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臨朔宮佔地數千畝,離永濟渠終點臨淵池不遠,如同長安大業宮、洛陽紫微宮,分為百官辦公的皇城、皇家居住的宮城。
宮城前部左右分峙英武、雄武二殿,殿兩側為鍾鼓二樓,殿、閣、樓之間有飛廊相連,成“凹”字形,英武、雄武二殿之下有倚靠台壁盤旋而上的的龍尾道。
正殿玄武殿在“凹”正中,下有三層漢白玉石台,主建築高二百六十八尺,方三百尺。氣勢恢弘、壯觀華麗、巍峨參天,有吞天吐地、包羅萬象之氣。
玄武殿與宮殿群落相互呼應,輪廓起伏,體量巨大,氣勢偉麗,開朗而輝煌,極富精神震懾力。
這是整個冀州權力中心,商議軍國大事、視朝聽政之處。玄武殿體量太過龐大,楊侗麾下人員太過稀少,除了慶典之日聚會用,平時幾乎沒有開放過。
此刻這個足以容納一千五百人的大殿一片嚴肅。
文官一列,有楊恭仁、楊師道、魏征、孔穎達、薑行本、房玄齡、薛萬述、薛萬淑
武將一列,有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蘇定方、麥仲才(從洛陽挖來的)、薛萬均、薛萬徹!
文武各八人,相當平衡。
坐在主位上的楊侗看著不成比例的人員,心下哀歎一聲,雖然他自我安慰的說質量比數量重要,但卻更加堅定了招賢納士之心。
他先將楊廣的意思說了一遍,表示皇帝全力支持新政,並決定以冀州為試點,成熟以後再推廣向全國,讓大家不用擔心,隻管放開手腳作為即可。
有了楊侗這話,本在擔心楊廣算帳的楊恭仁、楊師道、魏征、孔穎達大大的松了口氣,以前是楊侗的私下行為,如今有了楊廣的支持,還有什麽顧慮的呢?
楊恭仁表示道:“殿下,應該將此消息傳向各郡縣,安定各級官吏之心。”
“此事交給左仆射來辦。”
“喏!”
“左仆射老是抱怨人才不足,今天給你挖到了一個吏部侍郎,此人和左仆射、楊侍郎、魏侍郎一樣,是未來的千古名相!孔侍郎長於治學,名相成不了,但當個大儒那是手到擒來……”
諸人大汗!
繼而滿臉通紅!
這話聽著是很舒坦,但這麽誇人的麽?
千古名相?想都不敢想。一代大儒,還手到擒來?做夢都不敢想。
楊侗知道他們不信,笑著介紹道:“他叫房喬,字玄齡,有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雄才。!”
“殿下謬讚,微臣實不當!”暈暈乎乎的房玄齡臉紅通通的團團行禮,道:“下官房喬,見過諸位大人、將軍。”
諸人連連回禮,一個個都自報家門,雖說是第一次見面,但因為楊侗一鬧,大家倒是不顯生分。
“我們所走的道路,是一條充滿荊棘、危險的道路!自漢高祖劉邦以來,有人走過,但都被世家門閥、士族領袖聯合扼殺,從未有一人真正走向大成。但是天下本無路,走的人多了,無路也會有路,只要我們矢志不渝的走下去,勝利終究屬於我們。”
“殿下英明!”眾人轟然應和。
目前除了房玄齡,也只有楊恭仁、楊師道、魏征、孔穎達、秦瓊知道楊侗的鴻鵠之志!倒不是楊侗不信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蘇定方,而是他們年紀太小,怕他們嘴巴不牢。
“冀州新政處處指向世家門閥、士族領袖,注定我們不會得到世家子弟的幫助。雖然世家精英很多,
但寒門人才也有自己的一片天下只不過職位有限,每有空缺,把持官吏的任免權的世家門閥總是優先考慮自己的子弟、門生故吏,因此,寒門之中能夠衝出來的人才,實在太少太少了。更何況士族盤根扎節,私心極重,危害太大,便是他們來了我也不敢大用,否則,好不容易創下的基業必將派系林立。而內鬥,永遠是一國、一族、一家衰弱的開始……” “在玄齡倡議下,我決定有二:一是養士,將預備官吏中的寒門子弟招來涿郡,而百姓需要的是務實的官員,不是寫出錦繡文章的才子,所以,在涿郡創辦一所培訓班子,教他們怎麽治理一方百姓,優秀者先行錄用,長於學問者,則安排到各縣義學當教師。民間人士亦可通過推薦、自薦的方法參與考核、參與競爭。總的原則是唯才是舉,人盡其才,讓他們在各個領域發揮自己之所長。”
“微臣覺得極好,士族人才雖多,但寒門也不少,而且還沒有他們那麽多的私心,殿下此舉,必將令天下寒士踴躍,讓我冀州更加的繁華。”楊恭仁讚賞道。
“第二、創辦招賢館!招賢館招收的是寒庶尖端人才,入館的條件越苛刻,越能體現出尖端人才之凡,待遇也越豐厚,一旦他們成功入館,那麽名利便會蜂湧而來!宣揚開來之後,招賢館便會成為天下人才最頂級的聖地,都以入選招賢館為榮!”
眾人大讚。
“殿下,要想決下人才,須有標準!”孔穎達說道。
“標準就是沒有標準。”
“啊?”眾人吃驚。
“文章不同於比武,比武很直觀,只要將對手打爬,這第一名就出來。而文章呢?就算你的詩句天花亂墜,我就是厚著臉皮,認為你不如我,你能怎辦?‘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這麽來的。”
“文章的好壞,往往由幾名大儒品評優劣,但有的大儒喜歡風花雪月,有的大儒喜歡月亮沙漠大海,有的大儒喜歡策論……每個大儒喜好不同,在品鑒文章詩詞時,難免受到個人情懷影響,從而偏向自己喜歡的那類文章!這是個人愛好所致,卻與公平無關。也正因為如此,許多美文被埋沒。”
眾人讚同。
“品評文章的范圍應當放大,以後一旦有文章誕生,便張貼出來,由天下人品評、投票,得票多的文章就是好文!如果一千人中有八百人說好,那自然就是最好的了。如此既不會錯過美文,還能令冀州、涿郡成為文風鼎盛之地!”
楊侗最後陳詞:“這就是我說的沒有標準的標準。”
“妙啊!”孔穎達第一個讚同。
楊侗繼續說道:“招賢館設立五品學士!得到我等共同認可之士皆為五品,設百席;辯倒十人晉升四品,設八十席;辯倒五十人晉升三品,設五十席;辯倒百人晉升二品,設三十設;席滿之後,五品學士可以向四品、三品、二品發出挑戰,挑戰成功後品級互易,挑戰失敗不予降級;如果是民間人士,必先從五品開始挑戰,贏了據其位,再逐級進擊,而五品學士失敗後,只能淘汰出席!至於一品學士則由我等商議決定。”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品、二品學士才是楊侗之所需的天縱奇才,三、四、五品學士說白了就是伴讀書童、龍套,他們的價值是提升招賢館名氣,拔高招賢館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
房玄齡的心臟忍不住‘突突’跳動。看往楊侗的眼神,也變得格外敬重。
須臾之間,便出此妙招,自己差遠了。
其他文武也不住的發出陣陣驚歎。
魏征驚喜若狂道:“此法施行,必能使得我冀州文風鼎盛、人才源源不絕……”
接下來的條條款款都在大家的商議之中產生。
羅士信見沒他們武將啥事,按捺不住道:“殿下,朝廷有科舉,沒武舉,這個咱們管不了。但是招賢館可不能少了武道……”
楊恭仁亦道:“文武是兩條腿,缺一不可!”
“其實不僅僅是文臣武將,任何有一技之才的,我們都需要!”楊侗稍一思索道:“自今日起,設三館,一為文學館,主管文學、時政、天文、律法、翻譯典籍等人才,館主孔穎達,副館主楊師道、魏征,學子名為文學士;二為精武館,主管武道、軍事、練兵等軍務人才,高武學士,館主……”說到這裡,楊侗看向了秦瓊。
秦瓊忙道:“殿下,甭看我,我們幾個比武還行,這行軍布陣卻是不行。”
其他武將都紛紛點頭。
“叔寶當個副館主,主管武道這一塊;裴老將軍遙領副館一職,館主先空著,我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此人是楊太仆都自歎不如的軍事天才。”楊侗笑著說道。
“誰啊?”
眾人神色大動。
“馬邑郡丞李靖!”
楊恭仁道:“原來是藥師啊!”
楊侗道:“左仆射認識?”
楊恭仁笑道:“李靖,字藥師,從小就有文武才略,他的舅父是我大隋名將韓擒虎,每次與李靖談論兵事,無不拍手稱絕!他官職雖然卑微,但其才乾卻聞名於公卿之中。已故吏部尚書牛弘稱讚他有‘王佐之才’;楊素尤其賞識,在一次行軍中,還說李靖身懷軍事雄才,應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微臣與他也算是熟識,他的確是一個軍事天才,若他到來,殿下再也不用擔心無人帶兵了。”
楊師道亦說道:“別說是冀州的兵部尚書,便是朝中的兵部尚書李靖也當得起!”
聽到楊氏兄弟如此稱讚,魏征、孔穎達、房玄齡等不曾聽過李靖之名者,駭然過後複又驚喜!有此雄才帶兵,大事可期。
“既然二位也這麽說!那就把兵部尚書和精武館館主留給李靖。”
楊侗微微一笑,有楊義臣、楊恭仁、楊師道作為噱頭,自己若是任命李靖為極重要的兵部尚書,也不會有人反對了。
“第三館為神機館,主管農、工、醫等雜學人才,館主薑行本!副館主暫時空缺。”
“薑大人,神機館創立之後,多多注意各個領域的工匠,比如說,可以改進造紙術、印刷術、冶煉術的工匠。如果僥幸遇到一個類似蔡倫的人,我大隋文化必將通過物美價廉的紙張,遍布天下;如果有一個冶煉大才,我大隋的刀劍永遠鋒利過民族,我大隋的鎧甲永遠比異族堅固;如果有一個張衡,天象更加精準,可以躲避許多旱澇大災;如果有一個華佗、張機,我大隋百姓少受病痛折磨……”楊侗知道工匠的地位極為低下,工藝也被斥為奇技淫巧,自己設此神機館,怕是會受到孔穎達這種正統文人排斥,故而用鼎鼎有名的各行大才來襯托出各個行業的作用與價值。
果然,本要提出疑義的孔穎達縮了回去,蔡倫、張衡、華佗、張機的各行宗師,誰也不能否認他們對民族的貢獻,如果大隋有一兩個,是天下之幸,自己有什麽好反對的?
“多謝殿下!微臣竭盡全力搜尋各類工匠。”薑行本激動的說道,工匠地低下,他萬萬也想不到楊侗居然設立神機館,這是工匠崛起的機會啊。
“三館之上,設一閣,名為凌煙閣!統管一品文學士、武學士、工學士、醫學士、農學士……”說到這裡,自我感覺良好的楊侗道:“我自領閣主一職,左仆射和房侍郎為副閣主!余者諸人,皆為一品文學士、武學士、工學士,”
“待遇方面,閣主正三品、副閣主正四品、館主正四品、副館主從四品、一品學士正五品!
大家跟著自己賣命,且沒有了大量田產來源,總得有點實惠不是,再者說,誰家還沒個老小牽絆,不將大家一家老小安頓好了,他們怎麽為你效命?
不能出爾反爾的賞賜田地,只能通過虛職給予錢財上的滿足。
“多謝殿下!”眾人轟然道謝。
羅士信笑問道:“殿下自己也領薪水,這左手進右手出,有何區別。”
“無規矩不成方圓,以後我也要按照職位領薪!”楊侗嚴肅的說道:“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必須分明,否則花錢沒節製,於國於己都不利。國家的錢是國家的,不是我楊侗的,只能用於國家建設和發放薪水、賞賜有功之士。”
“殿下英明!”眾人皆讚。
“三館一閣已定,接下來是要打響如何名氣了!”楊侗笑著說道:“流民造反,都有推翻暴隋、昏君的口號!咱們也不能少。”
眾人大汗
您真敢說……
安靜了一會兒,魏征乾咳一聲道:“最佳的口號嘛,無非冠蓋天下的詩詞文章!”
“這簡單!冠蓋當世的文章,我隨口就來”
眾人瀑布汗。
真夠無恥的。
“殿下還會作詩?”羅士信問出了大家的心聲!
楊侗固然有雄主之姿,但在批閱奏疏時,都是直白的語言,幾名文臣還以為他文才有限。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楊侗是張嘴就來,草稿都不打!
嗎的,總算有剽竊的機會了,嚇死你們這些土著。
一詩既出,眾所安靜,一個個武將被帶進想天下動蕩、金戈鐵馬歲月,心中激昂不已。
這首慷慨豪邁、神采飛揚的詩仿若從天而降,沒有晦澀的詞匯,沒有冷僻的典故,有的只是直抒胸臆的豪邁大氣。
即便魏征、孔穎達這樣的文人,亦能體會到其中那金戈鐵馬氣壯千裡的雄渾霸氣, 一個個頓時熱血沸騰壯懷激烈!
楊侗意尤未盡道:“總有人說世無賢才,說千裡馬難尋?這簡直是胡扯!‘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裡馬!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辱於奴隸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裡稱也!’”
這段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楊恭仁、楊師道、魏征、孔穎達、房玄齡等人聽得一震。
奴隸?仆役?
寒士要想晉升,先過世家門閥、士族領袖這一關,這不是被奴役的奴隸是什麽?
魏征和稍有文采的蘇定方這兩個寒士聽得尤為順耳,看著世家貪婪盤剝寒士的嘴臉,他們就來氣,頓時感覺殿下說得太好了。
楊侗一字一句的冷聲道:“馬之千裡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裡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裡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裡也!”
不會教!不懂培養!不予光明大道。
誰能跑得起?
說到這裡,楊侗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每一句都直指問題核心,“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
這一瞬間,全場都安靜沉思。
“嗚呼!”楊侗大笑道:“其真無馬耶?”他重重一揮拳頭,“其真不知馬也!!”
寒門沒有千裡馬?寒門找不出千裡馬?
是你們那些王八蛋不識馬!
一篇聲名遠播的《馬說》,楊侗把世家門閥都罵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