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沉默著思考了很長時間。

　自從在吳三那得到了一個承諾後，塗小萌變乖許多。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時的吳三心情並不好，給人的感覺有點像是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得知自己的女兒跟一個流氓私定終身時一樣。這種情況下，塗小萌自然不會招惹吳三，很安靜地為吳三準備著晚餐。

　天空依舊是鉛雲密布，數之不盡地雷霆時在雲與海之間肆意狂舞，聲勢駭人。

　特質·概念荒野求生給予了塗小萌非人的烹飪水平，雖然她被限制著不能使用過於高級的調料，可是經過她手處理的食材，即使沒有加任何調料，依舊鮮美可口無比，比起那些加了很多高級調料的食物，味道不遑多讓，在天然這方面更是多勝一籌。

　烤肉的香氣在洞穴裡飄蕩，實際上塗小萌烤的不過是幾顆桃子。

　塗小萌伸手在吳三眼前晃了晃，等確定吳三回過神後，遞過去兩個烤肉桃子，道:“吳三，吃點東西唄，天大的事，先填飽肚子再說。”

　吳三點點頭，吃了一口烤肉桃子，濃鬱的肉香在味蕾上爆發，鮮美方面更是差點鮮掉他的舌頭。

　好吃！

　吳三眼睛一亮，幾口吃下兩顆桃子。

　塗小萌趴在熊皮上，兩隻小手拖著下巴，眼睛笑成兩彎月牙兒，道:“怎麽樣?好吃吧?在聊齋的時候，有燕赤霞他們在，限制了我的發揮……嘿嘿，吳三，你要是娶了我，那真是撿了一個大寶貝回家！！！”

　“碰上你，真是啥事都不正經。”吳三笑著搖搖頭。

　“正經不正經，有什麽必要嗎?吳三，你不也是一直不正經?”

　“我說你不要憑白汙人清白！”

　“你有清白嗎?”塗小萌翻了一個白眼，“你小時候清白就不在了吧?這是你跟我說的，當時語氣有點炫耀，我跟著說我有清白，你還要嘲笑我，呵呵，老流氓，從來沒有正經過。”

　“有嗎?”吳三打了個哈哈，“我記不太清了，唉，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好了。”

　塗小萌有扔了三顆烤肉桃子過去，笑眯眯地看著吳三狼吞虎咽:“怎麽樣?想出該怎麽做了嗎?”

　吳三搖搖頭，半魂體的嘴角撕裂到顴骨，一口吞下一整顆烤肉桃子，爆的汁水四濺。

　“我不是哲學家，這種我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真的思考不清楚。”吳三回味著烤肉桃子的美味，“我想這麽長時間，唯一能弄清楚的是，我這次想救這個人間，我覺得這個人間有值得救的地方。”

　“你……那個媚娘，你不救她嗎?”

　吳三斜瞥了塗小萌一眼，道:“你知道的挺多啊，這也是無空告訴你的?有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無空留下來對付我的一記閑棋。”

　“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我有那麽壞嗎?”塗小萌嘴一癟，裝模作樣地從眼睛裡擠出兩三滴眼淚，我見猶憐。

　她這惡意賣萌賣慘的套路，吳三早就免疫，挖挖鼻孔，道:“人行事，排除某些高位存在的惡趣味，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目的，一個強大到能繞過概念級特質篡改我的記憶的存在，它在我身上會有什麽目的?能跟無空聯系在一起，說明他有可能是說書人的敵人，在我身上落子，為的是對付說書人。”

　“只是我實在想不明白……”吳三歎了口氣，“我連神魔之障都無法越過，真要對付說書人，我能做到什麽?其他不說，這麽輕易讓我意識到自己被誘導，這到底是為了什麽?無空……悟空，呵呵，有點意思哈。”

　塗小萌一臉迷糊，道:“吳三，你想明白了?跟我說說唄。”

　“沒明白啥，只是意識到被誘導後，我發現了之前很多被忽視的疑點。

　比如說，這方天地，神魔級未免有點太不值錢了，一窩一窩的，比老鼠還多。

　比如說，聊齋志異那邊，神魔級突然多了一個階位劃分。

　比如說，我似乎從來沒有正面與神魔對戰過，對神魔級的認知其實不多不全面，畢竟對於一隻螞蟻來說，一個小孩跟一個成年人都是恐怖的代名詞，它察覺不到任何區別。

　比如說……”

　“停！停！停！”塗小萌打斷吳三，“你是老頭子嗎?疑神疑鬼，說話還喜歡賣關子。”

　吳三開懷大笑，道:“我只是看到你一臉懵逼的樣子，突然有對自己的智商充滿了自信，哈哈，塗小萌，笨其實挺好的。”

　“這不是我的錯！”塗小萌坐起，低頭看著胸前似乎有錢委屈的皮卡丘，“天生的，我有什麽辦法?”

　吳三吹著口哨，道:“你的特質賦予你的直覺不低吧?到哪一步了?能不能察覺到別人的威勢?”

　“威勢?”塗小萌指著吳三頭頂，“你說的是你頭頂上，那個一直漂浮著的大黑骨球嗎?這些黑骨縫隙裡總是突然出現一隻眼睛，想嚇我。”

　“你果然能看到啊。”吳三自嘲一笑，“我卻壓根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從進入聊齋世界以來，似乎有不少人能看到這個東西，我卻看不到，只能設法制造假象掩藏，畢竟太過引人注目了一點。”

　“製造假象，奇魂體威勢！”

　“你現在再看看，是不是還是大黑骨球?”

　塗小萌驚奇地湊到吳三身邊，伸出小手摸著吳三上方的空氣，道:“真的變了誒，現在是一個跟你長得一樣的巨型幽魂，四肢有血紋，咦?這下面……”

　她突然紅了臉，呸了吳三一下。

　“你這個威勢太流氓了！”

　“哈哈，大不大?”

　“老流氓！！！”

　吳三大笑不止。

　塗小萌氣呼呼問道:“說了這麽一大堆，你到底想幹嘛?”

　“去龍宮！”

　“去龍宮幹嘛?你我都沒到神魔級，過去不是送死嗎?”

　“隱藏在幕後的人在誘導我來花果山，給我一個你，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記憶被篡改，嘖嘖，這是在變相輔助我啊。”

　“輔助?”

　“無空借你之口告訴我，這方天地的危機概念級不可救，其實是在告訴我，光用蠻力救不行，要對症下藥，結合我最初是被誘導去龍宮，說不定，我能在龍宮找到這方天地的症結所在。”

　塗小萌完全被繞暈，道:“這跟輔助有什麽關系?跟……跟……哎呀，不想了！一個個都是老陰幣！”

　被塗小萌一鬧，吳三心情大好，道:“走吧，不去水簾洞了，等塵埃落定，這方天地保下來了，再去水簾洞泡溫泉也不遲。”

　塗小萌雙眼放光，道:“一起泡溫泉嗎?”

　“這個……”吳三看著塗小萌期待的眼神，有點不忍心，“行吧。”

　塗小萌歡呼雀躍。

　吳三撇撇嘴，心裡暗想:愛情的卑微，真的是不分男女啊……不過，塗小萌怎就認定我不放呢?好歹我也是個命犯孤煞的人啊，媚娘可以說是有說書人在其中牽線搭橋，這個塗小萌……嘶，大陰謀的感覺啊，怎麽圍繞我的全是陰謀?我也太難了吧！

　時不我待，塗小萌拉著吳三走出洞穴，不過幾步又停下來，道:“吳三，我這才反應過來，你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不是要救媚娘嗎?你這麽冒險，這麽玩命，沒想過你那個媚娘?”

　吳三不假思索道:“因為我知道即使媚娘現在就在我身邊，她絕對會同意，絕對會支持我的一切決定。”

　夫妻本同心。

　塗小萌一臉認真，道:“假如我是媚娘，我絕對不會支持你的決定，我隻想我們倆個能好好活著，好好一起度過剩下的日子。”

　“所以你不是媚娘。”

　吳三這話有點重了，塗小萌沉默了一會，甩開他的手，一個人往前走。

　吳三摸摸鼻子，不緊不慢地跟上。

　奇魂體不需要呼吸，吳三入海沒有絲毫壓力。

　塗小萌有點特殊，她竟然短時間內在喉嚨兩側進化出兩道魚鰓一樣的器官，輔助呼吸，皮膚則變得更加細膩緊致，有著排開水流的作用，似乎能用來抵抗海底深處的水壓。

　她身上這些變化全被吳三收入眼底，不禁估摸著畢竟是概念級特質，用的好，特質·概念荒野求生的戰力似乎不是特別弱。

　當然，比起特質·概念奪取，特質·概念怪談，特質·概念荒野求生的戰力依然很弱，甚至比不過特質·自由奇魂體。

　摒除雜念，吳三在心底默念著“我要找東海龍宮”，“我要找東海龍宮”，在一片漆黑的海底裡隨意找了個方想，緩慢行進。

　時不時會有一道粗大的雷霆帶著煌煌天威，劈中海面，炸出一道水柱後，又在海底呈樹枝狀擴散，給海底帶來一瞬的光明。

　有雷霆干擾，吳三的奇魂體時不時會有一陣微弱的麻痹感，塗小萌在抽搐了兩次後，皮膚上多了一層白色殼質，專門對付海水裡逸散開來的細小雷霆。

　玄學式尋找從來沒有失敗過，吳三兩人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一處海底高山上，一座金碧輝煌的東方古代宮殿靜靜佇立。

　光從遠方看，尚且看不出龍宮的氣派，只能發現隱約看到座巨大無匹的金龍雕像自高山而出，纏繞著整座龍宮。

　走進後，吳三才發覺，這高山其實就是龍宮的一部分，大小樓閣林立，這才遠望會像一座高山。

　人間連年的天災，沒有影響到天上，沒有影響到地下，卻實實在在影響到了同在人間的龍宮。

　龍宮周圍沒有預想中該有的成群負責守衛的蝦兵蟹將，沒有巨大的鯨魚大妖巡遊，更沒有傳說中的龜丞相總是未卜先知地站在龍宮門口迎接遠方來客。

　吳三走向龍宮的過程中，腳下全是大蝦和大螃蟹的屍體，偶爾會遇到幾隻鯨魚的骸骨，至於其余各種海洋妖類，什麽蚌女，什麽魷魚觸手怪，全都回歸原型，與海底細膩的泥沙混合在一起，寂靜中死氣沉沉。

　龍宮周圍，已經化為一片鬼蜮。

　吳三有點警覺。

　龍宮再不堪，真龍絕對是管夠的，怎麽會護不住龍宮周圍的海妖?講究體面的龍宮，又怎麽會沒有護衛?

　除非，龍宮自己本身已經出事。

　帶著這種不詳的預感，吳三領著塗小萌，徑直走入龍宮，卻在宮殿大門處受阻。

　阻攔吳三的是一層無形的屏障。

　一層透明的大罩罩住了整個龍宮，看起來跟龜丞相縮在龜殼裡差不多。

　吳三思考了一會，隱約覺得這保護龍宮的力量有點熟悉。

　海裡無法開口說話，吳三貪省事，給塗小萌做手勢，示意塗小萌後退，自己要嘗試在這個透明的保護罩上挖個洞。

　塗小萌點點頭，只是似乎有點誤會了吳三的意思，不退反進，雙手成掌撫上透明保護罩。

　特質·概念荒野求生——沒有什麽可以阻止荒野求生者的腳步！

　在吳三震驚的目光中，龍宮保護罩……碎了，碎的透透的，渣都沒剩一點。

　這尼瑪是特質·概念荒野求生?確定不是無敵?

　相同的特質在不同的人手上表現出的特性完全不一致，威力更是天差地別，顯然，在塗小萌手中，特質·概念荒野求生被用出了花。

　特質……

　吳三腦中靈光一閃，呆愣了一會。

　特質·概念荒野求生給予塗小萌的野獸直覺突然警鈴大作，塗小萌拉著吳三，小腿處骨頭膨脹形成空腔，從中噴出高速水流，推著塗小萌和吳三急速遠離龍宮。

　塗小萌精致的小臉上露出痛苦難忍的神情，顯然這種急速變異會帶來極其可怕的痛苦，對於她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等吳三反應過來的時候，萬千雷霆直接打穿海水，劈在龍宮之上。

　那一瞬間，海底裡充滿了銀白色的亮光。

　深青色的雷霆好似一顆恐怖的天威巨樹，以龍宮為根，蔓延綻放！

　塗小萌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雷霆。

　千鈞一發之際，吳三摧動凶霧，包裹住自己和塗小萌，阻擋了差不多一秒鍾。

　這一秒鍾裡，吳三的奇魂體主動融化，好似流動的液體，把塗小萌包的嚴嚴實實。

　魂力急劇消耗，奇魂體不斷湮滅又重生。

　等一切平靜下來，安然無恙的塗小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著周身如液體一般的奇魂體緩緩重新凝聚成吳三，體表卻布滿了裂痕，持續著有細碎的雷霆從這些裂痕中冒出。

　這是九霄之上，曾經給孤園裡天道用來對付吳三所用的那些頂級天雷！

　塗小萌猛地抱住吳三， 小嘴卻被海水堵住，沒辦法哭出聲，只是肩膀不斷顫動。

　吳三連接上塗小萌的魂魄，心聲有點疲憊，道:“沒事，這種事習慣了，以前有好幾次徹底粉碎，就這?小場面罷了。”

　塗小萌的直覺告訴她，吳三在撒謊。

　魂魄最怕雷霆，哪怕這只是天雷逸散出來的一點力量，那對於魂魄來說，依舊不亞於是一場酷刑。

　塗小萌的心聲哭的稀裡嘩啦，道:“你總是這樣，做什麽爛好人?我們回去吧，不去龍宮了！”

　吳三回頭看著焦黑一片的龍宮，搖搖頭，心聲裡滿是不容置疑:“龍宮……天罰……我有預感，我在龍宮裡肯定能找到這方天地的症結所在，我必須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