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奇“嘿嘿”一笑，道:“堇姑娘神功蓋世，學識淵博，只可惜不是專業人士，有些許錯漏算不得什麽。”
　　堇無動於衷。
　　吳三道:“你有什麽高見?”
　　蒙太奇朝著吳三諂媚一笑:“談何高見?小人恰好對空間魔法頗為擅長，只是術業有專攻罷了。
　　大人有所不知，暫且不論鬼墳如何，遊離在三界周圍的碎片小世界其實都有一個非常嚴重的缺陷，空間強度太弱，哪怕是最末流的神魔，只要稍微用點力氣，都能擊穿碎片小世界。
　　當初，大閻羅為錦瑟那小娘皮創建給孤園的時候，顯然不會忽視這個問題。
　　這大閻羅確實是天縱奇才，收羅了無數碎片小世界，以這些碎片小世界為材料，模仿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前的天地狀態，構建了一個小型的混沌，大大加強了給孤園的空間強度，甚至在某些地方超過了完整三界。”
　　古神有言，昔日盤古開天地，天地如雞蛋，清如蛋清，濁如蛋黃，渾圓一體，是為三界之始。
　　打個比方，倘若碎片小世界是一塊破布，那給孤園就是用膠水粘起來的破布球。
　　一旦給孤園受到攻擊，傷害將會平均分攤到組成給孤園的無數碎片小世界上。
　　哪怕攻擊強到可比當初盤古開天一斧，這般分攤，最後到那些碎片小世界上，威力甚至比不過一個幼童投石。
　　蒙太奇道:“大人，鬼墳其實就是給孤園本身，哪怕鬼墳神魔拚盡全力，合力攻擊這裡的空間，最後的結果依然只是徒勞。”
　　吳三問道:“鬼墳就是給孤園本身，那出鬼墳，去給孤園不是更加簡單嗎?”
　　蒙太奇彎身請罪，道:“怪小人沒有解釋清楚，大人，給孤園的空間狀態與三界不同，它並不是簡單的空間拚接，準確來說，是空間疊加，打個比方。”
　　蒙太奇攥拳狠狠地擊打一下空氣，“這裡，小人的拳頭打出去，空間會被撕扯，這與三界無異，區別在於，三界被撕扯的空間只有一個，給孤園卻由組成給孤園的全部碎片小世界來承擔。”
　　“三維的空間不好理解，亦不好想象，我們不如來將三維空間換成兩維。
　　以畫為例。
　　一張沒有“厚度”的紙，紙上畫有一堆人物。
　　這紙即是空間，紙上人物每一次動作，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對紙造成影響——組成人物的顏料會摩擦紙張。
　　為何修力到達一定程度後，神魔能夠一拳擊碎空間?說到底，是勁力太強，速度太快，本身具有一定韌性的空間無法經受撕扯，宛若泡泡被戳破一般破碎開來。
　　給孤園是紙，三界也是紙，區別在於，一個……額，好理解一點就是三界這張紙一磨就破，給孤園磨完後還有一堆備用的紙。
　　理解了這個，再說鬼墳。
　　假設給孤園是一個大房子，鬼墳是其中一個房間。在鬼墳和給孤園之間，有一道門，這門由無數……”
　　木得文化的吳三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道:“你簡單點說。”
　　蒙太奇再次彎腰告罪，道:“簡單來說，鬼墳與給孤園之間的那道門只有外面有開關，裡面的人想要出去，就必須擁有能夠一擊打破整個給孤園背後那無數碎片小世界的力量。”
　　蒙太奇有一點沒說，因為這對於神魔來說是常識。
　　空間可以自我修複。
　　這意味著，倘若不能一擊打破給孤園裡的空間，那下一擊的時候面對的依然是個狀態完好的給孤園。
　　吳三深吸一口氣，壓抑著火氣:“你這最後一句話，與堇說的有什麽區別?”
　　蒙太奇疑惑道:“有區別啊。”
　　吳三看向堇，堇點點頭，道:“確實有區別。”
　　連枯骨女都下意識的點點頭。
　　五柳一直面無表情。
　　吳三希冀地看向五柳，道:“你也聽不懂是吧?”
　　五柳慢了一拍，道:“我確實聽不懂。”
　　“你回答我的時候想了一會是吧?你聽懂了是吧?”
　　吳三總是在沒文化這件事上吃虧丟臉，一直親身為例，勸誡廣大青少年，一定要認真讀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蒙太奇連忙請罪，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難道說是我說的太深奧大人你不理解很正常?那不就是變相說吳三太笨嗎?
　　這還真是難住了極擅拍馬屁的蒙太奇。
　　吳三已經放棄了去理解蒙太奇所說，道:“你的意思就是，要想從鬼墳內部靠蠻力打通去往給孤園的道路是不可能的，是吧?”
　　蒙太奇恭身稱是，道:“不愧是大人，大人的智慧果然如天上的日月星辰一般，光彩奪目，竟然能用如此簡單的話語概括如此多的道理，實在是高，小人佩服。”
　　吳三心情稍微好受一些。
　　人，最擅長欺騙自己。
　　“那我們完全沒有辦法了?”
　　氣氛微微一滯。
　　倘若真的沒有辦法一鼓作氣打破鬼墳，進入給孤園，提前引爆動亂，那現在甬道裡的鬼墳神魔，除了堇和枯骨女，其它的都不能留活口。
　　操控業力潮汐，這事實在是驚世駭俗。
　　蒙太奇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五柳肌肉緊繃，已然準備好了倘若吳三真的準備滅口，他也要決死反擊。
　　吳三的“同伴”枯骨女，眼眶裡的猩紅光波劇烈顫抖。
　　堇趕緊抱住枯骨女，細言安慰:“沒事的，小骨，枯灰是自己人。”
　　吳三笑道:“別這麽緊張，我是個和諧的人，並不願意打生打死。你們說，倘若我直接曝光我能操控業力潮汐，現在在外面的那些神佛魔妖會不會直接衝進來要打死我?到時候鬼墳神魔能夠趁這個機會出去嗎?”
　　蒙太奇低頭，道:“不會的。”
　　“哦?”
　　“不敢隱瞞大人，給孤園奇怪的空間狀態全靠當初大閻羅所設的陣法維系，而手持陣法核心的錦瑟可以肆意操控整個給孤園的空間。屆時，錦瑟必然會直接調動空間，鎮殺大人，甚至直接扔出大人，到那空間亂流之中……”
　　錦瑟確實能夠肆意調控整個給孤園的空間。
　　自由之月開啟後，鬼墳的空間強度便被錦瑟調低。
　　太過強橫的空間會壓製鬼墳神魔的實力，這將導致鬼墳神魔在戰鬥中很難放開手腳，死傷率可能因此下降不少。
　　錦瑟敢放那些神佛魔妖進來，最大的底氣正是來源於此。
　　錦瑟，在給孤園中無敵。
　　當然，鬼墳和給孤園之間的那道門，依然是正常強度。
　　吳三似笑非笑，道:“你幹嘛要告訴我這個?”
　　蒙太奇乾笑一聲，道:“當然是因為大人您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小人，小人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屁的人格魅力。
　　蒙太奇只是擔心吳三在誘殺自己和五柳。
　　吳三主動曝光自己能夠操控業力潮汐，到時候誰來保護他?誰又能保下他?誠然，蒙太奇可以隱瞞這條消息，坐看吳三自取滅亡，可既然吳三不是什麽瘋子，怎麽會自尋死路?
　　蒙太奇以為，吳三是在找殺自己和五柳的借口。
　　倘若自己和五柳刻意隱瞞這條消息，到時候吳三就不是主動傷人，而是正當防衛，將威脅扼殺在萌芽之中。
　　蒙太奇並不知道吳三與錦瑟之間的關系，不知道在吳三和錦瑟之間還插著一個說書人，更不知道吳三要是想跑，利用特質·概念怪談隨便捏造一個身份，那群神佛鬼妖便找不到吳三。
　　在蒙太奇的認知裡，自己和五柳能夠苟活到現在，靠的是五柳先前對堇的手下留情。
　　蒙太奇誤會堇是吳三的女人，吳三想要的借口其實是給堇的一個交代。
　　“你是個人才，那我就不殺你了。”吳三拍著蒙太奇的肩膀，咧嘴笑笑，“枯骨女，告訴蒙太奇，你在甬道出口最後看到的景象是什麽?”
　　枯骨女低下頭，語氣裡有著掩蓋不住的恐懼:“全死了，業力潮汐出現異狀的那一刻起，沒有出甬道的鬼墳神魔全都死了。”
　　蒙太奇呼吸一滯。
　　堇攥緊拳頭。
　　五柳一反常態，直視著吳三，道:“為什麽?”
　　“為什麽?我想想……可能是因為我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殺你們?你應該感謝當初你留了一手，不然我能操控業力潮汐的那一刻起，你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五柳重歸沉默，只是拳頭上青筋暴露，顯然在壓抑著自己。
　　吳三在戲耍眾人。
　　倘若吳三從一開始就殺掉了甬道裡的其它鬼墳神魔，那吳三問蒙太奇的那些話其實都是鬼話，有點像是一個大人太無聊，逗逗小孩子。
　　跑出甬道的鬼墳神魔不過原來數量的百分之一，即使爆發動亂，在外面那一堆神佛魔妖面前，根本不夠看。
　　“走，隨我一起出甬道。”
　　吳三打頭，神魔隨後。
　　路上，堇一言不發，抱著枯骨女，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吳三道:“堇，我已經給了你一次機會，下次不要再讓我失望，畢竟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其實是同類，同類與同類之間，不能相互殘殺，對嗎?”
　　死寂。
　　“心思詭譎，難以測算。”
　　聞言，吳三扭頭衝堇笑笑，道:“這樣多好，敞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不痛快?堇，我很看好你的，以後乖乖跟我混，正好，我老婆缺一個保鏢。”
　　堇面無表情，緊緊抱住懷裡的體型縮小如幼童的枯骨女，道:“只要小骨沒事，你要做什麽，隨意。”
　　吳三瞧了枯骨女一眼，笑笑，繼續向前，道:“這裡業力多真的是挺方便的，至少說話不用藏著掖著，說書人，呵呵，他真的是我養的一條狗。”
　　“說大話，不怕閃了腰。”
　　堇，知道說書人與吳三之間真正的關系。
　　說書人留在鬼墳裡的棋子，正是堇。
　　堇難免好奇，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
　　吳三腳步未停，伸出一根手指，搖搖:“反派死於話多，雖然我不是反派，可這個道理我很明白，你要真想知道，那我便說點假話搪塞你，說書人那家夥，無利不起早，你說你見過說書人，我下意識地會有所猜測，你跟說書人之間有聯系。”
　　“你剛才那些話是在詐我?”堇氣急，恨自己的傻。
　　“沒有啊，一部分真，一部分假而已，順勢而為，哎，沒辦法，後娘養的孩子，總是要多疑一點的。”
　　吳三戲弄眾人，輕松擊潰堇的心理防線，接下來只要幾句話，便可以套出真相。
　　“什麽順勢而為?”
　　“你猜，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的。”
　　“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別呢，棋子不止你我，聊齋世界裡，據我所知，棋子還有兩顆，你說，說書人把我們聚到一起，那棋子之間是不是要分個高下?不如抱團取暖。哦，抱歉，我忘了你是聊齋世界的土著，到現在還沒有出過聊齋世界吧?”
　　“你現在太弱了，和你抱團，不如不抱。”
　　吳三笑道:“你現在階下囚的身份，說這樣的話不好。”
　　堇默然。
　　這番交談，五柳和蒙太奇聽得是一頭霧水，尤其是蒙太奇，額頭上冷汗越來越多。
　　知道太多，是會死人的。
　　枯骨女心裡那股對堇莫名其妙的恨意越來越多:為什麽堇總是這麽一副什麽都不怕，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此時的堇心裡全是挫敗感。
　　吳三在與堇初遇的時候便表現的極為狡詐，故意用言語激的枯灰道人被鬼墳多次懲罰，神魂虛弱到極限，最後一波帶走。
　　枯灰道人死後，交談的時候，吳三說自己能直接看到真相。在那之前，吳三其實並不知道堇見過說書人。這說明，其實一開始吳三就在懷疑說書人在聊齋世界，懷疑有其它棋子的存在，甚至懷疑那棋子就在自己身邊。
　　心思詭譎。
　　吳三早早便殺掉甬道裡其它神魔，又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讓枯骨女隱瞞了甬道口那邊的真相，最終看似戲弄，實則擊潰堇的心理防線，讓堇誤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言語中帶上一點戲劇殺青的意味，自曝身份。
　　難以測算。
　　誠然，吳三現在很弱，可吳三手段之詭異，心思之詭譎，讓堇這個神魔只有被戲耍的份。
　　可笑的是，當初吳三說自己能看到真相時，堇心裡還有點輕視，覺得吳三不過是在說著大話，心下想著即使稍微泄露一點信息給他又如何……這，還真是傻的可愛。
　　這場身份遊戲，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堇知道吳三的棋子身份，吳三卻不知道堇的棋子身份。
　　結果呢?堇的身份被吳三輕易詐出，吳三又控制著業力潮汐，她的生死，完全在其一念之間。
　　到現在，堇都不知道吳三是怎麽控制業力潮汐的。
　　堇想起了最後一次見說書人時的對話。
　　……
　　吳三剛剛進入鬼墳的時候。
　　給孤園的山水閣樓裡，說書人擁著錦瑟， 面前站的是堇這條美人蛇。
　　嘴裡咬著一枚錦瑟親手剝好的荔枝，說書人很是放松，道:“你的起點很高，神魔級，可是你要小心一點，吳三這個人，曾經連我都耍弄過，這次……我本來是想讓他進聊齋世界，隨便逛逛，拿個怨氣類特質，補全特質·概念怪談便走，沒想到這樣都能讓他整出不少么蛾子。”
　　“特質·概念怪談是什麽?”
　　“信息上本來就不公平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堇誠惶誠恐地低下頭。
　　說書人輕笑一聲，道:“離去，吳三很快便要進鬼墳。”
　　錦瑟心念一動，堇的背後出現一道三人高的空間門，門內直通枯骨女和枯灰道人所在的牢房。
　　堇面對著說書人後退，進入空間門。
　　牢房裡，昏睡的枯灰道人和枯骨女同一時間醒來。
　　枯灰道人和枯骨女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昏睡，自然不知道堇出去了一趟。
　　空間門閉合後，說書人推開錦瑟，道:“我要走了，到時候要是你們真的鬥不過吳三，生死關頭，大可擺出我的名頭。”
　　錦瑟大為感動，道:“我就知道，你這冤家心裡還是有我的。”
　　“打住，我教你擺出我的名頭，可沒說過它一定管用。”
　　錦瑟不以為然，道:“不過一個小小的將級罷了，能翻出多大浪花?更何況……”
　　說書人走了，離開了給孤園。
　　錦瑟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