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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后》45、新亭舊賞(4)
眼前的這位姑娘,最多只是能把曲子全曲彈下來,若是論起節奏張弛有度,曲調平和中穩,那簡直是強人所難不可能完成的,福康安不免有些鬱悶,也有些喪氣,他原本來勢洶洶,不管如何,他是打定主意,要讓納蘭信芳之後,也要這個姑娘給自己一個交代,具體是什麽交代,福康安沒有想清楚,但這賠禮道歉,委曲求全,是必然的。

   這一來,見到金秀如此鎮定自若,談笑風生,福康安心裡頭的怒氣,其實已經消減了三分,畢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先去了納蘭家,和納蘭信芳周旋了許久,這來到西北條子胡同的時候,其實心裡頭的火氣也已經消除了不少。

   尤其父親傅恆在出門之前,知道自己要來納蘭家,也是特意叮囑過,“納蘭家也是八大家之一,彼此這些年沒有來往,但論起來,都是昔日多年幾輩子下來的老交情,不管是那邊,扯個一兩個人,就能直接聯系的上的,你去一去,自然先是賠罪,若是有機會,你痛快找那個納蘭家的哥兒鬧一鬧卻也無妨,咱們有這樣的膽氣,這到底是少年意氣,誰也不會說什麽的。”

   傅恆愛子之心恰如其分,要他也可以鬧一鬧,無妨,福康安卻是體諒父親,知道他這一位當家人的確是辛苦,不願意父親在這些小事兒上分神,所以納蘭永寧不願意管徑直離開後,這倒是好說話了,卻也不知道福康安怎麽威脅,在福康安聽來,納蘭信芳供出了自己的師傅——雖然沒有正式拜師過,這已經是很厲害的成就。

   他卻是不知金秀早就吩咐了納蘭信芳,只要稍作抵抗,就直接投降是了,學一學法國人也沒什麽不好的。

   這已經是很大的成就,他今日起碼頗為滿意了,故此來元家的路上他心思松快,心裡頭雖然沒有明確的意思,但若是金秀低頭認錯,言明自己不過是仗著口舌之快,損及富察家的清譽,這樣若是道歉了,福康安大人有大量,這事兒也就算了。

   可到了西北條子胡同,到了此處,先是被請在亭子喝劣質的茶,又要聽如此拙劣的曲子,福康安心裡頭的火氣不免又起來,這是真真正正的待客之道嗎?實在是欺人太甚!她把自己個當做什麽了!

   金秀一個高音突然彈起,福康安聽得越發刺耳,在他這樣的音樂大家面前,曲有誤周郎顧,今個若是周瑜在此,只怕是回頭都要回成落枕。

   他不悅的冷哼一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這時候低下頭來,無意之中掃到金秀的瑤琴之下,壓著一疊紙,其余的都看不清楚,但他就看到了幾個字,“緬甸地形……”他的心裡頭一震,一下子金秀的琴聲頓時不知道是否風雅是否難聽了,再看了一眼,隻覺得上頭似乎有山川地理圖案等等,福康安一下子心裡頭就亂了。

   金秀撥了最後一個音,將水蔥般的雙手輕輕按在了琴弦上,雙手微微虛空,姿態優雅,“恩……真是清玄幽靜,人間難得之音哪。”

   納蘭信芳在邊上正咬牙忍受著音波的攻擊,聽到這沾沾自喜的話兒,正揮著鋤頭,猝不及防之下,險些就閃了腰去。腰有些疼,但又極為好笑,裝作若無其事,豎著耳朵繼續聽著福康安會如何回應。

   福康安的俊容抽搐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點點頭,“的確不錯。”

   這話說的真的是敷衍之極,但納蘭信芳真的很驚訝,他這麽和福康安打交道下來,卻是知道福康安不是那麽好商量的人,若是好商量的話,也不至於說秋後算帳還要打上門來了。

   金秀的下一句話兒,就直接解答了納蘭信芳這個疑問,又戳穿了福康安為何如此好說話的假象,“福三爺,”金秀又撥動了一下最粗的那根弦,琴發出了一聲沉悶之聲,“您說的不錯,不是在下的琴聲罷?”她把瑤琴挪了挪,把她特意壓在瑤琴下的那些寫了字兒的紙張給露出來,“是這些東西嗎?”

   福康安凝視金秀,這個女人果然厲害,不過是片刻之間,就知道自己所說的是什麽,他凝視金秀,“你到底何人?”

   “我?”金秀一愣,“芳哥兒若是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來歷,那麽我今日再對著福三爺說一遍是了,我是元家的姑娘,家裡頭的老姓是蒙古正紅旗元爾濟吉特氏,家父如今在九門提督府五城兵馬司當一個馬甲,這就是我的來歷。”

   “我不是問的這個,”福康安沉聲說道,“我問你,不過是尋常八旗的姑娘家,為何知道這麽多的事兒!”口齒清楚,口才便利,咄咄逼人這事兒福康安不願意多說,說句實話,除了面子之事,他一點也不在乎,可他從納蘭信芳哪裡得來的一些學識,卻又是那麽的雲裡霧裡,納蘭信芳說不清楚,但他聽到這些,已經是心裡頭瘙癢難耐,一定要問清楚,問清楚這些有關於西南邊陲之地的東西,她一個八旗尋常姑娘家是怎麽知道的,“有關於緬甸的事兒!”

   金秀微微一笑, 這福康安一來她就知道必然是為了這事兒。

   若是論起爭強好勝來,福康安絕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納蘭信芳或者是自己個來爭鬥,爭一口氣這完全沒必要花這麽久的時間,“這事兒,和三爺有乾系嗎?”

   “你這是!?”福康安凌然瞪著金秀,“你好大的膽子!”

   福康安一發威,似乎這亭內的溫度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度,納蘭信芳覺得身邊都冷颼颼起來了,金秀不為所動,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我無非是和納蘭信芳無聊時候閑談的東西,又不是盜自兵部府庫,也不是朝廷機密,怎麽我怎麽得來的東西,還要請示福三爺嗎?”

   “福三爺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你所畫之物,乃是軍國大事!”福康安厲聲說道,“不是機密是什麽?若是你盜來,只怕是全家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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