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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燼之銃》第38章 船
勞倫斯還記得那一切,在很多年前,銘刻進他靈魂的那一夜裡,他在熊熊大火之下,像條可憐的野狗般,落荒而逃,但如今,他重臨這裡,如同國王回到了他的宮殿。

 這真是一種暢快的感覺。

 聖納洛大教堂拒絕著勞倫斯的到來,但無論它怎樣反抗,觸肢卷起又破碎,總會有新的身影,踩著倒下的屍體繼續前進,“勞倫斯”仿佛無窮無盡,化身為與它同樣邪異的惡魔。

 沒有回頭路了,從勞倫斯成為正教教宗的那一刻,他便只剩下了向前的道路。

 好在勞倫斯也不在乎這些,他從未回過頭看過,也不曾為自己所做的抉擇感到後悔。

 他是真的狂信徒,狂熱的極端者,為了那虛無縹緲的預言,奮戰至今。

 “各位,你們看到了嗎!”

 勞倫斯踩在布滿塵埃的台階上,一步步地走向聖納洛大教堂,邁向天國。

 “我就快要抵達那終點了。”

 他自言自語著,不清楚是在對誰說話。

 可能是幻覺,也可能是勞倫斯自己的意識在逐漸失控,反正這一切在他身上都是有可能發生的,畢竟勞倫斯已經異化成了,常理難以形容的存在。

 每一個勞倫斯的死亡,都是真正的死亡,分裂的意識被殺死,死亡的體驗傳導至了其它意識,感到著那驚懼的痛苦,然後繼續承載著壓力前進。

 洛倫佐一直敬畏著【間隙】之力,這股力量雖然強大,但也應付出代價。

 被他們摧毀的【間隙】不會完全消失,就像煉金術中難以剔除的雜質般,那些【間隙】的碎片,也會停留在自己的【間隙】之中,無論怎樣摧毀,都會留下那麽一絲一毫的塵埃。

 可這樣的塵埃會在不斷的廝殺中,沉積的越來越多,令自身的【間隙】變得臃腫,就連自我都難以認清。

 對,是這樣的。

 所有被勞倫斯殺死的家夥,他們都沒有死去,而是以另一種形式活在了勞倫斯的身旁,勞倫斯隨時都能看到他們,聆聽著他們的聲音,回想起他們的記憶。

 就像一群與勞倫斯同行的幽魂們。

 這樣的沉積逐漸填滿了勞倫斯的【間隙】,將他的自我扭曲成了詭異的模樣,就像無數人的人生,被一同縫合在了一起,延伸出一個畸形瘋狂的人生。

 隨著沉積的雜質越來越多,自我的【間隙】就像忒休斯之船那樣,被其他人的雜質填補、取代,直到在重壓之下迷失自我。

 邁上階梯,勞倫斯忍不住地回憶著,那是千奇百怪的回憶,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職業與經歷各不相同,但他清楚的是,這些都不是他的記憶,只是一些難以剔除的殘渣而已。

 “真遺憾啊。”

 勞倫斯輕聲著,此刻的他突然發現,他已經遺忘了絕大部分的記憶,只有一些難以割舍的片段,如今仍清晰可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為了完成這偉大的夙願,必須做出的割舍。

 【這值得嗎?】

 另一個聲音問道,勞倫斯的步伐一停,隱約間能看到數不清的、熟悉的幽魂正站在他身邊,對他側耳輕聲。

 “不可言述者嗎?”

 勞倫斯站在聖納洛大教堂的大門前,目光沒有迷茫,對著腦海裡響起的聲音問道。

 【你還是勞倫斯嗎?這樣扭曲畸變的你,被縫合拚湊的人生……】

 聲音有些熟悉,但勞倫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是誰,他十分關心著自己,就像熱心敬業的老師,指導著迷茫的學生。

 【你還是你嗎?】

 勞倫斯沉默了兩秒,沒有回應,而是邁過倒下的雕塑,從殘破倒塌的大門處,走進燒成廢墟的教堂之中。

 他忘掉了很多東西,好在還記得教堂內的布局,雖然被摧毀成了這個樣子,但仍有著一定的辨識度,他跟著模糊的記憶前進,搜尋著天國之門的位置。

 精致華貴的地毯被灼燒成了堅硬的焦殼,牆壁上用灰與黑勾勒出了烈火燃燒的痕跡,塵埃與碎石到處都是,巨大的雕塑裂成破碎的模樣,仿佛被分屍的聖者。

 勞倫斯眨了眨,恍惚間,鮮豔的景色映入眼中,他看到燭火靜靜地燃燒著,教堂內靜謐又神聖,隱約能看到信徒們的身影,他們跪坐在地上,虔誠地禱告著。

 叢生的火光間,有人朝勞倫斯快步走來,他面帶著欣喜的神情,漸漸的、勞倫斯看清了他的模樣,口中忍不住地呼喚道。

 “洛倫佐……美第奇。”

 勞倫斯沒有多少朋友,但他至少算是一位,目光微微失神,緊接著銳利了起來。

 “你已經死了,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他冷漠道。

 釘劍迅捷地劃過,緊接著眼前的畫面就此定格,細密的裂紋出現在其上,洛倫佐·美第奇的面容破碎凋零,一同崩塌的還有這繁華的一切。

 眼前的世界再度變回了之前的模樣,灰白與破敗,勞倫斯站在原地,身前倒著一具被砍斷的屍體,鮮血緩慢地滲入地面之下,被這座建築吞食。

 【真是不錯的美夢,對嗎?】

 那聲音繼續問詢著。

 【你所追求的,不便是這樣的一切嗎?美好的黃金時代,只要你想,我便可以許諾你這一切。】

 勞倫斯踩碎屍體的頭顱,握緊手中的釘劍。

 他……他們入侵著這座破敗的建築,這裡也被血肉所侵蝕,這座龐大的建築是頭巨大的怪物,勞倫斯正大步走進它所設立的陷阱之中。

 牆壁蠕動,倒下的雕塑也仿佛活過來了,它們被血肉驅使著,抬起利爪,守衛著聖納洛大教堂。

 可這都是徒勞,在勞倫斯的釘劍下,它們的防線脆弱不堪,一路挺進著,直到整個建築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勞倫斯止步,能看到筆直的裂隙出現在了牆壁上,縫隙間溢出些許的鮮血,然後便是地動山搖。

 建築活了過來,建築在變化。

 勞倫斯加快了步伐向前衝刺,但隨著建築的切合,一面牆壁橫在了身前,緊接著身後的長廊也開始變化,新的岔路出現,新的牆壁封住道路,一個又一個本該死去的身影被暴露出來,它們搖晃地站起。

 聖納洛大教堂急速變化著,它變成了一座活過來的迷宮,不斷切換著道路,將所有的入侵者困在天國之門外。

 【勞倫斯!正如忒休斯之船那樣,如今的你還是你自己嗎?】

 就在此刻,那虛幻的聲音也高亢了起來,大聲質問著勞倫斯。

 【你已經不再是‘他’了,為何要被這夙願束縛著,前進著呢?】

 也是在這時,勞倫斯微微轉頭,看向了那虛幻的幽魂,對於它那沒完沒了的廢話,做出了回應。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不再是我了呢?”

 勞倫斯的語氣充滿了不解與疑惑,他站在十字走廊的中央,四周的建築飛速變化著。

 “你為什麽能斷定,我已經迷失自我了呢?”

 他也高聲呵斥著。

 “說到底‘你’並不存在,你是虛幻的,是我內心的黑暗面,你就是我自己。”

 安東尼臨死之前才知曉的答案,早已被勞倫斯看透,他一直清楚著這一切,所以他從未在意過腦海裡不斷響起的聲音。

 握緊釘劍,熾白的焰火在勞倫斯的身上滾動著,他似乎在搜尋著什麽,目光不斷地遊離。

 “是啊,一艘在大海上航行的大船,不斷地替換其上的零件,那麽它最後還是它自己嗎?”

 勞倫斯的聲音裡帶著對愚昧的嘲笑,唾棄著那高高在上的不可言述者。

 “你想說它不再是自己,是嗎?

 你想說,我被數不清的沉積所干擾,我的人生與意識被破碎的記憶扭曲畸變,我不再是勞倫斯了,只是個披著‘勞倫斯’名字的怪物!”

 他找到目標了,身影如雷霆,釘劍撕開牆壁,血淋淋間,洞穿一層又一層的阻礙。

 “不,有件事你搞錯了。”

 扭曲的哀嚎聲響起,一隻又一隻的手臂從長廊的兩側伸出,並且隨著勞倫斯的前進,長廊開始擠壓縮小,就像收攏的腸道,尖銳的指甲狂舞著,試圖留住勞倫斯。

 “船被替換了多少的零件,都無所謂的,因為它是‘船’,它的使命是‘航向’,而不是其它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只要能繼續履行使命,它究竟是什麽樣的船,還重要嗎?

 大船、小船,甚至說只是一顆破爛的木頭,只要它還能‘航行’,不就足夠了嗎!”

 迸發的焰火將長廊化作了烈焰的地獄,數不清的手臂如海草般揮舞著,在高溫之中化作了焦黑的軀殼,隨著釘劍蕩起,紛紛破碎成如雪般的碎屑。

 勞倫斯衝出了束縛,大量的血漿落在了身上,而後被高溫蒸發,空氣間縈繞著腥臭的氣味。

 “對,勞倫斯確實已經死了。”

 他自言自語著。

 “他已經變成了另一頭惡魔,可憎邪異,再也取不回身為人類的高貴。”

 灼熱的氣息從喉嚨間吐出,勞倫斯的胸口仿佛積蓄著烈焰,隨著心臟的跳動,不斷地升溫著。

 “但他仍擁有著‘勞倫斯’之名,他的使命沒有改變。”

 再度抽出另一把釘劍,他握持著雙劍,與此同時更多的撕裂聲響起,緊接著四周的牆壁破裂,鮮血與碎肉間,一個又一個的勞倫斯披荊斬棘,出現在了這裡。

 他不需要走迷宮,只要一路砍過去就好了,得益於這怪物是如此的龐大,讓勞倫斯泄憤起來,也方便了許多,只要瘋狂地砍殺著四周的建築就好。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感到痛。”

 勞倫斯好奇著,揮起劍刃的風暴。

 建築在顫抖,建築在哀嚎,建築試著反擊。

 一頭又一頭的妖魔從牆壁之中“融化”出來,猩紅的觸肢緊隨著它們,但面對成群結隊的勞倫斯,這點抵抗還是顯得太無力些了,轉眼間便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勞倫斯做好了完善的準備,沒有什麽東西能擋住他。

 強烈的侵蝕透過層層阻礙壓製在他的心神上,那裡便是風暴的核心,他能隱隱感受到那【間隙】的存在。

 所有憎惡的修飾詞堆疊在一起都難以形容那股力量,那是一切災厄的源頭,地獄所敞開的大門。

 可就像最後的美味般,勞倫斯並不急於品嘗它,在死鬥開始前,他要進行足夠的試錯,為自己的狂熱畫上終點。

 就在此時,又一陣刺耳尖銳的嘶鳴響起,勞倫斯看向前方,一團……一團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東西出現在了眼前。

 那就像一團巨大的肉塊,源源不斷的血漿正從其表面析出,肉塊上有著諸多凹凸不平的疙瘩,疙瘩間糾纏著一縷縷細長的頭髮,它們密密麻麻地和碎肉粘連在了一起,有大塊大塊的汙血凝固在其上。

 短暫的蠕動後,一根又一根的手臂從其中探出,瘋狂地掙扎著,好像要逃離肉塊的束縛般,尖銳的指甲抓撓出一道道傷口,傷口之下則是暴露的白骨,隨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掙扎,慘絕人寰的哀鳴聲不斷地響徹著,聲音尖銳的就像一把把利劍,要將喉嚨割開。

 這就像用數不清的屍體所堆疊起來的聚合物, 這樣的景色勞倫斯看的已經夠多了,在地獄裡呆的夠久了,他也早已習慣這一切了。

 扭曲的肉塊與他之前所斬殺的怪物之間,也沒有什麽區別可言,只是另一個待宰的羔羊的罷了。

 他提起釘劍,大步走去,但突然的震動打斷了他的行動。

 建築在哀嚎著,顫抖著。

 勞倫斯起初也有些不明所以,緊接著他也感受到了,那疾馳而來的侵蝕,在這殘酷的地獄裡,又有新的角鬥士加入戰場。

 他好像猜到是誰了。

 刹那間,血肉鑄就的穹頂開始凹陷、破裂,滾滾火光透過血肉映照了下來,在抵達臨界的某一刻徹底崩塌,散落無窮無盡的、灰白色的大雪。

 仿佛有製裁的利劍自天穹垂落,將所有的阻礙紛紛砸穿,直抵那深邃黑暗的盡頭。

 燦爛間,勞倫斯看到了火光中的身影,它張開鋒利的羽翼,仿佛將要震翼高飛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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