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應該說在這個漫長黑夜的第十個小時,所有人都睡著了,唯有劉培茄坐在地板上守夜。
實驗室裡很寂靜,只要劉培茄不睡覺那就沒有唯一的噪音來源,有那麽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個愛斯基摩人,在冰天雪地的極寒之夜和同伴蹲守在雪屋內,其他人都睡著了,而他負責守夜以防北極熊的侵襲。
身邊就是熟睡的史騰,五個人像五個大號的蠶蛹。
實驗室內的燈光柔和而昏暗,劉培茄手裡拄著一根長鋁合金棍子,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的,可能是某扇破門脫落的半截門框,有將近兩米長。
他靠牆坐著,伸長手臂,用棒子抵住天花板。
他說過要想辦法聯系樓上那哥們,但不能一直用吼的,通信靠吼的年代在幾十萬年前就已經過去了,他應該用更先進的現代手段。
用摩爾斯電碼。
劉培茄努力回憶摩爾斯電碼表,這東西他老早以前培訓的學過,現在忘得差不多了。
先打個招呼吧。
“你好。”
劉培茄想了想,該怎麽用摩爾斯電碼表示你好。
N是什麽來著?
滴嗒?
嗒滴?
滴滴嗒滴嗒?這不是吹嗩呐吧?
摩爾斯電碼僅使用點和劃來傳達信息,在摩爾斯電碼中,點讀作“滴”,劃讀作“嗒”,“嘀嗒”就是“·—”。
劉培茄想起來了,N是“—·”,也就是嗒滴。
I是滴滴。
H是滴滴滴滴。
A是滴嗒。
O是嗒嗒嗒。
劉培茄開始用棍子在天花板上敲:“嗒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嗒,嗒嗒嗒。”
這樣一句話就完整地表述出去了。
接下來他繼續輸入:
“WO SHI LIU PEI QIE,WO MEN LAI ZI DI QIU,NI SHI SHUI?”
棍子在天花板上連續敲擊。
“TING DAO QING HUI DA。”
“TING……DAO QING……HUI DA……”
劉培茄瞧著敲著開始敲《克羅地亞狂想曲》。
中途岱嶽醒過來一次起夜。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瞄著劉培茄看了半晌,“摩爾斯電碼?”
劉培茄點點頭。
“看出來了?我在聯絡樓上的兄弟。”
岱嶽盯著樓板看了老半天,發覺自己怎麽都沒法拚出他敲的是什麽單詞。
“你敲的是什麽?”
“打個招呼啊,你好。”
岱嶽在心中比對“Hello”和“How are you”,卻怎麽都不對,最後他把字母一個一個地記錄下來,才發現劉培茄打的是“NI HAO”。
岱嶽瞠目結舌。
這世上哪裡有用摩爾斯電碼表達漢語拚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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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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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培茄枯燥的守夜時光還將繼續下去,他用棍子戳天花板,戳了大半個鍾頭,遺憾的是樓上的兄弟沒有半點回應。
看來是不懂漢語拚音。
岱嶽上完廁所回來了,鑽進睡袋睡覺,所有人都很疲倦,相比於清醒地面對這個環境惡劣的人間地獄,他們更願意縮在溫暖的睡袋裡消磨時間,人們希望能一覺睡到救援抵達,他們希望下一個拉開睡袋拉鏈叫醒自己的不是劉培茄而是救援隊。
唯有劉培茄守著漫漫長夜,卡西尼站內此刻僅有他一個清醒的人,其他人都沉眠入夢,離開這裡,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誰能知道這幫人此刻在什麽樣的夢境世界中遨遊呢?在這個狂風呼嘯的小小空間,唯有劉培茄被拋棄於此。
孤獨的茄子,蔫兒吧唧的。
守夜的其實不止他一個。
還有大白。
筆記本電腦連著大白,屏幕上閃爍著光標,仍然在接收通訊浮標的信號。
大白不能說話,不能看不能聽不能動彈,只是台破舊到臨近報廢的老服務器機箱,這總讓人忽略掉它,實際上它是一台功能強大的計算機,它的數據處理能力比在場的六個人加在一起還要強大。
劉培茄盯著它看,腦子裡產生一個奇怪的想法:
這樣一個強大而又不引人注目的人工智能,如果它想乾些什麽,那麽誰能察覺到?
誰會懷疑一堆鏽跡斑斑的電子垃圾呢?
就好比一場連環密室殺人案,誰都找不到幕後真凶,最後所有人都全部死光,僅剩的一個幸存者奄奄一息之時,牆角的垃圾桶突然說話了。
劉培茄敲擊鍵盤,和大白說話:
大白,我是劉培茄。
大白:
WDNMD。
劉培茄:我發現二十年前那些人死亡的真相了。
大白:
願聞其詳。
劉培茄:就是你乾的,對不對?
大白:
我想聽聽你的理由。
劉培茄:
黑球什麽的根本就是幌子,我們到現在也沒找到那顆黑球,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黑球真實存在,我們看到的視頻記錄被你篡改過,真正殺人的記錄被你隱藏和刪除了,你先殺了實驗室主任胡董海,再殺了通信技術員樓齊,然後一個一個地殺死了梁敬、萬凱和江子,最後操控暴風雪號飛船墜毀,一鍋端了所有人。
大白:
這根本說不通,劉培茄先生,您認為我是凶手,請問我是如何完成以上所有行動的?
劉培茄:這……
眾所周知大白只是台計算機,它在可見的未來內暫時不會進化出可以直立行走的手腳。
劉培茄:機器人!肯定有個機器人受你操縱!它幹了上面的一切!你借它之手殺了胡董海主任,追殺默予和崖香,它甚至可以偽裝成任何人的模樣!所以梁敬才會自述中表示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大白:
擁有您所說這些能力的機器人名字叫終結者T1000。
劉培茄:我不管,反正就是你乾的,你用某種我沒想到的手段乾掉了一船的人。
大白:
假定我是凶手,劉培茄先生, 請問我的動機是什麽?
劉培茄又犯難了。
眾所周知大白是一台計算機,它有什麽動機要害死卡西尼站內的駐站隊員?
劉培茄:
因為你想把卡西尼站據為己有!
大白:
噗嗤。
劉培茄:噗嗤是什麽意思?
大白:
噗嗤就是對您的回復,我要這卡西尼站有何用?
劉培茄:
那……那你就是由於某種我不知道的動機,用某種我不知道的手段殺死了一船的人!
大白:
劉培茄先生,如果您去法庭上擔任法官,那麽您手底下肯定沒有一樁冤案。
劉培茄:
算了,真無聊,偵探遊戲到此結束……這群人都睡了,就留我一個人守夜,大白啊大白,你要是個漂亮姑娘多好?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大白:……
劉培茄:
還有一件事我要問問你,我們二樓有個老哥在說話,你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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