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

　　帶有些許稚音的朗朗讀書聲連綿不絕，每層教學樓的班級都亮滿燈光，整棟樓燈火通明。

　　白熾燈發出的光透過窗戶，照在天色尚有些昏黑的校園花壇裡，夏季的蛐蛐不停鳴叫，伴隨學生們的朗讀不斷激活這座學校和周圍的村莊。

　　江南又讀了會兒，然後日常走神。

　　快高考了。

　　等高考結束以後，同樣是現在這個時間，自己是會在家裡的大床上做著美夢呢，還是會已經到達某個城市，要開始為期一月的暑假工生涯了。

　　還有……

　　到底要不要做直播。

　　如果做。

　　爸媽那邊應該怎麽勸服?

　　應該會很難的吧……

　　總之對自己來說，以後第三高級中學，就是要用‘母校’兩個字形容的地方了。

　　時光還真是匆匆。

　　教室人聲鼎沸。

　　“解析法就是用數學表達式表示兩個變量之間的對應關系，列表法就是列出表格來表示兩個變量之間的對應關系……”

　　有戴眼鏡的男生，捧著筆記朗讀複習。

　　江南前邊左方，有名扎著馬尾的女孩。

　　這名女同學穿著樸素但很乾淨，兩邊的臉頰因為一直在大聲讀書而有些發紅，黃燦燦的外套，讓她看起來像是麥田裡一隻可愛的小甲蟲。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葉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

　　這個年紀的女生，最喜歡這樣的散文。

　　因為就像遊覽在一個美麗的夢中。

　　“荷塘月色。”

　　江南讀著書，耳朵卻在仔細聽。

　　對數學不感興趣，偏科語文極其嚴重的江南，從那女同學讀出‘荷塘月色’的第一句話開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江南閉著眼睛，雙腳微動。

　　嘴角噙著笑，聽那女同學不緊不慢的背誦荷塘月色。

　　……

　　聽著聽著，江南忽然想起了讀高一時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上課玩手機，被當時的語文老師發現並且沒收，當時的語文老師是另一位姓王的大叔。

　　江南清楚記得手機被王老師從手裡抽走的感覺，腦袋就像宕機一樣空白。

　　江南當時其實不是怕手機被沒收而怕到那樣，是因為擔心王老師把手機交給班主任，班主任通知自己的母親。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母親難過時看向自己的眼神，讓江南無地自容。

　　江南記得，那時自己的班級還是高一二班，在高高的四樓。

　　那天他下課後跟著王老師跟到樓下，又跟王老師跟到了教工宿舍樓下。

　　那天江南沒求老師當下就把手機還給自己，只是穿著爸媽給買的，但卻已經不再嶄新的運動鞋，跟在王老師身後小心翼翼碎碎念道，

　　“老師。”

　　“能不能別給我班主任說呀?”

　　“我保證以後上您的課不玩了，今天是我做錯了，真的。不該上課玩手機的，手機就放您這兒，到放假了再給我，我拿回家就不再拿來了行嗎?”

　　“行嗎……”

　　“老師，求求你了。”

　　“真的，別對我班主任說……”

　　江南一直跟著。

　　就在王老師推開家門，

進屋後要關門的刹那。　　王老師看著跟了一路的江南，淡淡道:“中午放學前，你要能過來給我把今天上課講的蘭亭集序背下來，我就饒了你這回。”

　　那瞬間天空的顏色都仿佛更藍了。

　　那天江南一上午都沒出教室門，只是捧著書一字一句的背，完全是硬啃。

　　最後皇天不負有心人，江南終於是在中午放學前敲響了王老師的家門，江南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王老師正在系圍裙準備做飯，看見江南點點頭，就讓自己進了他家。

　　“背吧。”

　　“蘭亭集序，王羲之。永和九年，歲在葵醜，暮春之初……”

　　對老師點頭示意，江南雙手貼著大腿，開始背誦。

　　王老師背向江南炒菜，西紅柿雞蛋和粉條燉豬肉的香味兒很快彌漫整個客廳。

　　等到背完忐忑的等消息時，端菜要往客廳去的王老師，深深看了眼江南，說道:“雖世殊事異，不是雖世事殊異。”

　　“過了。”

　　接著王老師突然笑道，“算你過關，中午你師娘不在，坐那兒吧，一起吃飯。”

　　江南呆呆站著。

　　一時沒反應過來。

　　哪怕頭髮半白的王老師是系著圍裙端著菜，身上讀書人的那股儒雅氣也半點沒受影響。

　　當時沒記錯的話，王老師應該是笑罵了句，“老師都在端菜，你學生還站著?快去盛飯。”

　　教室。

　　江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輕聲道，“好嘞。”

　　那天，天氣晴朗，萬裡無雲。

　　王老師那天對自己說，“兩節課間的功夫就能把蘭亭集序背下來，我看你腦子也挺管用的呀?江南，聽老師的，手機真沒什麽好玩的，你回去好好學習一段時間，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畢竟你不去努力，怎麽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那頓飯好香啊。

　　不知道為什麽江南就是覺得香。

　　從王老師家出來以後都被‘香’哭了。

　　從那天以後，江南的學習情況快速進步，弄得當時韓旭攬著江南的肩一個勁兒問他是不是被別人奪舍了。

　　但很可惜，分班以後江南沒能再榮幸的當王老師的學生。

　　有時候離開一個人，人生就活成了另一種模樣。

　　身邊同學們還在高聲背著，遠處天邊升起的朝陽，已經開始朝大地投落光芒，先前黑漆漆的窗戶那邊，如今變得霜白。

　　天亮了。

　　江南不知什麽時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但突然，他那睡著的臉上露出濃濃的笑，大拇指無意識的挺了挺，呢喃道，

　　“兩節課就能背下蘭亭序，真是猛啊。”

　　真是猛。

　　但可惜了。

　　學校的早飯時間是七點三十到八點， 早自習結束的時間就在七點三十。

　　江南和韓旭是被尹建磊和趙宗勝喊醒的，二狗和360還在呼呼大睡，誰也叫不醒他倆。

　　走出教室，江南緊了緊外套，夏天的早晨還是有點涼的。

　　“錢還剩多少了?”江南問道。

　　“九百。”

　　尹建磊朝手心哈了口氣，哆嗦道。

　　他太愛臭美，隻穿了短袖就跑出來。

　　江南默默算了算，自己和尹建磊還有趙宗勝，以及韓旭和360二狗，一共六個人。

　　每人每月二十一天的夥食費都是四百左右，一共兩千四，現在三個星期才過去十天，就只剩九百了……

　　搭夥吃飯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了美味而點了份好吃的，就會成所有人都點好吃的。

　　本來不會這樣支出的生活費，就這樣被一頓頓‘小灶’快速耗費。

　　第三中學男生之間拜把兄弟的行為很多，江南這夥兒只能算普通。

　　同樣是高三，在六班有一夥兒人，除了他們自己班就有十個拜把兄弟以外，其他幾個高三班級也都有他們的‘兄弟’，約莫快三十個人。

　　平時一到課間，擠到廁所附近抽煙的全是他們那夥兒。

　　影響非常不好。

　　江南因此寧願走的遠些去操場那邊解決問題，也不願進入那種氛圍。

　　韓旭突然道:“晚上還去不?”

　　尹建磊瞪著眼睛看向他，道:“還去?哥我頂不住了啊，你都不困的嗎，我現在眼澀到一直感覺有冷風在嗖嗖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