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蠻不錯的時刻,靜謐舒適,窗外是溫暖的陽光與和平的世界,室內也只有孤男寡女而已……當然,另外兩個奇怪的家夥沒有被紅隼算在裡面。
多麽美妙的情景啊,回顧紅隼這一生,他還沒有過幾次這樣仿佛被陽光照亮的樣子,紅隼想起了那個還算不錯的午後,那時艾琳還叫格洛瑞婭,自己也不清楚這猙獰混亂的一切。
就好像時間線被中斷打亂了一樣,中間那場混亂瘋狂的戰鬥被徹底遺忘,現在的一切接上了那場美好的午後。
紅隼一時間心都快停了下來。
他看著艾琳的眼瞳,短暫的美好後,紅隼突然想起了眼前這個家夥究竟是個什麽樣子,雖然說敵意削弱了很多,但艾琳惡劣的本性還是在提醒著紅隼。
“喔喔喔!”
紅隼發出了公雞叫。
他掙脫了艾琳的束縛,攥緊了被子裹在身上,然後踢著雙腳往床頭躲去,直到整個人的後背和牆壁緊貼在了一起,再也沒有空間可以移動為止。
“你看起來就像個被調戲的良家婦女。”
艾琳搖了搖頭,看著紅隼這荒唐的反應有些無可奈何。
“準確說是良家婦男。”
紅隼再次強調一下。
這個古怪的女人……話說她為什麽會被一起收容治療啊,按理說她不應該被關進監獄裡嗎?為什麽海博德走的時候沒有帶她會維京諸國呢?
紅隼的腦海裡掀起了漫天的浪潮,可隨後冰冷的寒意將這所有的一切都凍結了起來,紅隼看到了,艾琳坐在了床邊,故作惡心的表情帶著壞笑,纖細的手沿著床單向上摸去,直到摸到了紅隼的腳。
“啊啊啊!你到底要幹嘛!”
紅隼的心理崩潰了,他受不了這個該死的女人。
對於艾琳,紅隼的情感是複雜的,他有時依舊會想起那個美好的午後,但一想到艾琳的本質,他就感覺自己美好的記憶之上響起了一陣該死的嬉笑聲,好像某個家夥正躲在一旁的陰影裡,嘲笑著自己的行為。
紅隼也有想過發展一下辦公室戀情,但仔細思考之下,得出的結論和之前的差不多,很多同事還沒能認清名字就死掉了,也有幸運活下來的,但這些一個個都是砍妖魔的猛士。
不過這些可是紅隼過命的兄弟啊!怎麽能和兄弟談情說愛呢?
怪異奇妙的想法飛馳不斷,可憐的紅隼被艾琳隨意地玩弄於鼓掌之間。
“哈哈哈!”
艾琳不戲弄紅隼,她大笑了起來,都快笑出眼淚了。
“我說,我見過很多人,可還沒見過你這樣有趣的人啊,月亮。”
紅隼不想理她? 在他聽來? 艾琳口中的“有趣”可不是什麽褒義詞。
“你到底要幹嘛?”
紅隼再次問道,他不覺得艾琳只是閑的沒事過來折騰她? 這個家夥一定有著什麽目的。
這一次艾琳變得些許正經了起來? 停止了大笑,目光依舊如之前一樣注視著紅隼。
“我在想之後該做些什麽?”
“之後?”
“對? 之後,你沒想過嗎?離開這醫院後? 我們該做些什麽。”
艾琳說著看向了窗外? 目光顯得有些迷茫。
“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唄,該上班上班,該休息休息。”
紅隼不覺得這是個什麽艱難的問題? 在紅隼看來從醫院離開後? 他或許能有幾天調養的時間,然後回到淨除機關報道,重複之前他重複過無數次的日常,回歸習以為常的生活中。
對於紅隼的回答,艾琳有些無奈地歎氣著? 雖然能猜到紅隼的回答,但聽他講出來? 還是有些不甘心。
“你還真是個純粹的家夥。”艾琳說。
“說明白點!”
“你是個簡單的家夥。”
艾琳重新說了一遍,她沒有管紅隼張牙舞爪? 而是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你這個家夥……就好像這些事都和你無關一樣,月亮? 你不會被它影響到? 也不會被擾亂了心情? ”艾琳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望著這片溫馨的世界,“戰爭就要來了,每個人都很緊張、很迷茫。”
“除了你,我猜你一定在想出院後一定要去釣魚,是嗎?”
紅隼聽不懂艾琳說的這些話,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回答著。
“不然呢?我只是個打工仔而已,假期結束後就上班唄,他們要開戰就開戰,這是我的工作,我又能怎麽辦?”
紅隼一副樂觀的樣子,隨後他的眼神詭異了起來,他就像抓住了艾琳的小辮子一樣。
“等等……你是在困惑迷茫嗎?艾琳。”
紅隼突然意識到了艾琳說這些是為了什麽,眼前這個女人在迷茫,她很困惑,就像一隻迷路的羔羊,在荒涼的曠野上不知所措。
多麽棒的反擊時刻啊,可紅隼剛準備嘲諷一下艾琳,他卻突然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陷阱,以艾琳這種狠辣的女人來看,她怎麽會迷茫呢?她這是在設計坑自己。
“是啊。”
艾琳坦然地回答道。
這回答擊碎了紅隼所有的奇思妙想,他一時語塞,居然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很迷茫,離開這裡後我該去哪呢?”
艾琳說著坐回了床邊,她這副樣子就像是在谘詢紅隼一樣。
“以我罪行,我應該會被你們關起來?即使不被關押,我又能去哪呢?”
艾琳自言自語著。
“高盧納洛?我的家鄉?實際上我對於那裡沒有什麽情感,甚至說盡是些不好的回憶,前不久我還與你們一起與鐵律局作對,把瑪魯裡港口弄成那個樣子,我回去的話,應該會被直接就地處決吧?”
艾琳又想起了別處,鼻尖嗅到了冷冽的香氣。
“維京諸國?那裡確實有著很多還算不錯的回憶,不過……有些人已經死了,再次看到那些只會徒增悲傷,更不要說我要是出現在維京諸國,多半也是被就地處決的結局吧。”
艾琳想著想著又笑了起來。
“這麽來看,被你們淨除機關關押起來還不錯啊,至少還能活著……你會來看我嗎?”
艾琳突然把話語指向了紅隼,這打得他措手不及,但很快紅隼做出了反應。
“當然了!”
紅隼快速地回答道,一想到那個畫面他都覺得歡欣雀躍。
陰暗的地牢之中,伴隨著邪惡的笑聲紅隼出現在艾琳眼前,這個該死的家夥被關在鐵柵欄之後,凍的瑟瑟發抖,祈求著紅隼的寬恕,而紅隼會一臉得意地戲弄她。
“這麽好啊,真不愧是過命的兄弟啊!”
艾琳聽完就要抱過來,但顯然她理解錯了紅隼的心思,被紅隼一腳踹了回去。
“不過你這個家夥活的還真是簡單啊,沒有那麽多煩惱,一切都只不過是工作和日常而已。”
艾琳羨慕著紅隼的心態。
其實這時最能理解艾琳的是洛倫佐,他們都有著相同的煩惱,他們就像遊蕩在這世間的羔羊,沒有屬於自己的歸宿。
不……洛倫佐沒有歸宿,但他自己快找到了,找到那個屬於他的歸宿,而艾琳在前不久剛剛失去了一切。
她試著救贖自己,但失敗了,一切歸於燃燒的大火之中。
“真可惜啊,月亮。”艾琳又說道。
“可惜什麽?”
“我不能留下來。”
艾琳說著轉過了頭,光芒恰好地映亮了她的臉,強光之下紅隼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很想留下,但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留下。”
就像海博德說的那樣,她犯下了錯、行了惡,因此艾琳要受罰。
“我覺得,比起廝殺與爭鬥,應該有什麽事,是更值得我們去做的,但很遺憾,我到現在也不清楚那個事究竟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尋找,或許某一天的某個瞬間我就找到了,也可能我窮其一生,也無法得到解脫。”
艾琳說起了紅隼聽不懂的話,突然間紅隼想到了什麽,這就像一場告解,他也曾去過教堂,也見過神父與信徒們的對話,就像現在一樣,一個還算舒適的時刻,困惑的信徒們告解著自己……神父該怎麽做來的?
紅隼想了想,衝艾琳微笑了起來。
“如果你陷入這樣的困境,你會去做什麽呢?月亮?”
“你是指退休生活嗎?”
淨除機關的工作幾乎是紅隼生活中的一切,如果說他有一天失去了所有,大概也就是退休或者被開除了吧。
紅隼認真地想了想。
“首先要把《夜幕下的獵隼》看完。”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紅隼很喜歡這本書,優先度甚至要比釣魚還要靠前。
艾琳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久她又歎起了氣,大概真就是腦回路的不同吧,很多時候紅隼真的蠢的離譜,蠢的令人感到頭疼。
“我也喜歡那本書,在夜幕下行俠仗義,多棒啊,雖然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誰。”
艾琳也懶得和紅隼議論這些了,而是點評起了這本書。
“對吧,我也喜歡,主要是很有代入感。”
“代入感?”
“是啊,我們淨除機關不就很像獵隼嗎?在大家看不到的黑夜裡打來打去,雖然說不是懲治惡人,但妖魔那種東西可沒比惡人溫柔多少。”
誰也想不到紅隼喜歡這本書居然是出於這個理由,不過想想確實是這樣,紅隼曾一度懷疑這本書是某個淨除機關退休的家夥寫出來的,只可惜一直未能見到作者。
“唉,算了,我就不該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艾琳放棄了對紅隼的告解,她覺得紅隼蠻有趣的,是艾琳喜歡的那一類人,他們很簡單、很純粹,但她們注定不是一類人,這些簡單且純粹的家夥猜不透艾琳複雜的想法。
“說到底,人活著,就是為了生存,是吧,只有活下來才能做事,只有活下來才能實現某些隻存在於設想之中的東西,只有活下來才有無限的可能,如果死掉了的話,就什麽也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紅隼講起了別的。
“如果說你不清楚那個奇怪的東西究竟是什麽,那麽就先好好地生活吧。找個溫暖的午後,找個舒服的位置,拋出魚竿,然後看起自己喜歡的書。”
神父紅隼開導起了迷途的羔羊。
“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煩惱,我有段時間蠻害怕的,畢竟我這麽年輕,退休遙遙無期,而妖魔這東西好像還殺不完,我就在想我總有一天會死掉,一想到未來的厄運,我就惶恐不安。”
簡單的人講起了簡單的生活思路。
“但害怕到了極致之後,我反而不害怕了,說到底每個人都會死,對吧,無非是誰先誰後而已,這麽一想輕松了不少。
但天天和妖魔砍砍殺殺的,換誰多少都有點心理壓力,而黑山醫院那些心理醫生一個比一個神經病,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見他們,所以我覺得累了、困惑了,就找個舒服的方式體驗生活了。”
紅隼看著那張被陽光照耀的臉,就像金子一般閃閃發光。
“你也可以這樣,或許救贖之路,就在其中。”
艾琳沉默,她好像是在思考紅隼的話,低下頭她看到的卻是布滿鮮血的雙手,數不清的亡者掘開了墳墓,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腿,試圖將她拖進漆黑的深淵,它們無聲地質問著艾琳、叱呵著。
“果然還是不行啊,怎麽想,我也不可能得到救贖的,不過還是謝謝你了,月亮。”
艾琳說著站了起來,走到紅隼的身邊,紅隼看清了艾琳的臉龐,她就像剛哭過一樣,眼眶有些微紅。
“你是個不錯的朋友,月亮,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真的很想留下來啊。”
她說著低下了身,雙手捧起了紅隼的臉,就像之前一樣,眼瞳將紅隼完全地容納了下來,將這個有趣的臉龐永遠地銘記。
“現在我要離開了,去很遠的地方,可能比維京諸國還要遠,你會想念我嗎?月亮。”
艾琳問道。
聲音很平靜,在紅隼的耳中就像一件無比平常的事而已,但他隱約覺得不對勁,可他想不出來不對勁在哪裡,這短暫的溫暖完全俘獲了他,讓他的思維僵持了下來。
“會……吧。”
紅隼的聲音有些猶豫。
想念艾琳?這怎麽可能,紅隼巴不得離這個家夥遠遠的……但是,但是想起那個還算不錯的午後,在高盧納洛的生死逃亡,紅隼又想看到艾琳,不知不覺中艾琳已經算得上他的朋友了,為數不多的朋友。
“真好,那麽現在對我說,‘再見,格洛瑞婭。”
注視著那清澈得眼瞳,紅隼一愣,他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說了出來。
“再見,格洛瑞婭。”
格洛瑞婭微笑,每次被人叫起這個名字她都覺得很輕松,就連沉重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好像只有在這時她才能褪去那名為“艾琳·艾德勒”的偽裝。
她輕輕地親了一下紅隼的額頭,然後對他說道。
“再見,月亮。”
格洛瑞婭說完便離開了,就像一陣風,紅隼還能嗅到空氣裡略顯冷冽的香氣,他呆呆地看著被推開的房門,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後知後覺起來。
心裡升起了陣陣的惶恐,哪怕是面對妖魔時,紅隼都沒有這樣驚恐過,他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格洛瑞婭了,不是生死之隔,就是再也看不到了,這個女人所藏起來的秘密,他再也沒有查明的機會了。
他狼狽地跑起來,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疼得他一陣低吼,但還是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衝出房間,他喘著粗氣,可等待紅隼的只是無比空曠的長廊,它是如此地漫長,仿佛看不到盡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