經來過,神像前只有幾枝香和油燭在劈裡啪啦的燃著。
微風吹風,燭火蕩漾。
“劈裡啪啦……”
“劈裡啪啦……”
借著燭火,朱學休拆開信件,展開細看。
頃刻之後,手腳發涼,朱學休的一顆心思直接往下沉,如墜深淵。
“為什麽?”
朱學休心裡呐喊,手心發抖。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年,那年朱賢德回鄉求助,在仙霞貫(觀)不遠的灌木叢裡,矮山坡上,朱學休戲言,曾問朱賢德姓王還是姓蔣,朱賢德笑笑不答。
原來朱賢德即不姓王,也不姓蔣,而是……
朱學休瑟瑟發抖,手裡的信紙隨著手心不停的顫抖,嘩嘩作響。
速度飛快!
他疊好信紙,看看左右無人,迅速的鎖上密室逃離而去。
再一次飛一般的回到院子裡, 朱學休直接躺到小書房的床榻上,打擺子一樣篩個不停。
管清心聞訊起來,看到丈夫這般神色,面目大驚。
“你這是病了嗎?”
“如果病了,怎麽在這裡躺著,回臥室啊……我去讓老六將郭郎中請來。”
管清心手摸過朱學休的額頭,嘴裡說過,轉身就走。
朱學休趕緊的將妻子拖住。
“別,別請郎中!”
“我,我沒病!”
牙齒交戰,朱學休像個籮筐,豆腐架一般,渾身無力。
管清心心裡一愣,隨即不信,再次伸手在丈夫的額頭上探索,入手冰涼,額頭全是汗水,仿佛一身濕透。
管清心大驚,以為丈夫是得了重症,險些流下淚來。
只是想想朱學休一向見不得人哭喪,她趕緊的忍著淚水,強作歡顏。
道:“你是病了,病的不輕,我趕緊的去,不能再拖了,你還能舍不得那幾個票子?”
管清心抿著嘴,故意打趣朱學休。
朱學休聽見,心裡大急。
“我沒病,你他麽的才病了!”
“我這是嚇的!”
朱學休苦喪著一張臉,渾身打擺子。
PS:還好還好,今天順利完成任務,總算是說到做到,不用再欠章,前幾天對不住大家了,在此謝過各位書友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