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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燼之銃》第10章 機械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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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街角,昏黃的燈光落下,酒館內氣氛很是平靜,只有強烈的酒氣,在其間回蕩。

 這是一處新開的酒館,大概是沒有怎麽宣傳,加上位置偏僻的原因,酒館內的客人很少,也沒有什麽談話聲,大家各自坐在屬於自己的陰影中,品嘗著烈酒,休息夠後走入風雨之中。

 洛倫佐坐在吧台邊上,裝滿釘劍的劍袋被掛在一旁,露出冰冷的一角,令注意到的人深感畏懼。

 今天好像什麽也沒做,但又感覺經歷了很多事。

 洛倫佐注視著杯中的酒水,深空色的表面上,倒映著他的臉龐。

 一飲而盡,洛倫佐沒有多少醉酒感,獵魔人的體質令這樣的麻木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就連讓自己徹底放縱也做不到。

 “你看起來很煩惱。”

 酒保靠了過來,現在沒什麽客人,他也很是清閑。

 “還好,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像當時迷失自我一樣。”

 洛倫佐慵懶地回應著,抬起頭,衝酒保示意微笑。

 “新店還不錯,赫爾克裡。”

 “我覺得也不錯,雖然偏僻了點,但至少離下城區很遠。”赫爾克裡叉腰,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新店。

 “下城區魚龍混雜,很好掙錢,但事情也多,那些家夥時不時就在酒館裡打架,有時候還會死幾個,實在是太煩心了。”

 感受著酒館內的和諧,留聲機裡緩緩彈唱著輕柔的歌曲,赫爾克裡享受著平靜的美好。

 “舊店呢?”洛倫佐問。

 “賣給別人了。”

 赫爾克裡說著拿起數個酒瓶,來回傾倒,不同顏色的酒水混雜在了一起,裝在了玻璃杯中,上面不斷浮起細密的氣泡,顏色墨綠,就像某種怪物的口水。

 做完這一切,赫爾克裡把酒杯推向了洛倫佐,洛倫佐掃了一眼,

雖然很不想,但看在赫爾克裡免帳的份上,他還是接過了這杯“隨緣”。

 “所以霍爾莫斯先生大駕光臨,不會只是為了蹭我幾杯酒喝吧?”

 赫爾克裡問詢著,也是在這時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很輕微,但沒能逃過洛倫佐的耳朵。

 波洛一個起跳,躍上了吧台,洛倫佐試著伸手抓它,但它再次躍起,跳到了赫爾克裡的頭上。

 發出吱吱的響聲,就像在嘲笑洛倫佐一樣。

 “死耗子。”

 洛倫佐暗罵了一聲,然後看向赫爾克裡,不確定地說道。

 “我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麽。”

 “記憶宮殿,我教過你的。”赫爾克裡說道。

 那是一座神奇的宮殿,有著數不清的走廊與門扉,房間裡的書架上堆滿了書籍,詳細地記錄了人生中所有的事情,等待宮殿的主人去查閱。

 洛倫佐便是在赫爾克裡的幫助下,找回了失落的記憶。

 “不,有點不太一樣,我在世界盡頭遭遇了逆模因,當時我也在試著利用記憶宮殿避免這些……”

 洛倫佐的話語聲漸漸低落了下去,腦海裡回想著那虛幻的一幕。

 輝煌的宮殿在逆模因的影響下,不斷地坍塌、崩壞,洛倫佐沿著記憶的路徑狂奔,他找到了與弗洛基·威爾格達森有關的房間,可那裡的牆壁一片空白,前進的大門早已被抹除。

 “逆模因連記憶宮殿都能抹除,是徹徹底底的抹除。”

 洛倫佐的話語裡帶著些許的恐懼,這份力量沒有猙獰的實體,也帶不來折磨的痛苦,但其詭詐的性質,足以令任何人夜不能寐。

 “就像你,赫爾克裡,如果你被抹除了的話,我與你有關的記憶都會消失,能印證你存在過的事物也會被歪曲,就像一個作者大筆一揮,將書中的一個人物完全消除一樣。”

 赫爾克裡的臉色冰冷了起來,從這短短的幾句之中,他已經能知曉這份力量的可怕,但最主要的還是洛倫佐的反應。

 “我起初以為自己沒有被逆模因影響,但在舊敦靈過的越久,我越能感受到那一絲絲的不同,似乎……我的生活不是這樣的,我好像缺了些什麽,但我記不起來。”

 洛倫佐自述著,表情略顯痛苦。

 有什麽東西被他忘記了,是很重要的事,極為重要的事,可無論如何洛倫佐就是記不起來。

 “你肯定你沒有被逆模因影響嗎?”赫爾克裡問道。

 “我……我沒有被影響。”

 洛倫佐猶豫了一瞬,緊接著堅定了起來,在世界盡頭中,他一直持續大量地注射弗洛倫德藥劑,為了避免忘記任何事,他時刻都保持著警惕。

 再度回憶過去,畫面在眼前紛飛。

 “那會不會是你,自己令自己忘掉了這些呢?”赫爾克裡懷疑道。

 “我自己……令自己遺忘這些?”

 聽著赫爾克裡的話,洛倫佐的表情略微出神。

 “是啊,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麽事,但很有這樣的可能,不是嗎?況且你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赫爾克裡擦著玻璃杯,將它們弄乾淨後,掛在上方的杯架上。

 “那些昏暗的記憶,便是被你刻意遺忘,封印在了大門之後,說不定這次你忘記的東西,也是這樣。”

 “那記憶宮殿內也應該有它的蹤跡才對。”

 洛倫佐說道,可說到一半他便猛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看著他那有趣的表情,赫爾克裡露出微笑,對於記憶,赫爾克裡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這東西,在那過往的經歷下,他能輕易地記起自己的每一天。

 “你看,說不定會是這樣,你利用了逆模因,令自己忘記了什麽。”

 洛倫佐沉默了一陣,眼瞳微微緊縮,思緒飛轉。

 “那麽……我為什麽要忘記這些呢?”

 ……

 常有人說,在你足夠了解舊敦靈後,你會意識到舊敦靈是一座極為臃腫的城市,不止是複雜的系統包裹在這座城市上,還因為它這龐大且複雜的建設。

 這座城市最令人們頭疼的不是這沒完沒了的水汽,而是遍布地下深處的蒸汽管道,在機械院的大力建設下,熔爐之柱便如同樹木的根莖深扎於土地之下,它不斷地向四周擴散,將機械與鋼鐵填滿這片土地。

 歲月的加持下,熔爐之柱的設計圖迭代了一代又一代,人員更替,機械擴張,舊敦靈的地下世界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龐大且黑暗的迷宮,裡面爬滿了老鼠與毒蟲,哪怕是永動之泵也沒有信心說,自己完全了解這片倒置的地下城市。

 泰晤士河的河水被傾倒入熔爐之柱中,升騰的焰火釋放著大量的蒸汽,它們在管道內奔湧,推動著各式的機械。

 在這盤踞的鋼鐵樹根之中,永動之泵位於熔爐之柱的中段,它的下方,也就是熔爐之柱的最深處,那裡是高溫的熔爐,燒毀殘留的廢渣被傾倒在這黑暗之中,被人遺忘。

 沒有必要,幾乎沒有人會來到這裡,實際上也沒有直接抵達這深處的道路。

 在永動之泵與機械院的協同下,早在很多年前熔爐之柱的職能便完成了區分,臨近地表的上段將控制熔爐之柱的所有運行,而熔爐之柱的下段,只需要時不時地檢查維護就好,根本不需要人員的駐守。

 故此永動之泵便是可以抵達的最深處了,在它的下方只是燃燒的火海,為舊敦靈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在這些原因的驅使下,在淨除機關內,絕大部分人已經遺忘了還有這麽一處黑暗之地,也沒有人會去思考,熔爐之柱的根部到底是什麽。

 可如今,這被人們視為廢土殘渣的深處,卻充盈著刺目的白光,它映亮了龐大的地下建築,在其的最上方則是複雜的管道,與不斷地鳴響著的轟鳴。

 黑衣人抬起頭,望向頭頂暗紅的光源,那便是熔爐之柱,厚重的金屬後,是熊熊燃燒的火海,伴隨著轟鳴,熾熱的蒸汽在管道的裂隙間溢出,在冰冷的金屬上冷卻,留下微涼的水珠。

 這裡便是熔爐之柱的最深處了,但與人們熟悉的廢土黑暗不同,這裡有著不遜於永動之泵的龐大建築群,黑衣人向著高台之下看去,能看到武裝沉默的士兵們,他們靜默地行軍,在刺耳的銳響中,被升降機送往地面。

 那是直達舊敦靈地表的秘密通道,就連淨除機關內部也不清楚這些密道的存在。

 黑衣人伸出手,拾起一根香煙、點燃。

 吸煙對他而言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的身體畸變,在煙草的刺激下,只能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但他還是固執地吸入,讓疼痛令自己變得清醒。

 “新一輪的逆模因影響已就緒,準備投放。”

 廣播回蕩在地下世界中,能聽到機械的扭轉,熔爐內再度響起一陣轟鳴。

 “開始投放。”

 攜帶逆模因信息的載體被置入熔爐之中,它們會和升騰的蒸汽包裹在一起,令其變成新的載體,溢出舊敦靈的街頭,升入積雲之中,變成冷雨落下,繼續洗禮著這座城市。

 沒有人知道自己還不知曉著什麽,淨除機關如此,築國者也是這樣。

 在這被遺忘的黑暗裡,他們影響著舊敦靈的認知,將那些暫不能暴露的秘密牢牢地隱藏起來。

 有腳步聲響起,黑衣人轉過身,只見另一個戴著銀白面具的家夥出現在了自己身前。

 從外形來看,這應該是個女人,但她的全身都被長袍包裹,隱約地能看到長袍下,有著與面具材質相同的金屬,似乎是貼身的甲胄,將她完全地保護起來。

 “進展如何?”

 女人問道,她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的情緒。

 “所有的準備都完成了,有關清道夫的記錄被完全抹除,人員名單也被銷毀,加上從清道夫部門建立起時,便進行的逆模因影響,現在沒有人知曉我們的存在,哪怕是霍爾莫斯先生也是如此。”

 黑衣人道,作為淨除機關中最神秘的部門,這一點他很是自信。

 “別小瞧他,我猜霍爾莫斯先生已經察覺到了異樣,如果再拖一段時間,他說不定就會發現我們了。”女人說。

 黑衣人想了想,他覺得洛倫佐確實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但他並不擔心女人所擔憂的。

 “不用擔心,演員已就位,帷幕將起。”

 “這樣嗎……”女人低吟著,她轉而與黑衣人對視在了一起,面具下的黑暗裡,卷動著微弱的火光。

 “你身上有侵蝕的痕跡,這裡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痕跡。”

 “沒錯,”黑衣人坦言道,“在清道夫中,我們這種人被稱作歸亡者。”

 “聽起來算不得什麽好的稱謂。”

 “習慣就好,”黑衣人俯瞰著這地下的世界,“能出現在這裡的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赴死?”

 “不止是赴死,而是遵從條例,絕對地遵從,哪怕有人幸存了下來,在離開清道夫部門之前,他也會受到逆模因的影響,忘記與這裡有關的一切。”

 “無人知曉,”女人戴著面具,銀白的面具上遍布著精致的花紋,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聽起來真難過。”

 黑衣人笑了笑,他並不以此感到悲傷,然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加拉哈德。”

 “聽起來是個代號,”女人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華生。”

 “你的聽起來也是,你的名字呢?”加拉哈德問。

 “終究會被遺忘,這種東西並不重要,你也是這樣,沒錯吧。”

 加拉哈德沒有否認, 也沒有回答,華生和他站到了一起,一起注視著全速運轉的清道夫們,在更遠處,有沉重的腳步聲回蕩,仿佛巨人在黑暗中行進。

 加拉哈德的情緒很久沒有這樣被調動了,他都有些難以保持冷靜,驚歎著。

 “我們已經超脫於故事之外,掙脫了‘作者’的筆。”

 加拉哈德繼續說著。

 “我們會在關鍵的時刻出動,改變整個故事的走向,就像故事中那最為突兀的轉折。”

 聽著他的話,華生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面具下響起一陣笑意,她說道。

 “就像機械降神。”

 加拉哈德讚同地點頭,他複述著。

 “機械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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