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休正在吃早飯,就聽到了重香的來訪。
重香沒有走正門,而是走的側門,這是她從弟弟斧頭身上打聽來的,曉得朱學休這個時候在後院裡用飯。
朱學休把重香叫進來,當即曉得了藍念念要嫁給冉茂江的事情,心裡大驚,隨後領著重香出了門,騎上快馬一路急馳。
重香就來求救的,希望朱學休能勸勸姐姐不要嫁給冉茂江,只是全家老少,帶上叔叔嬸嬸幾個人相勸,藍念念都不願意改變主意,所以她只能前來光裕堂,希望朱學休出手相助。
姐姐愛著朱學休,重香相信朱學休也一樣愛著藍念念,他們之間談話,如果朱學休相勸,重香相信姐姐一定會聽從,說不定藍念念就會改變主意。
朱學休與重香共騎一乘,領著老六,再著幾個人飛快的出了陂下村,從采下腳下越過,又飛奔到了富坑村。
面色嚴峻,心裡著急。
然而等到出了富坑村,眼看著九山就在眼前,馬上就要進九山村子裡面,朱學休卻突然停了下來,喝止了馬步。
“籲……”
朱學休叫停駿馬,把重香放了下來,然後自己也下了馬。
站在微微的寒風中遠遠的看著九山村,神思注目,久久不動。
“唉……”
過了許久,朱學休嘴裡一聲輕歎,扭過頭來,對著疑惑不解,正眼巴巴望著他的重香說道:“我不能去九山村。”
朱學休嘴裡說道,不等她說話,嘴裡又道:“重香,我結婚了,有老婆了,不能再到九山村去了。”
“至少暫時不能去。”
朱學休告訴重香,道:“你回去之後再勸勸你姐姐,告訴她,土匪終究是土匪,嫁給他有礙她的名聲,更可能會連累你們,還望她三思為重。……”
朱學休沉默了一小會兒,又道:“話就說到這裡吧,你帶回去,就說是我說的,我的意思。”
“我就不見她了。”
朱學休說完,扭頭就走,安排了兩位護衛護送重香,騎上駿馬就往回趕,隻留下重香在原地心裡著急,嚎啕大哭。
“大少爺……”
“大少爺……”
重香淚涕齊流,追趕著朱學休的馬匹,然而兩條腳哪裡能夠跑的過四條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朱學休帶著老六幾個從在山腳下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漸漸消失不見。
“嗚嗚……”
“嗚嗚……”
重香抹著眼淚,不停的哭泣,傷心欲絕。
朱學休騎著快馬,越走越遠,遠遠的聽到重香的哭聲,心裡堵得慌,心裡難受,似乎有一腔怒怨氣在胸腹間回蕩,怎麽擠也擠不出去。
騎著騎著,眼看著又要離開富坑村,回到光裕堂,路邊的山坳裡卻傳出來嗩呐的聲音,嗚嗚咽咽的吹的讓人斷了腸,柔腸百結。
朱學休停了馬,站在道路上,聽了一陣又一陣。
嗩呐吹的久了,估計吹嗩呐的人也是累了,後面有一陣無一陣的吹著,朱學休想了想,下了馬,尋著嗩呐的聲音摸了上去,向一個山坡爬去。
雩縣號稱嗩呐之鄉,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把嗩呐吹到這種地步,蒼涼、悲切,而又不失雄壯、開闊,朱學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嗩呐聲音,他覺得有必要去看看。
帶著幾個人,上了山坡,來到山崗上,入目的是青山翠木、灌木叢林,舉眼看去,看了許多眼,才在一棵歪脖子的松樹下看到一道人影。
一位年過四旬的男人,斷了一條腳,拉腰斬斷,褲管裡空洞洞的,身上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舊軍裝,臉上有些邋遢,那張臉似乎從來沒有洗乾淨過一般,臉上有著道道黑色的汙痕和條壑。他的左手邊斜斜的擺著一條拐杖,抵在胸前,右手拿著一把嗩呐,兩眼無神的看著眼前的青山,目光有幾分深邃。
朱學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在山坳裡看到了一座墳墓,剛建不久,上面的新土上長著幾棵芒草,或者就是一年二年,甚至只是半年幾個月。
“你是誰,為什麽到了這裡?”朱學休問著。
他很肯定眼前的男子不是附近的人士,他手裡拿的嗩呐更不是仙霞貫及周邊雩縣一帶的嗩呐,體積更小,有些接近部隊裡的軍號。當然,或許也可能是其它地方的製式嗩呐。
“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朱學休兩眼打量著眼前的男子,嘴裡再問,語氣中充滿了肯定。
那名男子聽到有人說話,扭過頭看,看著朱學休、以及他身後的老六、護衛等人,面上一愣,很快就恢復了表情,面色平靜。
他微微笑起,有幾分親切,又有幾分無奈,眼神裡透著滄桑、又有幾分思索,拿起手邊的拐杖站直身體,搖了搖頭,腦海裡思索著,嘴上緩緩說道:“我不是本鄉人。”
“我和我的戰友打了一仗,隊伍裡就剩下了我,我答應他回來看望他的母親。”
“……只是回來的晚了。”男子操著外地口音,示意著對面山坳裡的墳墓,道:“所以我準備在這裡住一段時間,陪陪她。”
男子沒有報姓名,也沒有說來自哪裡,說完之後,拄著拐杖,拿眼看著朱學休以及他身後的一眾人。
“哦……”朱學休點了點頭,拖長著聲音。
看到對方不再說話,朱學休看著他的殘腿,想了想,道:“有困難嗎?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在光裕堂。”
朱學休沒有報出自己的姓名,他相信只要在仙霞貫居住,那麽對方一定會聽說過光裕堂,也一定會曉得光裕堂如今的當家人是誰,他又姓甚名誰。
男子聽到朱學休這樣說,心裡有些好奇,又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朱學休數眼,最後搖了搖頭。
“謝謝,不用了。”
“這裡的百姓,鄉親們都對我很好,很好客知道我初來乍到,送了許多糧食來,米、蔬菜都不缺。”男子這樣說。
他舉起手裡的嗩呐,再道:“再說了,我還有它,有它陪伴著我,餓不死。”
朱學休聽見,很是認同,連連點點頭,對方有這門手藝,嗩呐吹的這麽好,在這紅白喜事都離不開嗩呐的仙霞貫,肯定能過的好,過的很不錯。
吹嗩呐在雩縣及手邊也是一門手藝,嗩呐人的家裡一般比普通居民的家境都要好。
想到這裡,朱學休又是點頭,沒有再問,然後轉身就走,連走邊說,道:“以後如果有什麽困難,你盡可以來找我。”
“吃喝穿用,哪怕是回鄉的路費,我都可以給你。”
“我敬重的不是你,也不是想聽你的嗩呐,我敬重的是你那條腿!”
朱學休說著,很快下了山坡,騎上馬,帶著眾人回到了光裕堂,半刻也沒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