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清心靜下心思之後,一連幾天,果然是安份多了,朱學休樂的清閑,天天陪著她,幫著將成捆的毛線纏成線球,然後陪著妻子說說話,端茶遞水,若是時間長了,就勸著她走一走、動一動。
這就一樣,一連幾天,過了小年,眼看著年關一天天的接近,管清心終於織出了一件圓包針織法的無袖短褂子,迫不及待的讓丈夫脫了身上的外套的短襖,在屋裡頭試穿。
夫妻倆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在梳鏡台前站定,朱學休穿著一身橘(黃)色的褂子,管清心站在他身邊或身旁不停的看,連連點頭,不停的擺弄。
“嗯,還是我織的好看些,合你的身材。”
“你看,穿著多好,多貼身!”
無論什麽時候,女人都不會忘記自我誇讚,尤其是在可能要與情敵對上、相互做出比較的時候,她們就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不好。
管清心喜笑顏開,滿臉都是笑臉,時而拍拍朱學休的手臂,讓他站整齊,好讓她仔細瞧看;一會兒又提提褂子的雙肩讓它開起來肩膀更寬,這樣穿在身上能顯得更加英武。
“顏色也好,這顏色多喜慶,又顯年輕!”
“那白白的像什麽樣子,總感覺少了點朝氣!”
管清心越看越滿意,嘴裡不停的損,當然,她損的是當初藍念念織的那引起羊毛衫和羊毛線褂子。
她的嘴裡不停吹噓,說著好話,但管清心曉得,嘴裡說的再好,也掩瞞不了眼前這件褂子的缺點和不之處。
褂子的領口織大了,導致雞心領很小,有些箍脖子,要是天氣再冷些,在裡面穿厚點,估計會吊住脖子,垂不到底,腰上涼涼颼颼的;
後面的頸脖子織高了一些,穿住的時候,要是外面套著的衣服不多,後面就會拱起來,看著就像人會駝背一般;
袖口留的過寬、太大,微微往外張,這樣看著是好看,但是只能裸穿,也就是把褂子穿在最外面,就如現在朱學休試穿一樣,不要再穿外套,否則一旦外面再穿外套,那麽手臂前後、肩膀上下就會擠成一團或者鼓起起來。
還有……
問題許多!
然而,管清心面色不變,手裡不停的拍打著朱學休身上的褂子,連連點頭。
“不錯,不錯,挺好的。”
“現在這天氣穿著正好,也顯身材。”
“我再多幫你織兩件,有的替換,這一件就這樣半寒不熱的時候穿著,在屋裡穿著,不用穿出門。”
“出門的我另外給你織兩件,這件我看著就喜慶。”
“正正好!”
管清心計劃的一清二楚,完美的做出了規劃和安排,臉上忍不住的有些得意,挺著肚子一搖一晃,朱學休怕她累了,趕緊的上前扶到,挨到椅子前坐下,倒了一杯溫茶,夫妻各自拿著一些乾果、米疏在嘴裡吃著,填填肚子。
朱學休低眉順眼的吃著,忍著不去看身上的褂子,免得暴露了心態。
管清心看見,心裡很不滿,把手裡的吃食放了,道:“你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低著眼?”
“你眼睛本來就小,還這樣眯著,完全就看不見了!”管清心道。
聽到她這樣說,朱學休忙不迭的抬起頭,看著妻子,管清心這才滿意,誰知她剛剛點頭,朱學休又把眼皮垂了下去。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我說你哩!”
“人長的不錯,身高、面樣子都好,大好的後生一個,怎麽就喜歡眯著睛呢?”
“多礙事,看不順眼!”管清心吐槽。
看著朱學休聽到她的話依言抬起頭來,然而只是稍稍過後,又再次低下頭,眯著一對眼,管清心看見,頓時樂了,不辭辛苦的走過去,走到丈夫身後,伸出手掌把他的頭掰起來,撐開眼睛。
“你看看,這樣多好,多支持一會,習慣就不會了。”
“嗯,就這樣,保持好!”
“嗯,乖!”
朱學休一動不動,抬頭挺胸,表現的十分乖巧,管清心心滿意足,喜滋滋的回去了,然而剛剛回到座位上坐下,管清心又瞅了一眼,結果發現不對了。
抬頭挺胸、挺胸收腹,朱學休坐的很端正。
然而管清心看著,無論怎麽看,朱學休就好像眯著眼,要不是一對睛珠子黑白分明,不時的在轉動,她還是為他閉著眼睛。
管清心不由自主的伸長脖子,湊到了朱學休面前。“抬起頭來,看著我。”
“對,就是這樣。”
“把眼睛撐開,對,就是這樣,把眼皮撐著。”
“嗯,嗯,好,這樣好,對,放下來,保持著。”
管清心一板一眼的指揮著,撐著眼簾的時候還好,她覺得朱學休在看著自己,然而一放下眼皮,好像就變了。
“不對啊,我怎麽沒注意,以前沒發現?”
“以前你不是不眨眼的麽,怎麽現在眨眼了?低著頭、眯著眼,成天像個老太太,一點朝氣都沒有,七老八十。”
管清心很是不滿,低著頭左看右看,就像乖寶寶一樣,在朱學休著湊過來湊過去,眼睛是滿是好奇和不敢置信。
她記得分明,數年前朱學初在她家裡去相親的時候,她記得他的兩個眼睛就是睜開的,兩眼亮晶晶,要是有眯著眼睛這毛病,她不可能發現不了。
如果真的當時沒有發現,管清心漏了,那麽也還有她的母親、父親幫著,還有陳婷婷看著,眾目睽睽之下,管清心不覺得可能自己漏看了。
“怎麽回事?”
“你幾時學會的眯眼睛?”
“這毛病不好,必須得改,我不喜歡!”
管清心搖著頭,接著說道:“閉著眼,總感覺你做了虧心事,傷天理!”
“來,抬起來,看著我……”
“對, 就是這樣。多練習,用不了多久就好,你這習慣沒養成多久!”
管清心表現的非一般的執著,臉上帶著微笑,又是鼓勵,又是催促,不厭其煩。半個多小時了,手裡纏著羊毛線,一邊織毛衣,一邊搞監督。
朱學休努力了好幾回,堅持了許久,但是最終還是放棄,敗下陣來,趴在了桌面上。
“不行了,我這改不了。”
“我這毛病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十幾年了。我剛懂事的就學會了這一點,只是你不知道。”
朱學休告訴管清心,嘴裡解釋道:“孟子有言: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哉?”
“人的眼睛容易把思想暴露,尤其是在你說話的時候,眼睛更是容易把你心中所想透露給他人。……我做不到面不改變,也做不到波瀾不驚,所以我經常眯著眼、低著頭,讓別人看不到它,這樣,別人就猜不中我的心思。”
“嘿嘿……”
朱學休笑著,面得意,道:“我阿公是這樣,我見樣學樣,所以也跟著這樣。”
“以前只是你沒注意,所以沒發現,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沒改變,你也沒發現。”
朱學休如此說道,而且還搬出了孟子和邦興公,管清心登時傻了眼,不過她在心裡想想,還是點頭認同。
道:“行吧,那就依著你,不過在家裡的時候,多看看我,我不喜歡你垂頭喪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