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夫人在梁特助等幾名貼身侍婢的陪同下親臨【妙女閣】,讓徐麗安始料不及,更誠惶誠恐,忙帶著丫鬟秋兒出去迎接。
“夫人您怎麽下床了?”她一邊攙著龍氏,一面不住地噓寒問暖:“您怎麽親自來了?您要有什麽事兒,叫個人通傳一聲我立馬就會去【鳳仙殿】的!”
“哎呀,我老躺著也不是辦法,想出來走走嘛!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夫人您說的是什麽話?”徐麗安受寵若金:“您能來簡直是我的榮幸啊!可是這兒沒有供暖,怕您身子受不了。”
龍夫人在眾人的小心伺候下坐了下來,回頭問:“這兒也沒有裝空調麽?”
丫鬟秋兒突然出人意料地躥出來,接嘴解釋道:“回夫人,【妙女閣】這兒一向都是這樣的,因為以前嫁進宮來的娘娘們基本都不會低於嬉娘的封號。先皇陛下的玲妙女雖被冊封為妙女,但實際上住的卻是嬉娘才能入住的宮殿。所以咱們【妙女閣】這兒就不太受尚宮局待見,各種陳設都很簡陋。”
龍夫人一聽,惻隱之心油然而生:“麗安啊,你怎麽都不知會一聲呢?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你都不覺得涼嗎?”
徐麗安顧不得自己,忙將披肩圍在夫人身上,又吩咐秋兒將厚一點的軟墊拿來,為夫人墊上:“秋兒,你快去尚宮局拿個電暖氣來,夫人剛剛小產不能受涼,快去吧!”
“我記得咱們東苑的倉庫裡就有一個,那我先去清理一下給您送來!”
秋兒走後,夫人滿意地對徐安說:“這丫頭還挺機靈的,跟普通的女傭很不一樣。”
徐麗安笑著解釋道:“她的母親和奶奶以前都在尚宮局當過差,只是後來犯了錯才會被貶到這兒做事的。”
“難怪。”夫人喝了口熱茶,便言歸正傳:“李尚宮今天中午來找過我,說是想暫時隱退一陣子。”
“隱退?”徐麗安一愣,的確如她所想,夫人親自來訪必有大事發生,遂問道:“李尚宮,她還好麽?我聽說昨天陛下裁撤了好多尚宮局的人,現在局裡肯定很缺人吧?”
“何止!”龍夫人接口道:“應該是亂成一鍋粥了!”
“那可怎麽辦啊?”
夫人微笑著看著徐麗安,過了一陣才開口道:“我想安排一個我信得過的人,暫管尚宮局。”
站在一旁的梁特助不禁一振,聚精會神地關注著她們的談話。
“哦……”徐麗安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可難為夫人了。李尚宮這樣說不乾就不乾,會不會有點兒太過了?”
“任何人到了絕境上都會想法子自保的,陛下也是一樣。”夫人似乎話裡有話:“麗安啊,你能幫我這個忙麽?”
“我?”
梁特助突然失態,撞在了身後的桌子上。這一細微的舉動也被龍夫人悉收眼底。
而在此刻,秋兒也正拿著電暖氣趕了來。她借著擺弄暖氣的機會,也如梁特助般豎著耳朵聽著夫人的每一句話。
“不行不行——!”徐麗安想都沒想便連連推脫道。
“那妹妹的意思,是讓我拖著病體親自去操持尚宮局的事兒了?”夫人一臉委屈地看了過來。
“這也不行!”徐麗安堅決否定道。
這時,梁特助突然不合時宜地站了出來:“夫人,您的茶涼了,我命人為您換一杯吧!”
龍夫人瞅了一眼還留有余溫的茶水,頗有深意地笑道:“你倒是精明,敢情我們在這兒聊天兒,
你的注意力全在這茶水上了?” 梁特助忙笑臉迎道:“照顧好夫人是我等分內的事,也是至關重要的事!夫人您一向對茶水都非常講究,所以屬下就命人把您喜歡喝的茶隨身帶著。要不,現在就給您換換?”
龍夫人和徐麗安對視了一眼,佯裝責問道:“那剛來的時候你怎麽不拿出來呢?”
“屬下不敢輕易叨擾您和徐娘娘聊天,是屬下的疏忽。”說著,恭恭敬敬地向徐麗安鞠了個躬,以表歉意。她看徐麗安的眼神,那種投射來的曲意逢迎的用意,是任何人都能明白的。
“麗安什麽都不懂,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徐麗安趁機開脫道:“其實,在夫人身邊就有很能人可用。”
“萬事開頭難,妹妹再好好想想吧!”說完,龍夫人便起身走了。
回到自己宮中後,她先是給娘家打了個電話,在確定這兩天明浩不在公司的情況下,公司近期的項目總決策方向已傾向於自己的父兄後,也總算安心下來。接下來的事,便是要重整后宮了。她命人把梁特助叫來,臉色冷得跟冰似的。梁特助自然嚇得不敢抬頭,但她還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哪兒做錯了。
夫人一邊擦著護手霜,突然開口問:“小梁,你在我身邊多久了?”
“五年了,夫人!”
“五年了,也應該有點兒長進才是啊!”
梁特助忙跪了下來:“夫人,屬下要有哪兒做得不對,請您明示!”
龍夫人忙讓她起身,並要求其坐在自己旁邊,語氣也平和了不少:“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要選你做特助麽?”
梁特助不敢多言,只是小小地搖了搖頭。
夫人語重心長地說:“是因為你長得跟我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很像。”
梁特助緩緩抬起頭,竟沒想到夫人會這麽說。
“她是我的伴讀,也是小時候在我身邊伺候的人。我跟她親如姐妹,甚至有時會在一個被窩裡看漫畫。”龍夫人不禁回憶起童年那些快樂且單純的時光:“後來她隨父母離開了這兒,我倒是挺想她的。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不知該怎麽說,我就突然想起了她。這或許就是緣分吧。”
梁特助感動得熱淚盈眶:“能有這樣的緣分,是屬下莫大的福氣!”
“所以,我覺得有些事情不用說你也能明白。”龍夫人補充道:“關於暫代尚宮一職,我知道你比誰都合適——”
“屬下絕不敢僭越,也沒有這個野心!屬下一心一意隻想把夫人伺候好,凡事都為夫人博得最大利益!”梁尚宮忙不失時機地表忠心,以免夫人對她有不必要的誤會,更或是猜疑。
龍夫人似乎已經看穿了一切,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現在,尚宮局這個局面不是一個人就能擺平的。或許需要幾個人前赴後繼,才能讓這宮裡恢復到以往的太平。槍打出頭鳥,更何況是在這深宮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使命,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身邊人僅僅隻做一只出頭鳥。”
梁特助恍然大悟,現在才徹底明白夫人的用心良苦。
龍夫人問:“徐妙女已經嫁過來半年了,也親眼見識了這半年中宮裡的各種明爭暗鬥。這次,我想讓她去試一試,你看呢?”
“娘娘的決定永遠是那麽周全完美,屬下定當追隨娘娘,忠心不二!”
龍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深夜,徐麗安和小鄭如期保持著線上交流。兩人間除了你來我往的小情話外,小鄭還特意將公司近期的狀況事無巨細地悉數告訴了徐麗安。他覺得這對徐麗安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一個人在情感最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人趁虛而入。小鄭建議徐麗安能借機靠攏明浩,並給他造成一種危機感,博其信任,以得到特許,讓自己也能到公司幫忙打理事務,以免讓乾家人不斷侵蝕龍家在公司的大權,更方便兩人見面了。徐麗安聽他這麽一說,便不敢把龍夫人推薦她去尚宮局做代理的事告訴小鄭。她雖然剛到龍家不久,即使不了解龍乾兩家的歷史淵源,但也深深地明白,夫人和明浩雖然是夫妻,感情也不差,但確實代表著兩個不同家族的利益。即使在公司,兩家人也分得清清楚楚,各有各的財務和運營機構,頂多算是兩方合作。只是為了在當地站穩腳跟,形成壟斷才聯手為一家。一邊是龍夫人的苦心栽培,一邊是自己愛人絞盡腦汁地在為他們的未來打算,她真的陷入了兩難的局面中無法自拔,只會越陷越深!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誰?”徐麗安驚詫地問。
“娘娘,您睡了嗎?”是秋兒的聲音。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秋兒遲疑了片刻,緊了緊衣衫,似乎有難言之隱。
徐麗安還是打開了門:“進來再說吧!”
秋兒輕輕掩上了門,徐麗安像朋友一樣給她遞了杯熱水:“來,暖暖手吧。”
“娘娘對秋兒真好!”
徐麗安披了件秋衣後也坐了下來:“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嗎?”
秋兒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試探著說:“娘娘,秋兒只是一個下人,但有的話如果不跟娘娘說,秋兒總覺得對不住您!”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徐麗安本就鬧心,卻不曾想秋兒也是為這些事兒而來。
“有些事兒別說是你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徐麗安無奈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娘娘,如果秋兒說錯了什麽您可千萬別生氣啊。您一定要相信,秋兒的初心都是為了您!”小丫頭放下水杯一把握住了徐麗安的手。
徐麗安有些不習慣,忙把手抽回,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有什麽好想法就說說吧。”
“那就恕秋兒直言了!”秋兒的眼中忽而滲露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貪婪:“這個尚宮之位,娘娘一定要拿下!”
“為……為什麽?”倏然間,徐麗安竟被這野心勃勃的氣勢所震懾。
小丫頭冷冷一笑:“與其讓那些個無能之輩以權謀私禍害尚宮局,不如由娘娘您出馬,秋兒也願鼎力相助!”
徐麗安沉默了,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來歲的小丫頭,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