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念念哪裡礙著你了,又有哪裡對不住你?我就不見得我嬸嬸她們能比藍念念好到裡,仙霞貫還能找到比她更好的麽?”
“如果有……,你告訴我,我明天就去找她!”
這是觸到了他的逆鱗,朱學休狂噴不止,站在桌前,怒氣衝天的看著阿公,嘴裡不斷的詰問,把藍念念捧成了九天仙女的謫落凡塵。
都說不怕人比人,就怕貨比貨。無論再好的人,總能找到幾點不好的地方,再不好的人,也總有幾個優點,所以朱學休根本不懼,不怕邦興公找出更好的人來,更不擔心藍念念會比不過他人。
更何況,在他的心裡,藍念念未必就不是他哪裡說的這樣,九天仙女落凡塵,所以才說這般理直氣壯。
朱學休說話,邦興公默不作聲,好不常易等到朱學休嘴裡說完、怒氣過後,邦興公才接過了話頭。
“仙霞貫是找不著,但不是還有其它地方麽,所以我才帶著你到黃麟鎮,那裡就有一位妹子不比她長的差,性情也不錯,……。”
邦興公手指著黃麟鎮方向,一臉的鬼笑,有些促狹、又有些猥瑣,露出是街坊地頭,男人們有討論女人時都會露出來的表情,笑意盈盈。
只是還不邦興公表達自己的善意,朱學休就扭過了頭,脫口便道:“那我也不要,那又不是我老婆!”
朱學休嘴裡嘟著怕了,不情不願,根本不願搭理邦興公,連話也沒有說完,就被他搶了去。
看到孫子這樣,邦興公又氣又無奈,聽到孫子這般說,當場接過了話頭,道:“她是不是你老婆,但是九山那個不也還不是你老婆麽?日久生情,只要你們兩個喜歡,日後總會有感情的,你和藍念念不也是這樣麽,以前我也沒看到你天天往那跑啊,這才多久的事情,你們交往已經好多年了……。”
“不去。我要是去了,那我成什麽人了,我就喜歡她一個,誰也不換。”
朱學休搖著頭,依舊不同意,撥浪鼓一樣,一門心思的抱定秤砣沉到底,就是不願改變主意,再一次搶斷的邦興公的話。
邦興公氣得夠嗆,於是衝孫子直噴口水。
“呸……,說的好聽,就喜歡一個!男人那都是喜歡一個愛一個,沒幾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鍾情到老,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喜歡是喜歡,你如今把她當成寶,要是你哪天喜歡上別人呢,說不定你就會恨不得踹她一腳。藍念念是很靚、很標致,但是黃麟鎮那個也不差,都說流條面子杏花眼,那個妹子就是一對杏花眼!”
邦興公挺著脖子,手裡不斷的比劃。
流條面子杏花眼,這是指的兩種事物,後面好解,前面的流條面子是雩縣和仙霞貫周邊的方言,說的就是現在流行的瓜子臉。瓜子臉和杏花眼都是仙霞貫人認同,並用來形容男俊女俏的詞語。
“那又怎樣,……杏花眼就很了不得?藍念念還是流條面呢,排在她前面!”如今邦興公嘴裡說黃麟鎮的妹子長著杏花眼,很是標致,但是朱學休也不是好惹的主,故意曲解這句話的意思,嘴裡就是不同意。
“這事我不同意!”
朱學休甩著一張臉,橫眉以對。
朱學休不好惹,能說會道,邦興公也兩隻樣不是好惹的角色,聽到孫子這般說,當即反駁,道:“我沒讓你要同意,或者是你一定要娶她,我只是讓你去看看。合不合心意還不是由你說了算,難道我還能逼著你娶她?”
“好沒道理!”
邦興公說完,也是故作生意的、同樣的扭開了臉,坐在凳子上還把身子扭了一個方向,拄著拐杖,橫鼻子豎眼睛。
只是看到半天孫子都不上當,更不接腔,無奈,邦興公只能又轉過臉面,開腔解釋道:“男未婚女未嫁,九山那邊我們都還沒有落禮,八字還沒有一撇,我們能有什麽不對,她又能說些什麽?難道男女交往、談了一場戀愛,就一定要結婚?”
“沒這個道理!……如果是這樣,那你讓那些談崩了一個又一個的去跳河?仙霞貫人說不定早就死光了,還能有的剩麽?”
“……只有過了禮、論了八字定了親,這時候我們再出去找,這才說不過去,是對不住人家。然而就是這樣,那也不一定婚事就是一琮能成,古今往來又有多少訂了親還在反悔的人家?”
“小說裡不都是這樣寫的麽,你也是看多了。……哪能不曉得這事並不出奇,乃是人之常情?”
邦興公長往篇大論,說話間還不停的舉起手,拍打著裙擺上的灰塵,深褐色的衣裙雖然耐莊,但是並不耐灰塵,稍微沾一點上去就很明顯,而在清末民初,男人的裙子都是深色,也只有上了年紀的老人才愛它,夏天穿著涼塊,冬天穿著暖和,要是不記得帶帕子,還能把裙擺撩起來,臨時竄串,擦擦水果擦擦手。
邦興公偏坐著,不停的誘導,時不時的扭過頭看孫子一眼,對他說道:“如今我們只是去看看,只是去會個面,只有你、我、還有老曾,連媒人都不請。這能算什麽,能有什麽對不住她的?……九山那妹子再強,那也不能強到這種地步,更沒有人會說三道四,你好好考慮考慮。”
“真是這樣?”想著阿公沒有把話說死,朱學休的心思也就活了,不願意和阿公鬧的太僵,聽到邦興公問話,也就順口回了一句。
邦興公一聽,趕緊的點頭,道:“當然,就是這樣。”
“如果你能看上,那我們就請媒人登門;如果你看不上,我們就當出去玩了一回,以後不再往來,最多隻當是多了一個朋友。”
“你現在對藍念念好,這我知道,但是你不比較,你怎麽能知道別處就沒有更好?……退一萬步講,就算你真的看不上別人,隻想著藍念念,哪你也要曉得她哪裡好,哪一點比別人強,這樣你才能更珍惜她,以後就算結婚了,也曉得她好在哪裡!”
“你說是不是這樣?”
邦興公嘴裡說著,兩手一攤,問著朱學休,道:“兩全其美,這豈不是很好?”
“我已經告訴了對方,說是我們會過去,但是沒說是去相看,你總不能讓我失了面子吧,以後讓我這老臉往哪擱?”
邦興公喋喋不休,似乎講的都有道理,朱學休聽見,也不好反對,聽到阿公這般說辭,自己似乎能夠完全做主,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行吧,那我隨你走一趟。”
“不過說清楚,我只是去走一趟,別的事情都不關(系)我,我當天必須要回來。”
“快去快回,你不能強迫我同意的哈!”
朱學休講條件,邦興公也不強求,聽見後當即點頭,毫不遲疑。
“行,都依你。”邦興公唾口成金、信心滿滿。
朱學休聽見也是大為放心,覺得可以走這麽一趟,點著頭,道:“好……!”
邦興公是個急性子,看到孫子同意,趕緊的趁熱打鐵,第二天一大早,剛吃過早飯就帶著朱學休、老曾等人出了門。
說是三個人,但是肯定不只三個人,亂世之中,邦興公出門、朱學休出門、老曾出門哪個不是前呼後擁,帶著幾杆、甚至幾十杆長槍。
黃麟鎮並不在仙霞貫之內,而且還不比鄰,如果走在大道,從雩縣縣城經過,從仙霞貫到黃麟鎮,足有一百多裡。如果走溪頭鄉的岔道,那也有七八十裡。
如此距離,又是境外,邦興公嘴裡說的是三個人,但是出門的時候,照樣是幾十條槍,浩浩蕩蕩,只是沒有人刻意宣傳,陂下村、光裕堂和仙霞貫的村民並不曉得邦興公祖孫去了哪裡,又去做了什麽。
一連三天,天天有人前來,而且都是一家,前天是管家,昨天是主人,今天就帶著一個毛頭小夥子、年輕人的大後生,是個人都曉得這中間藏著什麽貓膩。不請媒人、不按提親的規矩提著豬肉上門,但這些都不過是掩耳盜鈴。
管清心就是當初邦興公在那棵大榕樹下看見的那位妹子,家裡不算大富,但也家境殷實,父親在黃麟鎮擁有三家榨油廠。
仙霞貫因為水得便利、土地肥沃,所以老百姓都不舍得將它用來栽種雜物,哪怕是花生都種的很少,清一色的兩季水稻和一季油菜,只有無法灌溉的黃土地、不儲水的沙地裡才會種上一些花生、豆子和番薯,還有少量的瓜果。
因此仙霞貫的榨油廠只有兩季,忙過之後便沒有多少生意,門可羅雀。
黃麟鎮與仙霞貫不同,沙地更多、黃土更多,所以除了冬季的油菜,一年四季花生滿地,更有滿山遍野的木子樹。
木子樹也就是山茶樹,榨出來的油就叫茶油,也叫茶籽油,因此黃麟鎮的榨油廠生意特別好,常年不斷。
管家家境殷實,管清心雖有三姐弟,但管父一樣將小女兒管清心送到了贛縣女專去念書,今年下半年才回鄉,回鄉剛剛不久,就被邦興公看到了。
一次見面,三次登門,再是愚蠢,管清心也知道邦興公是相中了自己,而且她的母親也曾“偷偷的”告訴過她,邦興公有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孫子,尚未婚娶,人稱大少爺。
邦興公的名頭自不用多說,“俠義大少爺”的名頭管清心也曾經聽說過,略有耳聞。
雖說“俠義大少爺”的名頭不是太好聽,但是“美女愛英難”,這並不妨礙管清心崇拜曾經的偶像,有幾分好奇,所以聽說邦興公今天會帶著朱學休一起前來,雖然明知道對方這是什麽意思,心裡並不搞抗,反而隱隱有幾分好奇。
只是當朱學休隨著邦興公一起,與管家老曾、‘番薯’一起,在二三十條槍的擁護下趕到黃麟鎮的大榕樹下時,隨著父母一起站在路口迎接客人的管清心大失所望。
眼前的光裕堂大少爺面目清秀、膚色清白、舉止之間循規蹈矩、待人宛如謙謙君子,這與管清心印象中的“俠”字搭不上半點勾、面前的朱學休簡直就是一個斯文人、比讀書人還要讀書人、就像古代的書生一樣,文弱、單薄,行止之間並無半點出奇。
要不是朱學休在外套下左右兩邊各帶著一條皮帶,斜斜的挎著兩支短槍,為他添增了幾分英氣,老曾等人也是畢恭畢敬, 管清心幾乎以為會不會是邦興公曉得她從女專回來,所以特意請了一位氣質相近的“書生”前來充場面,以為她是個“讀書人”,所以會喜歡謙謙君子,借此騙婚。
只是謙謙君子、宛如文弱書生的年輕人,管清心早在贛縣就見多了,在外求學多年,書生還能見的少麽,讀書人要不一本正經。思想頑固的就像以前的老學究,總以為自己是正統,要不就心思長歪,偷奸耍滑。
這兩種人都與俠字不搭邊,如果說管清心只是不欣賞前者,那麽她對後者更有幾分厭憎。眼前的朱學休偏偏就有幾分這樣的氣質,一對眼睛過於靈活,有意無意之間眼光總是躲躲閃閃,看著似乎不是一個正人。
與前排的朱學休相比較,他身後牛高馬大的‘番薯’倒是與傳說中的“俠義大少爺”與幾分相像,別的不說,哪看那體型,還有那一身正氣,就曉得是個正人,能與俠字掛上勾,只是一對眼睛過於正氣、過於傳統,與傳說中“俠義大少爺”的血氣方剛沾不上。
一主一仆完全就是兩個極差,管清心打破腦袋殼也想不通為什麽這樣的兩個人居然能湊到一塊,一主一從,聽說還是一對奶兄弟。
進了門,把屋子裡的仆傭、幫工、下人全部打發出去,管父親自接呼邦興公祖孫入座,陪在主座。
管家老曾站在邦興公身後,管母帶著兩個小女兒,還有管清心身邊的那位黃毛小丫頭,三四個人一起站在桌旁端茶遞水,招待邦興公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