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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的一搏了,輸則長眠於這片寂靜的大海,贏則繼續前進,探索人類認知的邊界。
武器師漫步在殘破的甲板上,它身上攜帶著固定的線纜,好令它在這怒濤的海浪上平穩地前進,以免墜入深海之中。
不斷有海水泛起,拍打在甲板上,水花裡帶來殘破的屍體,仿佛此刻他們正行駛在屍海之中。
見到這些,海博德的心情並沒有太大的波瀾,大概是習慣於這地獄般的景色了,更何況在維京人的傳說中,很多人都視寂海為死人之國,這不過恰好證明了這一言論而已。
海蛇開始了移動,祂身負著那巨大的傷口,朝著晨輝挺進號前進,隨著祂的靠近,能明顯感受到四周溫度的變化,冰冷的海風變得有些溫熱,仿佛有陣陣焚風即將席卷這裡。
光芒熾熱,伯勞抬起頭看了一眼海霧之後的輝光,仿佛這白晝即將降落在這裡。
阿斯卡隆的炮管已經架設完畢,晨輝挺進號也在調整著角度,準備對海蛇的傷口發動致命一擊。
黑天使停靠在不遠的地方,為了高速移動,它的身上沒有線纜纏繞,而是依靠著插入甲板下的鐵羽來固定自己。
洛倫佐這種行為在平常一定會遭到諾塔爾的怒罵,他一向珍惜自己的艦船,可現在沒必要在乎這些了,更不要說諾塔爾也不會再罵洛倫佐了。
權能·加百列鏈接了所有人的【間隙】,洛倫佐就像信使一樣,不斷地將其他人的話語傳達給另一群人,以此令癱瘓的通訊重新運行,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晨輝挺進號的各個區域的職能,才能再一次統一在一起。
“說實話,海博德,這是我頭一次看到維京人能感覺到高興。”
見到一路小跑過來的海博德和克拉夫,伯勞開玩笑道。
因為過往的經歷,伯勞十分討厭維京人,在下城區時,他也經常針對這些來自北方的野蠻人,但現在不同了,生死之間頑固的偏見與仇恨都松動了不少。
“我可不高興,陪你一起送死……這可真需要勇氣。”
海博德高興不起來,他和克拉夫跟在武器師不遠的地方,這原罪甲胄揮起武器時攻擊范圍極廣,過於靠近會妨礙到伯勞的戰鬥。
“那東西能支撐住炮擊嗎?”
海博德不確定地問道。
經過吊塔的挪移,阿斯卡隆被安置在了甲板的艙室建築上,上面還堆積著死屍與交戰時留下的廢墟,就像一團扭曲的金屬結合物,這麽勉強地支撐起了炮管。
即便如此,炮擊依舊十分艱難,以阿斯卡隆那緩慢的填彈速度,他們只有一次開火的機會,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沒有能力調整炮擊的角度和距離,為了命中海蛇,他們需要和海蛇靠得極近。
之前阿斯卡隆是貫穿天際的長矛,而現在它便是一把致命但又充滿局限性的匕首。
“我不知道,我們盡力了。”
伯勞回答,現在戰鬥的壓力小了不少,海蛇的吞吐流光摧毀了血鯊號,可一同被摧毀的還有海中的妖魔。
整個海域的溫度都驟升了幾度,靠近海蛇的區域,妖魔都被蒸發成了虛無,連帶著晨輝挺進號這邊的妖魔都受到了波及,來自妖魔的壓力大大減少。
可是來自海蛇的危機也在上升,祂潛入了海裡,連帶著熾白的光也落入海中,將深藍的海洋點亮,透過輝光,寂海宛如流動的藍寶石般瑰麗。
海面接連隆起,那是祂在朝著這裡急速前行。
“洛倫佐!”
伯勞驚呼,可一旁黑天使再度陷入了沉默,
沒有應答。在這鋼鐵與血肉的包裹中,洛倫佐的視線早已不在晨輝挺進號上。
“入侵我的【間隙】,用我的眼睛去看!”
疫醫的聲音在耳旁回蕩,洛倫佐這一次選擇了相信,力量在湧動,隨即撕開了一條通往疫醫【間隙】的道路,這一次的入侵極為順利,在疫醫不施加抵抗的情況下,洛倫佐輕而易舉地佔據了他的身體。
侵佔的過程既痛苦又奇妙,洛倫佐能感到遠超常人的記憶衝擊著自己,也是在這時洛倫佐才隱約地意識到疫醫的壽命究竟有多漫長。
無際歲月來帶恍惚的拉扯感,破碎的情緒和洛倫佐交織在了一起。
可與之前的【間隙】入侵不同,每個人都有著極為複雜的情緒,這些情緒干擾著洛倫佐,可在入侵疫醫的過程中,洛倫佐至始至終只能感受到一種單一的情緒。
狂熱。
無止境的狂熱,對真理的狂熱,不擇手段的狂熱。
一瞬間意識都仿佛被點燃了一般,內心深處湧現起對知識近乎瘋狂的渴求欲,貪婪地尋找著這些美味的真理,乃至令洛倫佐險些變成癲狂的怪物,好在他最後平靜了下來,完成了侵佔。
現在疫醫已經短暫地落入了洛倫佐的控制中,只要洛倫佐想,他便可以在這裡輕而易舉地終結疫醫的生命。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便被洛倫佐放棄了,先不說他現在和疫醫是同一戰線的,更主要的是疫醫的生命太過漫長了。
經歷了這麽多,洛倫佐算是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
有些人活的越久,越發瘋狂,越像一頭難以控制的怪物,誰也不清楚疫醫這樣從容地開放了【間隙】是否還有著後手。
或者說,疫醫相信……疫醫相信如果洛倫佐看到他所見到的事物,便絕對不會殺死自己。
那東西太過可怕了,在洛倫佐見到它的第一時間,他變會明白隻依靠他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絕無幸存的可能,他不得不需要疫醫。
洛倫佐控制了疫醫的身體,睜開了眼,去觀察他所看到的世界。
冰冷的海水充斥在自身的周圍,在海蛇的潛行下,寄生在祂身體上的疫醫被拖入了海中,但這不是什麽大問題,猩紅的觸肢不斷地糾纏在一起,迅速地治愈著殘破的身體。
洛倫佐向著下方的深邃看去,這片海域清澈透亮,可當深度增加時,光芒也難以繼續深入觸及,但隨著海蛇釋放著輝光,燃燒著怒焰,深海之中的黑暗也被驅逐,光芒貫穿了海水,照亮了視野不可見的幽邃。
心在頃刻間陷入了冰窖,洛倫佐看到了。
他看到了布滿鱗甲的蛇身一直延伸進了下方蠕動的黑暗裡,看到了更多細小的、布滿鱗甲的蛇身在深海之中搖曳,他也看到了有相似的蛇身連接了黑暗與角鯨號。
洛倫佐的意識被殘酷的現實重擊,鱗甲的縫隙間閃過熾白的光,在蛇身上起伏著,如同呼吸一樣。
這樣的漣漪在黑暗之中擴散,洛倫佐能看到這樣的光波在海底的深處回蕩,一直蔓延至視野難以企及的深度,也看到了它在向四周擴散,不斷地泛起波瀾,到達海域的盡頭。
微光掠過,展露出的是黑色的山巒,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在深海之中構築成漆黑的、富有血肉的群山。
這才是祂的全貌。
祂從來都不是一頭巨大的海蛇,也不是神話中塵世的巨蟒,這是遠超凡人認知的存在,洛倫佐現在所遭遇的只是祂無數觸肢的其一,祂尚未蘇醒,所發動的攻擊也只是輕微的夢囈而已。
這便是寂海侵蝕的根源。
一頭覆蓋了整片海床的超巨型妖魔。
祂千百年安睡在這裡,守衛著世界的盡頭,向著海域擴散著龐大的侵蝕。
洛倫佐都不清楚是否該以妖魔來去形容祂、這樣宏偉恐怖的存在。
“利維坦……”
他低語著。
到了如今,洛倫佐不由地用《福音書》中所描述的怪物來形容眼前的一切。
“宏偉的【彌賽亞】、被喚作利維坦的妖魔。”
洛倫佐深呼吸,這是來自於福音教會的記載,曾經洛倫佐隻覺得這是對神話的歪曲,但現在看來,或許那記載的都是真的,只是過了太久太久,久到熟知的人都死了,久到新生的人將其視為虛妄。
“你是在恐懼嗎?霍爾莫斯。”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疫醫。
【間隙】入侵下,兩人的意志開始交互,洛倫佐能體會到疫醫的情緒,疫醫也能感受到洛倫佐的。
洛倫佐沒有回答,但緊接著他感受到了,來自疫醫的情緒。
狂熱,依舊是不變的狂熱。
“霍爾莫斯,我的研究是對的,我的理論是對的,我的真理是正確的。”
在這巨物的壓抑下,疫醫瘋狂地囈語著。
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神明,也沒有生物能擁有這樣龐大還不自毀的身體,那麽答案只剩下了一個。
“這便是‘升格’嗎?”
疫醫呢喃著,緊接著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話語。
“不……不對。”
他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只是能隱約地感受到錯誤的存在。
疫醫一定是疏忽了什麽。
洛倫佐則依舊保持著沉默,他注視著這黑暗的群山,一言不發。
海面之上風起雲湧,伴隨著海蛇的靠近,重重的怒濤擊打著船身,海博德和克拉夫艱難地立於其中,盡力地拉緊了身旁用來穩定原罪甲胄的線纜,好讓自己不被濺起的浪花衝下甲板。
“小心!”
海博德驚呼,有妖魔隨著濺起的浪花爬上了甲板,克拉夫試著揮起折刀,但一發鋁熱彈搶在他之前命中了妖魔。
狹窄的陰影裡塞琉舉起鋁熱步槍,一發命中,隨後朝著海博德豎起了大拇指。
海博德能模糊地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她確實很聽話,躲在了安全地帶,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讚歎她槍法準,還是說她會找漏洞。
“洛倫佐呢?他又在裝死嗎?”
海博德大聲喊道,他不清楚權能·加百列的性質,他只知道自從海戰開始,洛倫佐這個家夥就一直在黑天使裡發呆。
“他應該不在這裡!”
伯勞回應道。
他和海博德一樣,也不知曉權能·加百列的存在,但他曾參與過針對勞倫斯的圍剿,他很清楚勞倫斯所擁有的、和洛倫佐這相似的能力。
海博德剛想問伯勞什麽意思,下一刻更為劇烈的衝擊泛起,晨輝挺進號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仿佛沒幾分鍾它就要在顫抖中解體。
“祂來了!”
伯勞大喊道。
從甲板上無法完全地觀測到海面的變化,但伯勞能看到那些因海蛇而湧現的輝光,光芒降臨到了船體的邊緣,他們仿佛是行駛在光之海上。
無窮的光芒從下方升騰。
【準備開火!】
洛倫佐的聲音在這一刻響徹於腦海之中。
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仿佛有無形的絲線將人們的意識聯系在了一起,海量的信息以洛倫佐為紐帶傳輸著,高居於指揮室的弗洛基看到了火炮手眼中的畫面,相應的火炮手也看到了弗洛基視野內的一切。
洛倫佐協調著所有人,將紛雜的意志統一。
黑天使內,洛倫佐緊閉著雙眼,鮮血從他口鼻中溢出,隨後是眼角與雙耳,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引爆。
【來了!】
聲音回蕩之際,海面隆起後爆裂,漆黑的軀骸拔地而起。
一陣強光過後,通天的蛇身屹立在晨輝挺進號旁,鱗甲與船體的邊緣摩擦著,激起火花後在船體上留下傷痕,壓抑的恐懼直接傾倒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弗洛基猛轉舵盤,在阿斯卡隆無法移動炮管的情況下,他需要調整船體的方向來進行瞄準。
動力全開,浪花翻轉成白沫散去,晨輝挺進號試著和海蛇錯開身為,將炮口指向傷口,但海蛇的速度要比他們快太多了,祂高高地升起,隨後砸下。
強光奪去了所有人的視野,隻感到一陣地動山搖,金屬的破碎聲不斷,巨力的衝擊在身旁爆發。
海博德隻感到一股熾熱的焚風掠過,他和克拉夫都高高飛了起來,模糊之中被武器師一把抓住,穩定了身影,武器師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固定的線纜崩斷了一個又一個,只有少數幾道線纜還在努力地拉住他,至於一旁的黑天使,鋒利的鐵羽在甲板上留下數道深深的凹痕,在船體的邊緣穩住了身影。
煙霧散去,晨輝挺進號的邊緣坍塌下了一角,海蛇這一擊完全有機會將晨輝挺進號從中段擊沉,好在弗洛基在關鍵時刻令船體微微偏開,錯開了這一擊。
“傷口……傷口!開火!”
海博德在熾熱的高溫中睜開眼,他看到了洛倫佐所說的那道巨大傷口,現在它就在船舷的一側,阿斯卡隆完全有機會將其貫穿。
巨大猙獰的傷口之中狂舞著紅絲,灼熱的焰火不斷地溢出,仿佛是一扇開在船舷一側的熔岩之門,高溫將臨近的金屬都燒紅了,升騰的熱氣吹襲著吊塔,機械臂在焚風中劇烈地搖晃著。
“阿斯卡隆!”
海博德怒吼著,但焚風散去,那些本用來支撐炮管的艙室與金屬廢墟開始了崩塌,劇烈的撞擊令這本就不穩定的結構崩塌,高溫熔毀了金屬,化作的鐵質流淌著。
維京人絕望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只有一次機會,而現在這個機會消失了。
炮管側傾向了一邊,鐵索被拉緊,它不斷地搖晃著,難以穩定下來進行瞄準,連帶著上方吊起炮管的吊塔也搖晃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它也會一同崩塌。
寂靜間武器師揮起利刃,它迅速地切斷了身上連接的線纜,在甲板上狂奔了起來。
“伯勞!你要做什麽!”
海博德驚呼,只見武器師一路朝著燃燒的廢墟跑去,這簡直就是在送死。
“弑神!”
伯勞的聲音從其中響起。
他的精神狀態很差,走到現在,全靠著弗洛倫德藥劑支持,這樣頻繁地啟動原罪甲胄,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個不小的壓力,但大概是習慣於陷入絕地了,伯勞感覺也糟不到哪裡去了。
明明是冰冷的大海,迎面卻是熾熱的焚風。
伯勞開始有些理解紅隼的思維方式了,如果把眼下的生命,當做從死神手裡偷來的,反而沒有什麽壓力可言了,畢竟他已經賺了很多。
武器師的步伐變得緩慢了起來,它一步步地登高,邁過破碎的廢墟,趟過熾熱的鐵水。
終於,炮管傾倒的阿斯卡隆出現在了它的身前。
撞擊與高溫令原本的支撐崩塌了一截,能看到吊塔還在工作,留守在其上的技師看到了伯勞的行動,他忍著熾熱的高溫進行著最後的反抗。
絞盤緩緩地轉動著,吊鉤拉扯著它,費力地將沉重的炮管抬起。
技師覺得自己就像身處於燃燒室中,他已經脫掉了上衣,但汗水還是流個不停,視野變得有些模糊,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
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用力地抓緊了操縱杆,金屬之上傳來灼燒的劇痛,脆弱的皮膚在眨眼睛便粘連在了其上。
從他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火焰噴湧的傷口,溫度還在升高,這是個死亡的烤爐,樂觀點看,技師的生命只剩下了幾分鍾的時間。
“穩住啊!”
技師低吼著,他死死地攥住操縱杆,令炮管的搖晃穩定了不少。
見此伯勞真想為這個尚未見面,或許也沒機會見面的技師歡呼。武器師衝到了炮管的下方,一把扛起了炮管,以原罪甲胄補充了這崩塌的一截。
這沉重的重量令人武器師的身影一沉,甲胄本身被微微擠壓變形,好在作為二代甲胄,它也使用了部分妖魔血肉作為甲胄構成,強勁的韌性與恢復力,令武器師能支撐住這樣的高壓。
龐大的信息交互著,兩個沒有多少交集的人,在洛倫佐的協助下開始了最後的反抗。
武器師緩慢地移動著,背負著炮管,將自己變成成導軌,在吊塔的配合下來調整炮口的位置,每一步都是如此地沉重,乃至腳下的廢墟都在微微彎曲。
“沒用的,霍爾莫斯,你對祂造成傷害又如何?”
疫醫的聲音在耳旁回蕩。
“祂是如此地龐大,你哪怕將其斬斷,也只不過是斬殺了祂諸多觸肢的其一而已,這只是無用的徒勞。”
黑天使內洛倫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瞳變成了純粹的血色,面目猙獰。
“疫醫,被打敗與被殺死,還是有區別的。”
吊塔之上,技師在失去意識前,將身體壓在了操作台上,死死地控制住操縱杆,四周的金屬被燒紅,而他的身體也早已燃起了火苗。
猩紅的血肉將伯勞完全包裹,也將武器師的軀殼覆蓋,在中樞框架崩潰的前一刻,炮口對準了傷口。
洛倫佐那猩紅的眼瞳裡卷起了熾白的風暴,意識撞擊在了鐵幕般的壁壘上,與此同時阿斯卡隆開火。
燦若余暉的光矛掠過,貫天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