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同一晚上,遠在遼東望海鎮,一支人數四千左右的青壯男子手持刀劍、火把,沿著官道向西北方向行軍,這是望海鎮“范薑”、“陸燕”、“良鄉”、“成侯”、“元欽”這五個勢力的人員,據他們對外宣稱,要在今晚決出碼頭的歸屬之權,所以全部來了。
森林深處,薛萬淑目光緊緊的盯住了官道上的賊軍,他在接到命令之後,將第四軍將士打散,分派遼東各處有問題的縣鎮。
薛萬淑自己親率一萬,來到了最為複雜的望海鎮,大軍打散以後,各軍日宿夜行,終是無驚無擾的匯合到了望海縣附近,與小弟薛萬備、喬師望匯合之後,大軍在叢林之中休整,並沒有及時進軍望海鎮。他知道要將一兩支勢力殲滅不難,難就難在如何把他們一網打盡,而今天,這些賊子終是自己給他創造了機會,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眼見時機成熟,薛萬淑高喊一聲:“殺啊。”
森林內號角聲大作,頓時萬箭齊發,密集箭矢從兩邊山林內射出,沒有甲胄護身的四千賊軍促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馬翻,慘叫之聲響成一片。
將五支盧氏兵馬拉來來訓練的盧仁朂驚得魂飛魄散,他抽出戰刀嘶聲大喊:“殺出重圍,衝出去!”
山道兩邊殺聲震天,前後道路都已被隋軍堵住,中間箭如驟雨,賊軍被在逼在狹窄的山道上,進退維谷,死傷慘重,無數巨大火球從兩邊山岩滾落,滾入人群中,賊軍士兵無處躲避,被燒得哀嚎慘叫,哭喊連天。
幾輪弩箭過後,隋軍騎兵揮舞長矛從兩邊森林內衝殺而出,一萬騎兵鋪天蓋地,霎時間衝上了官道,對混亂不堪的賊軍進行屠殺。
賊軍是五個勢力組成的團夥,混亂之下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面對驍勇善戰的大隋鐵騎,賊軍在幾番衝殺之下,徹底崩潰了,他們四散奔逃,各自保命,然而薛萬淑的目的是將他們殲滅,隋軍豈能任由他們離開,縱馬便是追殺。
盧仁朂也被森林中的殺聲驚得幾乎墜馬,但他看到鋪天蓋地的隋軍騎兵殺來,他頓時明白望海鎮五支軍隊的頻繁訓練,終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並且直接繞開地方官員,調動軍隊前來鎮壓,正因為沒有動用遼東一兵一卒,才使自己毫無防范之心。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戰鬥,一萬精銳騎兵對陣近四千毫無防范、毫無護甲的賊軍,狹窄官道道上擺不開陣型,賊軍無法形成對付騎兵的槍陣。
加之賊軍遭遇偷襲,軍心已大亂,衝殺幾次後便迅速崩潰了,使戰鬥成為一邊倒的屠殺,逃跑之路都被隋軍堵死,除了投降之外別無選擇。
走投無路的賊軍紛紛投降,地上跪滿了求饒的賊兵,包圍戰也迅速結束,親衛或死或降,盧仁朂大腿中了一槍,翻身落馬。
一場伏擊戰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結束了。
一名中郎將飛奔而至,拱手向薛萬淑行禮:“啟稟將軍,賊軍已悉數投降,共兩千余人,余者俱死,沒有一人逃出,而我軍將軍傷兵不足兩百人,無將士戰死。”
薛萬淑點了點頭:“盡量救治傷者,戰死者就地掩埋,埋深一點,不要被山豺吃掉。”
……
與此同時,已經秘密潛入雙遼郡治柳城的劉政會也在行動,郡治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官兵在抓捕,有頭有臉的官員幾乎都在柳城縣,抓起來很容易,其中不無抓錯的,但此時顧不上分辨了,先一股腦兒抓了,等天亮了斷了案再放掉就是。
一夜之間,雙遼郡風雲慘變,當第四軍將士沿著郡府一路抄下去,發現隱於後宅深處叢林之中那如詩如畫、富麗堂皇的深宅大院時,也不免驚於雙遼太守之富。僅是太守後宅,就抄出堆積如山的金珠玉寶、無數財富。
當然,十大軍團是軍紀最為嚴格的軍隊,哪怕平時都沒人敢順手牽羊,這時候正值反貪風潮,誰敢拿走一件物品,恐怕都要遭到戰後清算。
從一開始,劉政會的打算就是抓首惡、抓大老虎,放過小老鼠,再加上劉政會把直接管轄鄉村一級的官吏及時召集到了郡治,向他們說明情況,由他們在朝廷查清案件、委派新任官員前安撫好地方。
這些人皆是大隋最基層的官員,與百姓直接對話,只要他們安撫好所轄百姓,地方自然穩定得了。也因此,由雙遼郡開始的政治風暴,不曾在地方上掀起絲毫動蕩。
這也是楊侗事先的授意。
在楊侗心裡,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沒有人比他更急切、更真心實意反貪反腐。但官之設立,本就為了統治、為了穩定地方、為了政治而服務,他不能為了幾隻碩鼠,把壇壇罐罐通通打爛。
劉政會僅在雙遼郡待了兩天時間,又跑去同一天動手的旅順、襄平等郡安撫地方,直到朝廷委派新的郡守、郡丞等官員,刑部和禦部、大理寺也派來大批人員善後,這才押解那些罪證確鑿的犯官回京。
從遼東、幽州封疆大吏到郡縣官員,再到范陽盧氏暗中分派到各地休養生息的人員,多不數勝;僅被帶回京城問罪的就有一千三百余人,當然了,這些人多數是七大士族的人,官員不到百人,這些人在押運途中,提前畏罪自殺者足有數十人,但即便如此,這一場龍卷風也只是一個開始。
雖然有些地方不屬於劉政會監管范圍,但凌敬、魏征、陰弘智等等分往各處的官員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動了手。
而且此案太過重大、牽涉太廣,沒有官員敢在辦案時輕忽怠慢,再加上海軍提供的線索太多,這場反貪風暴向周邊擴散已是不可避免。
但由於朝廷率先布局、取證,且因為海軍來恆嚴審俘虜,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情報,所以這場風暴來勢洶洶,退得也快。僅隻一個月,隋軍士兵就殺進了崔、盧、鄭、李、王裴、高、蕭等等士族設在洛陽的據點,將各族主要成員一並緝拿歸案。
某種程度上說,這才是朝廷真真正正和士族開戰,之前所做一切,只是以從賊之名剪除各大士族表面上的一些勢力,雖能使各大士族名聲受損,但各大士族也不是沒有挽救,他們紛紛把那些被朝廷誅殺的賊從逐出家族,將之定為家門敗類,說白了,就是放棄了那些棋子,並沒有動搖他們高高在上的口碑,畢竟誰家沒有幾個敗類不是嗎?
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朝廷直接就把散在各地的七大士族盡皆抓捕入京。
如朝廷所料,此事甫一發生,便在文壇上掀起了一陣風暴,作為天下讀書人榜樣的大士族,同時被抓入獄。天下文士迷茫之際,又帶著絲絲不解。
很快朝廷便公布了七大士族賣糧食、賣武器裝備、通敵叛國的公文,並決定公審此案。
如果沒有這一份公文,天下讀書人必然會為之動蕩。雖然他們沒有翻江倒海之力,但卻握著一杆鐵筆,可以寫出對朝廷不滿、寫出朝廷無證無據滅士族的用心,造成一股文化風暴。
但這公文一出,情況立刻不同了。
忠孝節義、忠君愛國乃是這是儒家最核心的思想。除了那些大士族將本家利益看的比國家更重要之外,尋常讀書人還是更為重視國家和本族的。
更何況盜走朝廷數百萬石糧食,賣給敵國,這跟資敵謀反沒多大區別,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這時候誰幫士族說話,豈不是表示自己也摻在其中?
還沒人那麽愚蠢,無端端的將這種大罪自扛於身。
一時間天下讀書人同時啞火,靜靜的等候公開審判那一日。
公審設在紫微城端門廣場,楊侗也親臨了現場,看著等候開審,自發聚來的讀書人,他心中也頗為驚訝,想不到到了這步田地,七大士族依然能牽動讀書人之心,這足以見得,高高在上的千年士族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公審開始,大理寺官員不斷取證審訊,在各種如山鐵證、各種帳目、各種往來信函,以及從渤海押來的人證之下,盧豫、崔嶺、鄭元琮等各族家主根本就沒有反駁的余地。
刑部、禦部、大理寺根據事實情況,下達了判決書。
盧豫、崔嶺、鄭元琮等各家族,盧仁朂、盧茂之、鄭仲宇、鄭凡等等直接被處死,籍沒崔、王兩家,幾家被抓到的直系家屬盡數發配渤海群島。
對於盜取國家財富、通敵判國罪,這種判決看似很輕,但其實不然。
楊侗與其他的皇帝在殺伐上有著明顯的分歧,並非說他殺伐不夠果斷,而是若非真正威脅到他的王朝,他不會無度痛下殺手。
這些人固然罪該萬死,但楊侗沒有動刀狠殺的意思,處置了元凶,抄了他們的財產,將他們直系發配海島上勞役,再加上朝廷會在大隋國家圖書館陳列出他們世世代代的積攢下來的吭害他人的信函、帳冊、口供,遲早會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而沒有了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美名,這些人和普通人根本沒什麽區別
經此一案,最著名的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理所當然的臭大街, 其他各個參與或是不參與的士族,也因為同時受審,跟著遭了殃,至此也紛紛走向沒落。
待到事後,人們驀然回首,才發現朝廷好像本末倒置了,因為在之前,朝廷氣勢洶洶的查糧倉,可結果卻調轉矛頭,滅了士族,所謂調查糧倉,反倒排到了後面。
當然,調查糧倉還在繼續。但少去大士族暗中調度,各個糧商自然不敢在這時候與朝廷作對,而且沒有了大士族的掌控,他們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做生意,哪會、哪敢冒犯朝廷?
為了集中精力解決偽唐這路最後反王,楊侗將這起案件盡快了結,使朝廷百官把精力集中統一之戰上來。楊侗處理得很快,僅隻三天便判處八十多名貪官死刑,流配六十二人,革職、貶官三百余人,一場肅貪風暴過後,整個官場風氣為之一正。順藤摸瓜、清理蛀蟲的事讓三法司繼續跟進,不過這一次大規模的判結也是一個訊號:反貪反腐告一段落了。
一些有識之士,也從這起事件的‘倉促’結束,看出了朝廷重心所在。
那就是兵進益州,討伐偽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