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髒六腑疼得好似被挖去了一塊,這種感覺不知還有多久,但已過了足夠長的時間。原先他以為自己死了,無聲無息。可是,他沒有死,但卻比死還可怕。
顫粟、驚慌、恐懼,齧噬著他的腦海,最後卻又歸於平靜。
“老大,他居然沒有死,卻是為何?”
“嘿嘿!這個麽,不如等他來告訴你,你就看著吧,就算不死估計也會魂不附體,最終和我們一樣!”
“老大,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起將他分食了,也可以填飽肚子。”
“就是、就是。”
曹縱聽見,有三道聽起來年齡不大的男聲在交談,兩道女聲跟著一塊附和。
他急切睜開眼來,竟能在黑暗中視物,成千上萬的盲蛇已不知所蹤,眼前隻遊曳著
五隻外形不一般的水鬼。
它們模樣看起來十分的怪異,肚子很大,腳卻十分纖細,猶如快斷的乾柴枝般,幾乎承
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曹縱立即警覺,目芒一閃,開口即道:“別以為我不知你們就是上面五個,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隨著話聲,五隻作勢欲撲的水鬼,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曹縱的心裡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想到,“果然是他們。”
靈智大漲,本身就是一種奇聞。但從他緊蹙的眉頭看,小小年紀似乎就有了極重的心思。
只見他面泛怒容,繼續盯著頭頂閃爍著瑩光符籙的五隻水鬼,開口道:“爾等也是受害者,何苦要為難另一個受害者呢。”
領頭的一隻水鬼,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曹縱,一邊說話,一邊伸脖子似乎在吞口水,“你竟然沒事,不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順著曹縱手指的方向,對方抬頭,望著上方懸浮的本命符籙,猛然之間大笑了起來。而那繞頰的短髭,則像鑲了一圈粗硬的豬鬃加上一對突眼,顯得十分獰惡。
“我叫史文業,是他們的老大,今年八歲。”領頭的史文業猛吞口水,一副饞涎欲滴的醜相。
“劉達,七歲。”
“張進,也是七歲。”
“趙夢凡,鍾綠蓉。我們六歲了。”兩個女鬼,沒有繞頰的短髭。但頭上有犄角,嘴中也有尖利的獠牙,兩對嗜血的眸子,則向外透著猩冷的紅光。
想到剛才差點就被一人一口吞了,曹縱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們當作正常人看待。
知道他們五個已非人哉,但他依舊毫不動容的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只是心中有一些疑問,先弄清楚,再作了斷。“
史文業先是一愣,繼而猙獰一笑道:“你倒是痛快,想知道什麽,快問吧。”
“你們都已經變成了鬼類,他還留著你們的身體做什麽。”
聽了這句話,五個水鬼的眼神普遍含怨而帶煞。他們自然知道‘他’指的正是白眉上人。
“哼,有這本命符籙,也不難猜測。無非就是想控制我們,成為他的奴才。”史文業怨毒地瞪視著曹縱,表現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心智與口吻。
“即使我們成了餓鬼,頭可斷,膝不可彎,想讓我們給他做奴才,做夢去吧!”
“就是,就是。”
“不管他有什麽目的,也休想得逞。待我們分吃了你,看他能拿我們怎麽樣。”
“就是,就是。”
場面一時群情激憤,尤其是史文業,見他面色一緊,大有一聲令下,群起而攻的意思。
曹縱裝出一副大感意外的樣子,
瞪著眼,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恍然道:“哦!原來是這樣,你們沒本事找白眉毛的去報仇,便把火撒在我身上。” 說到這裡,他忽然改變了口氣,正色道:“我且問一句!諸位做不成人,就做了薄情薄義的鬼。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妄殺無辜,豈是大丈夫所為。”
凶靈百怨,餓鬼無情。然而就算墮入了餓鬼道,他們五個也才做了四十八天的餓鬼,還不至於完全泯滅人性的地步,所以一時竟被說得啞口無言。
“好像……好像有些道理。”
“是哦是哦。”
兩隻女鬼扭動著手指頭道,表情有些動搖。
那隻叫張進的餓鬼倒是一臉滿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有個屁的道理,難道你們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有道是、有道是……無毒不丈夫。何況你倆只能算女流。”
曹縱臉上也不現出驚懼之色,他為了拖延時間,故作淡定地道:“哼,看不出你還出口成章!”
張進眼珠子一溜,綻出一臉猙獰的笑,說道:“這……嘿嘿,套用說書的常掛在嘴皮子上的一句現成話,其實我沒進過學堂,鬥大的字不識半口袋,隻認得自己的名字而已。”
讀過兩年書的曹縱,當下神色一正道,“你們也是遭了白眉妖人的毒手。俗話說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 諸位何不考慮一下,今日為友,將來也好有個照應。”
“嗯!這句話有點道理,不過,我們聽老大的。”張進毫不考慮的回答。
旁邊有人跟著附和,“對。”
只見史文業在一旁不屑的連連冷笑,雙眼凶光燁燁。
曹縱一看情形,就意識到不妙。
那史文業果然冷漠地道:“人和鬼在不同的世道。人屬陽,鬼屬陰,既是朋友,也應該與我們一道同甘共苦才對!”
兩隻女鬼忽然三角眼一翻,格格一陣怪笑。
“還是老大說得對。”
“就是。人死了,就是靈魂離開肉體。在這裡死去,都不會再去投胎。”劉達與張進也跟著附和,看樣子就要覓機下毒手。
曹縱面色一冷,不由萬分憤恨地道:“爾等宵小之徒,即便身死,他日也定將十倍奉還。”
驀然
後頸一緊,猛覺身後一股巨大吸力,把他的身形向上拉去。
史文業不由大叫一聲:“槽糕!”
聲隨形動,疾撲上去。眾鬼被這一聲“槽糕”驚覺,知道是怎麽一回什麽事之後,立時全力以赴,紛紛向上追去。
“就憑你們,也敢壞老夫的好事?!”
白眉上人的暴喝聲,曹縱聽得極是真切,卻無法判別對方的具體位置。隻覺背上一麻,接著是一陣刺眼金光。
即便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暫時安全了。
一連數聲慘叫,從下方傳了過來。他眼睛睜不開,也沒那份好奇心。心念之中,他徐徐舒了口氣,暗想,“總算逃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