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很快就弄好了,端了上來,除了管清心姐妹在後廳的桌上用飯之外,其他人全部到了後院,一桌七個人,帶上聞訊而來的管家老曾、大廚壯嬸也沒有離去,端在桌旁為大家遞茶倒水。
“大家多喝點,喜慶。”
“來,文姚公,滿上。”
管家老曾端在旁邊,不停的勸酒,面有喜色,壯嬸也是吃了喜鵲屎一樣,湊在桌邊,拿著筷子給文姚公、郭郎中夾菜,雖是大廚,但卻不是下人,只是一名雇工,而且輩分還比朱學休兄弟長一輩,只要不上桌共吃,沒有人去嫌棄她,一桌人其樂融融。
自從邦興公去世後,管家老曾一直病怏怏的,在床榻上躺了四五個月不見好輕,如今聽到管清心有了身孕,頓時掙扎起來待客,面色雖不太好,但是精神卻是好的一塌糊塗,站在桌旁就是不肯退下去,鞍前馬後的伺候著桌眾人,時不時的還說上兩句動聽的笑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管家老曾只是傷了心神,身體一直不算差,只是躺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身體也就變差了,只是如今心思一變,感覺病情就好了一大半,朱學休與他相處了二十幾年,曉得老曾的性子,也就由著他。
當晚眾人皆醉,微醺微醺的散開,興致昂揚。
郭郎中為文姚公作伴,在客房裡居住,第二天一大早沒有吃過兩飯,兩位老者就結伴離去。
朱賢德也睡在客房,一大早叔侄幾個用過早飯,直接奔到仙霞貫(觀)。
叔侄仨人到了被服廠,朱學休領著朱賢德和朱學休參觀,土牆泥瓦,粗粗的屋梁架著,高大窗戶一排排,面積巨大、寬敞明亮,一側擺著小山一樣的棉花和布匹,另一側二三十台老式的腳踩縫紉機排成兩排,許多工人的忙碌。
再遠處,有幾位老表背著彈弓逼哩剝落的響,汗流夾背。
“你看,不錯吧?”
朱學休面有得色的向朱賢德示意,道:“廠房沒花多少錢,除了吃喝也就一些木料和瓦錢,不過這些縫紉機花了我不少錢,東拚西湊花費了許多力氣才騰挪回來。”
“還有這棉花,雖然有指標,但是實在太難搞,關系太複雜,一削二剝,真正到了手裡,走關系的錢比棉花錢還多,門道太深了。”
“嗯,還不錯。”
朱賢德點著頭,目光疾掃,走馬觀花一樣的打量著周邊的一切,朱學休跟在兄長後面,默不作聲的作著,叔侄兩個都只顧著眼前,沒有去多想朱學休嘴裡門道太深,走關系的錢比棉花錢還多的話。
無論什麽時候,這種事情都少不了,沒有什麽大驚小怪,只是有的時候少,有的時候情況又嚴重些,華夏大地、人間在世,本來就是一個人情和關系的世界
自從去年春被服廠和毛刷廠開工以來,朱賢德雖有來過幾次,但是都是在假期間前來,沒有看到作業,廠房裡空空蕩蕩,看不出什麽。
此次非年非節,正值開工之際,朱賢德忍不住的多瞧多看,連連點頭。
“還不錯。”
“毛刷廠那邊怎麽樣,也和這邊差不多吧,停工沒有?”
朱賢德轉問起了毛刷廠的事宜,道:“掙錢了吧?”
毛刷廠與被服廠有此距離,因為被服廠產生的灰塵比較大,而毛刷廠的毛線和製品偏偏就怕沾染灰塵,所以兩個廠房相差近兩裡地。
“還行!”
朱學休點著著,嘴裡告訴朱賢德,道:“投入在年初就回本了,不過近段時間經常停工,毛線比較難搞,很難搞到鬃毛,生意不如這邊好,要差些。”
“近段時間經常安排她們到這邊來幫忙,那邊養不活這麽多人。”
“你把這麽多人給我,我總不能讓她們沒飯吃。”
朱學休指著一位前面不遠走動的女子,那女子穿著小腳褲,上身穿著碎花布扣長衫,手裡捧著胎心往外走,顯然是抱出去準備把胎民縫製在被套裡。“你看,她就是從毛刷廠過來的。”
“那邊的都是女人,又在城裡呆過,還有些是小腳,重活做不了,不過十幾斤的活,以及一些針線活還是能做的,能幫不少忙。”
“穿線麽,怎麽穿不是穿?往棍子上穿鬃毛是穿,往針眼上穿線也是穿,把被胎縫在被套裡是個女人都能做,嘿嘿……”
朱學休齜著牙兩顆牙,說起了‘冷笑話’,不過朱賢德顯然是沒有這樣的心思,聽見這些,他只是稍稍點頭。“嗯,還不錯,總算沒有辜負政(和諧)府的期望,把這些人安排好了,看精神樣貌,生活的還不錯。”
當初毛刷廠的工人全部都是尼古拉太子從妓(和諧)院、勾欄裡弄出來了,取締了贛縣及周邊的營業場所,然後將她們培訓再就業,如今能看到這些人自力更力,過上的正常人的生活,朱賢德還是有幾分滿意。
“這樣就好!”朱賢德肯定道。
朱學休腆著一張臉,嘿嘿的笑,聽到朱賢德的話,頓時點頭,接道:“那是,我能辜負你麽?再怎麽說你也是我長輩,我可花了不少心思!”
說完這話,朱學休兩眼巴巴的看著朱賢德。
這副表情,朱賢德一看便知,曉得朱學休這是又想著能不能從專署或者是他這裡撈些好處,只是朱賢德顯然不想接族侄的這番話。
朱學休這人,那是給棍子就能上樹!
朱賢德沒道理自討沒趣,於是故作不知,板著一張臉岔開了話題,轉而問道:“這裡是誰在管,還是老易麽,這麽多人,他一個人管不過來吧?”
朱賢德性子高冷,朱學休深知,看到族叔故作不知,朱學休也不會自討沒趣的接著擺弄表情,他剛才的行為只是隨了一句老話,:會叫的孩子有奶喝,所以話到‘深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相應表情,並沒有多少迫切的意思。
如今看到朱賢德‘不上道’,朱學休也就點到即止,收起笑臉,肅正面孔點頭言道,“嗯,是管不過來,如今這裡有幾個人在管,打頭是老易,隨後是謝灶生,一個妹子。”
謝灶生就是數年前隨著古老漢一起從興國縣逃難來的那位平板身材、膚色較黑的妹子,當初她乾巴巴的隨著古老漢到院子裡討情,像個悶葫蘆,沒想到卻是一位能乾活,有韌性、有活勁,還有腦瓜子的妹子,朱學休得知後,就把她提成了管事,隨著老掌櫃老易一起管理著被服廠。
朱學休是知道詳情,但是朱賢德和朱學休卻是不知,聽到朱學休說管事的是一位妹子,叔侄倆的眼睛就掃了過來。
“妹子……?”
意猶未盡,朱賢德和朱學德對視一眼,然後一起著朱學休,面以古怪,眼神時有些疑惑,又隱隱有些擔心,甚至還有些鄙視。
我是那種人嗎……,朱學休一見,頓時曉得對方兩人是想歪了,還說是自己的兄弟和叔叔呢1
“對,妹子,今年十八歲……”
本來想著解釋兩句,不過想想,朱學休最後放棄了,轉身走向門外,對著廠房門外喊了幾句,隨後就有一道纖瘦的身影奔到了朱學休前,然後隨著他一起步入廠房,來到朱賢德幾人面前。
“來,這就是謝灶生。”
“這是賢德叔,你認識的, 他以前來過這裡。”
“我這是我弟學德,同胞兄弟,在外留洋,幾個月回來沒幾天又跑出去了,在外面……,這幾天才又回來。”
朱學休為雙方介紹,介紹過女方,又介紹朱賢德和朱學德,雙方致意,然後叔侄倆拿眼看著謝灶生,上下打量。
這麽多年過去了,妹子還是當年的妹子。
當年難辨雌雄的妹子終於長開,要有身段有身段,要模樣有模樣,前凸後翹,只是臉上線條有些僵硬,似乎少了幾分女人的溫柔,皮膚也和當年一樣,黑的發亮。要不是頂著一對胸脯,隻憑她頭上的寸發和剛毅的面孔,或者還會被人當成是一位後生。
……
看到謝壯生的樣子,當場就冷了場。
朱學休鼻孔朝天,昂著頭數著屋頂到底放了幾根木梁,逢單還是逢雙,屋場上當底用了多少瓦,蓋瓦用了幾天;朱學德頭顱微晃,從西數到東,又從南數到北,數數廠房裡有多少人,然而又放著多少棉花。
一噸、二噸、三噸……
至於朱賢德,面色微紅,手握成拳,堵在嘴門口,不停的在咳嗽。
“咳咳……”
“咳咳……”
此情此景,只看得謝灶生滿頭霧水,一臉茫然。
她閃著一對大眼睛,黑分明的大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兩眼亮晶晶,一會兒看看朱學休,一會兒看看朱賢德,然後又看看朱學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